第349章：最美的時光
海遂的項目順利到了最後一期，市政方特意邀請了兩家合作方公司的負責人會面。就在海城的知名飯店護城寺，這一夜酒中暢談到九點左右。又是前往觀賞燈會。
九點開始的燈會，完美精彩的演出，熱鬧非凡，只是莫征衍坐在這一席席位里，他臉上微笑著，坐在要員另一側，不時和他攀談應聲。然而那臉上的笑容，始終都是淡淡的一抹，不曾真正滲到眼底去。
直到燈會結束。一行人握手道別，這才散了席。
今日的行程也算是完美落幕。
當下，齊簡立刻去備車，即將回公館。
宋連衡卻是走近呼喊，「莫總。」
莫征衍回頭，瞧見宋連衡在夜幕下微笑，「我看今天時間還早，不知道莫總有沒有雅興，去我的別館喝杯茶坐一會兒。」
臨近午夜十二點，尚未到來的午夜，再走上一趟倒也是可以。
莫征衍笑著應道，「那就打擾宋總了。」
於是，車隊便往宋連衡的私人別墅而去。
偏廳裡邊，兩人靜靜坐下。傭人沏茶上來。放在他們手邊。茶香縈繞著，很是安靜。窗外正是黑夜，那座鐘顯示著時間，臨近午夜。
再淺嘗了一口后，莫征衍笑道，「確實是好茶。」
「前些日子有人送給家父的，他給我了一些，我想著莫總大概也許會喜歡。」宋連衡也是品了一口。
「宋總有心了。」莫征衍捧著茶杯，他抬眸瞧去，「不過今天特意請我來這裡喝茶。不是只想和我聊聊茶道吧。」
前幾日宋連衡就有意今日的私下會面。不會是心血來潮。
宋連衡放下了茶杯，他開口道，「確實不是只為了喝杯茶，更是想和莫叔你聊一聊家常。」
這一刻，不再是莫總，也不直呼名字，卻是帶了一份尊重在其中。
他的話語帶著某一種深意，讓莫征衍凝眸，「那你說說看。」
「我雖然在海城，沒有去冰城，但是有些事情還是聽說了。」宋連衡繼續說道。
莫征衍笑道，「這道謝也已經道過了，一家人不用這麼生疏客氣。」
「今天當然不是為這件事情來道謝的，而是為了別的。」宋連衡如此說道，更是讓莫征衍有了一絲疑問。
莫征衍道，「還有別的事？」
「七月這次在冰城，出了那些意外，我想在這件事情，莫叔你大概會有些誤會。」宋連衡又是道。
「誤會什麼？」莫征衍反問，溫聲笑道，「七月這次來幫蘇赫，我一早就知道了。」
「她當然會告訴你，如果連說一聲都沒有，就這樣回來了，那就太沒禮貌了，而且，她也不會這樣任性。」宋連衡回道，他不疾不徐往下說，「只是這一次，她還是隨了自己的心意，江森去請她來幫忙，她就來了。」
「想一想，要是別人，大概是不會肯的，也就是莫叔你，才會答應。家裡還一直擔心，七月回來了，莫叔你會有些不高興，現在看來都是多慮了。」宋連衡回憶這一段日子發生的一切，他歷歷在目，「我要謝謝莫叔你，同意七月這次回來幫忙。」
「還有後來去了冰城，莫叔你這麼照顧七月，也照顧了向晚，還有蘇赫，我都是要再謝謝的。這一趟，莫叔要是沒有去，恐怕事情不會這麼快就解決，全都是託了你的福。」他將所有的一切都歸諸於他，這樣的感謝，卻是有些沒由來的突兀。
只是卻不曾是嘲諷，莫征衍看見宋連衡的神情，壁燈照耀下，很是正色以對。
宋連衡道，「我最要感謝的，是莫叔的成全。」
「這最後兩個字，聽的我真是困惑。」莫征衍笑著道。
宋連衡並不著急，取了煙遞給他一支，自己也抽了一支，隨後問道，「不知道七月有沒有和莫叔你提起過從前呢？」
剎那，莫征衍記起那一日在冰城，宋七月來找他，在包廂里說的那些事情，此刻還記的清楚，「提過。」
「那她又提了些什麼，有提到她和蘇赫小時候的事嗎。」宋連衡又是詢問。
莫征衍抽著煙，他很是平靜說道，「也提過。」
「那莫叔你一定是知道了，七月這個年紀有這樣的能力，還是多虧了蘇赫的功勞，如果當時不是有他，那也沒有了現在的七月。」宋連衡笑應。
莫征衍亦是笑著，他吞吐出煙霧來，「確實是多虧了蘇赫。」
「也多虧了蘇赫，大學的時候不小心被蛇咬到的七月才不怕蛇了，被隔離在醫院的她，還有他陪著，也多虧了他的考卷，讓她順利進了大學，更沒有在高中走夜路的時候被壞人嚇到。」
「真是多虧了他，小時候肯和七月一起玩。」
「你不知道，七月小時候多麼怕生，就連向晚，她也是不大肯一起玩的，更不要說是別的小孩子了。最不喜歡接觸的，就是男孩子了。」
宋連衡說著著一些，莫征衍回想起來，她曾經說過的一切，都還是這麼真切，那彷彿已經被沉澱，只是聽聞的時候，還是會感到窒悶，揮散不去。他彈去一截煙灰，低聲回道，「這些我都知道。」
「那麼莫叔你又知不知道，我姑姑的事情？」宋連衡突然問道，他提醒了一聲，「不是君姨，是我的小姑姑。」
莫征衍是不願去打聽那些過往的，只不過有關於宋家也關於到她，她才留意了一些，只聽聞了大概，「知道一些。」
「我的小姑姑，宋玉寧，當年未婚生子，和人私奔，生下了七月。」那曾經是宋家引以為恥的事情，爺爺還在世的時候，就不許家人提起，更是爺爺臨終時也是最為挂念卻無法釋懷的一劫。
「小姑姑回到宋家的時候，七月已經六歲了。她已經懂事了，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我的妹妹，另外一個妹妹。」
宋連衡回想起從前，當時他也不過是十來歲的年紀，那真是遠到飄忽不定的過往，如今再次捕捉到，那個小小六歲的女孩兒，她眼裡透出來的倨傲倔強，以及排斥抗拒。
「你知道我見到她第一眼的時候，覺得她像什麼嗎。」宋連衡忽而問道。
莫征衍不做聲，只是想象著那畫面，不過是女孩兒，該有著怎樣的模樣，那應該是和蘇楠一個樣的，有著柔軟的聲音，笑起來的時候很好看，會喊了一聲哥哥。
「刺蝟。」宋連衡卻是吐出這兩個字來，這讓莫征衍整個人一震！
宋連衡描繪起來，「她就像是一隻不會說話的刺蝟，誰去理她，她都要扎別人，只要不去理她，她又好了。你跟她說話，她也會回答，可以一個字說的，絕對不會兩個字。不過要是給她吃的，她也是會吃的。我當時在想，她是不是這裡有問題。」
宋連衡說著，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那是智力。
「為什麼會這樣。」莫征衍困惑問道。
「因為我的小姑姑。」宋連衡道。
這一段接著一段的過往相繼而來，就連宋連衡，在回憶的時候都有一絲的停頓，彷彿他並不想去訴說。煙又續了一支，他這才幽幽道，「小姑姑她回到宋家的時候，已經癱瘓了。她從三樓跳下來，當場就摔壞了。再加上她神志不清，所以一直都躺在床上不能動。」
「在七月的小學三年級，小姑姑她去世了。你猜七月怎麼樣，她都沒有哭，家裡人都說她是個怪物。」
「後來一整個暑假她都沒有出過門，直到蘇赫拉著她去周家，她卻一下子就哭了，哭的驚天動地。後來我問周蘇赫，他到底說了什麼。周蘇赫說，他只是對她說，他家裡的書有很多，可以讓她永遠也看不完，再也不用擔心。」
「我後來想，她終究還只是個孩子，所以心裡還是怕的。」宋連衡又是道，「幸虧有蘇赫在，她才不寂寞了。」
那年幼時候，有多麼的脆弱和無助，莫征衍無法體會，更無法去描繪那場景，只是那煙在指尖停頓了，他窒悶著胸口，還有一絲隱隱鑽心的疼在其中，他的聲音更是低沉，「我真是該好好感謝他，不過，這和成全又有什麼關係。」
「謝謝你的成全，讓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不會有遺憾。她大概是開不了口的，又要怎麼跟你說呢。」宋連衡微笑著。
莫征衍並不說話了，但是卻在寂靜中，宋連衡又是道，「你知道小姑姑為什麼會跳樓嗎。」
煙霧裊裊中，那時鐘走過了十二點，咚咚的聲音響起，敲擊在心中，而宋連衡的話語更像是世紀末的鳴響在心底盤踞。
「有人闖進了她們住的別墅里，想要對小姑姑意圖不軌，她當場跳下了樓。」
「七月，她目睹了一切，當時她躲在衣櫃里。」
「不過，她應該是不記得這些了，因為醫生說她受的刺激太大，忘記了。」
……
「你為什麼對我說這些。」
「沒什麼，好歹我也是叫你一聲莫叔，況且，你也是我的妹夫。」
車子駛出周蘇赫的別館，莫征衍獨自坐在車後座，他整個人靜的出奇。方才那這一切如潮水涌了來，將他整個人吞沒，他想過一切，卻沒想到過這背後的情節，太多的片段像是電影鏡頭一幕幕切斷定格，那膠捲被拉出的時候，都是帶了褶皺的毛茸邊。
他記起她當時失手捅刀的時候，她為何會如此瘋狂。
他也是記起，前後種種過往，她那柔軟嫵媚的模樣里，骨子裡透出來的尖銳和頑固。
他更是記起那一天的包廂里，她最後的話語，她這樣執著的重複著那一句。
——我還沒有說完。
——你不用再說了！
沒有說完，還沒有說完，她還要說什麼，他沒有聽見。
被他硬生生打斷。
那還沒有說完的話語，他曾離她這麼近，彷彿就在那心尖尖上，從未有過的近。
莫征衍閉上眼睛，眼前浮現起她燦爛明媚的笑臉。
這一刻，莫征衍想，他究竟錯過了什麼，錯過了什麼。
那應該是時光，最美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