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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您放心,我們戴著帷帽的。」


  老太太點點頭,道,「若是想吃點心了,讓人買回來就是,你們日漸大了,盡量別在外面拋頭露面,有失大體。」


  「外祖母說的是。」


  陸玉武聽著兩人的對話微微笑了笑。還是愛吃點心,還是討厭聽戲,還是喜歡對外祖母撒嬌,除了身量模樣長開了,內里還是他的承鈺妹妹。


  這麼想時,初見面的那點近鄉情怯消減了些許,他正想說話,自外面又進來一個人,綾羅裹身,珠環翠繞,打扮得很是嬌艷。


  「武表哥。」孫步玥激動得身子小小地顫抖,屈膝施禮時覺得腿軟軟的,她是太欣喜了。


  「步玥表妹。」陸玉武淡然地回了禮。


  「武表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孫步玥說得有些急,一張嬌花般的紅唇微張,俏臉明媚而張揚。


  陸玉武仍淡淡道:「今日剛回。」


  「那你還走嗎?」


  他眉心微沉,簡略說道:「這得看祖父安排。」


  太師椅上的老太太卻說道:「別等你祖父發話了,好好的京城不待去那荒地做什麼!這次回來你有軍功在身,大將軍也封了,怎麼樣也讓皇上給你封個京官,業立了,該成家了。」


  這話說出來,陸玉武倒沒覺得什麼,孫步玥聽到「成家」二字卻面色微紅。


  承鈺看著她牛皮糖般黏著陸玉武,內心陡然生出一股厭惡。前世她剛來國公府時,孫步玥就是這般對玉武哥哥死纏爛打,可最後呢,她讓玉武哥哥娶了她,卻又背叛他。


  她真想告訴他,但是怎麼說呢?難不成向她坦白自己是重生回來的?


  若他真喜歡孫步玥了,大概更不會相信她的話。


  「是啊,他這次回來,我好歹得給他尋親事了。」大孫氏附和母親,卻看了承鈺一眼。


  承鈺渾然不覺,挨著外祖母坐下喝茶,出門一日,她還真有些渴了,端著茶盅「咕嘟咕嘟」灌了兩杯。


  老太太開始回憶金陵貴女圈中有哪些適齡的女子,說了有五六個,大孫氏一一搪塞過去,一會兒各房請安的人來了,看到小姑子帶著外甥回來,屋裡又有一番熱鬧。


  陸玉武忙著應付舅舅舅母們,連承鈺什麼時候離開的也沒發現,等母親說時辰不早,要告辭離開時,他才發現屋裡沒了她的身影。


  不過幸而明日王府設宴,給他和祖父二叔接風,母親邀了國公府一家前去,外祖母也答應了,過了今晚馬上又能見到她。想到這兒,他才覺得有所期待,明天一定要找機會多和她說幾句話。


  承鈺少在外邊遊逛,一整日下來,小腿酸軟,略坐了會兒就向外祖母告了辭,本來想再和玉武哥哥道別,但他忙於應付長輩,她也不好插話,便回了東廂房。


  一覺好眠,第二日清晨她才知道今日要去世安王府,還在吃早膳時就見孫步玥來了。她打扮得比往日更為嬌艷,眉如翠羽,紅唇欲滴,遍地織金的玫紅色褙子罩在雪白中衣外,或許是心神愉悅的緣故,鵝蛋臉粉撲撲的,上挑的鳳眼眸光閃爍。


  雖然心裡厭惡她,但不得不承認她很美,承鈺只希望這一世陸玉武千萬別喜歡她。


  坐車去王府時還未到午時,本來外祖母答應要去,誰知出門前又臨時變了卦,看來是老一輩的恩怨依然沒有釋懷,不過少了外祖母,倒多出了段越珊。她聽說要去世安王府,趕鴨子似的就跑了過來。


  到了世安王府,大花廳中已聚了不少世家夫人小姐,一屋子沉悶的脂粉香味,段越珊一進屋就打了兩個響亮的噴嚏。


  男人們在外院待客,世子夫人在內院款待女眷,因此直到吃過午飯,屋子裡等著想見一面少年將軍的小姐們也沒能如願。午飯後照例是聽戲,承鈺跟著上到二樓,喝了會兒茶就借口如廁,和段越珊溜了出來。


  二人這點上還是很有默契的。


  今天的天微陰,刮著朦朦的春雨,牛毛針尖一般飄灑而下,她和段越珊把丫鬟留在樓上,傘也不要了,出來溜達。


  承鈺在花園找了個涼亭坐下,打算慢慢消磨掉這個下午,她寧願獃獃地看雨景也不想耳邊有戲文聒噪,但段越珊顯然是坐不住的,想拉著她在王府閑逛。


  「你要逛也得找個丫鬟帶路呀,王府這麼大,一會兒走丟了怎麼辦?」她坐在亭子里不願走。亭子旁邊是一排紫藤花架,近四月花期,紫鬱郁地開得正繁茂,她忽然記起陸玉武最初給她搭的鞦韆似乎就是在這兒。


  「承鈺妹妹。」


  她正盯著紫藤花看得出神,忽然聽有聲清朗的呼喚,側頭一看,是陸玉武朝自己走來。


  「玉武哥哥。」她站起身來施了個禮,旁邊的段越珊看見來人傻了眼。昨天只遠遠看了看,沒想到今日有機會接觸,細看之下更覺得那張俊臉驚為天人,她咽了口唾沫,後知後覺地也施了禮。


  陸玉武認出她就是昨天盯著自己看的少女,淡淡地回報一笑,目光又迅速轉回承鈺身上,「你與我,不用這麼多禮的。」


  承鈺沒說話,一時間空氣里有些寂靜,一個覺得沒什麼話說,一個窩了滿心的話不知從何說。


  「我寄來的那些信,你都收到了嗎?」


  「都收到了。」不過從前年開始就沒有了。


  「那你怎麼……不給我回信?」


  「我回過,回過幾封,但再也沒收到你的信,想著你是不是換了地方,所以也就沒再寄來。」


  「怎麼會?我一直沒有收到你的信,這三年我每月都會寄一封……」


  「每月一封?」承鈺覺得古怪,但看他誠懇的樣子,不像是騙她,況且他也沒有騙她的必要,那這些信都去了哪兒呢?

  她第一個想到的是孫步玥。但孫步玥這兩年都在她外祖家,不可能偷到她的往來信箋。是門房的小廝疏漏了嗎?也不可能,要是疏漏,能兩年來每次都疏漏,何況她和父親那邊的來信一直沒有斷過。


  「許是路途遙遠,驛站遺失了吧。」陸玉武不願看到她皺眉憂慮的模樣,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反正如今可以見面了,信不信的也無所謂了。


  驛站能每次都遺失嗎?她覺得這事有蹊蹺,但和玉武哥哥這邊肯定沒關係,問題應該出在國公府,她回去得好好查查,這不是單純一兩封信的問題,更像是有人蓄意為之,承鈺細思極恐,這府上還有人想遮她的眼蒙了她的耳?

  低頭間注意到他腰間墜的紅色瑪瑙石,她三年前送他的,他竟然還隨身戴著,看起來已有些磨損了。


  「這腰佩你還戴著?」承鈺指了指問道。


  陸玉武一手托起略沉的瑪瑙石,笑道:「你送我的,我就一直戴在身邊。只是帶兵出去得收在懷裡,不然會不小心摔碎的。」


  承鈺眉心微沉,覺得接不了話。她送他的,他就這樣珍惜?從前只當玉武哥哥把她當妹妹寵著,如今兩人都大了,他再這樣說,總免不了一種深情的意味。


  希望是自己多想了,她說道:「這腰佩不如換了吧,改日我送個上乘些的玉佩給玉武哥哥。聽說王爺有意讓你留在金陵,日後若是在朝為官,這樣普通的瑪瑙石戴出去,怕要招人笑話。」


  陸玉武摩挲著晶瑩的石頭,心裡覺得不舍,這墜子陪了他三年,雖不名貴,但想著是她送的,格外的珍惜。


  「玉佩就不用送了,承鈺倒是還欠我一樣東西沒給。」他輕輕放下腰佩,笑著說道。


  承鈺抬了抬眉,眼睛里全是茫然,心裡思索到底欠了他什麼。


  他滿懷期待地看著她,半晌后卻見她的一彎小山眉仍皺得緊緊的,他一顆心沉了兩分。她竟是忘了。


  面上還是微笑著,輕輕吐出那兩個字:「靴子。」


  承鈺沒有立即反應過來,遲鈍了會兒才恍然大悟道:「哦!是了,你走的時候要我做雙靴子給你。我都給忘了。本來是做好的,但你一直沒回來,我想著等你回來鞋子就小得穿不上了,所以把它給越澤表弟了。」


  「越澤表弟是?」


  「她的弟弟。」承鈺指指身邊的段越珊,伊一直沒說話,還像昨天一般盯著陸玉武看,看了又看,越看越歡喜。


  陸玉武倒是沒在意,他關心的是承鈺竟然把做給自己的鞋子給了別人。


  「你若是還想要,我再做一雙給你。」


  「好。」承鈺都這樣說了,他還有什麼異議呢?但他心裡總有些失落,眼前的人比三年前出落得更加玉雪清麗,美得他有些不敢直視,但又貪婪地想多看兩眼。他知道她仍是她,可她……陸玉武說不清,許是姑娘長大了,多了一些矜持,他覺得兩人相處再不似從前那般親昵。


  他們之間到底隔了三年。


  三年有多長呢?冀州的冰雪融了三次,敵軍的戰鼓鳴了百次,他死裡逃生突出重圍千次,從宣府的茫茫黃沙到金陵煙波靡麗的秦淮河,白駒過隙一般,他和她已分別了三年。


  陸玉武一時很悵然,不過承鈺沒這分感觸,因為前世初見他時,就是在他從宣府回來的這個時候。


  重來一世,一是自己當時年幼,二來他是她遇到的第一個金陵故人,念著前世他對自己的情意,因此沒太多顧忌地相處。可現在不行了,兩人年歲大了,再如從前那般,自己沒別的心思倒沒什麼,要讓別人看見恐會編派,三人成虎,不說金陵城中其他女子,孫步玥就會第一個視她為眼中釘。


  玉武哥哥似乎並沒意識到這點,可能她身為女子,因此敏感了些,

  「書房裡,那個鞦韆架子還在。」


  「是嗎?」承鈺莞爾笑道,他們在一起,還是有許多美好歲月的。


  陸玉武正等著她的下文,這會兒卻來了兩個丫鬟,說夫人見姑娘們沒回去,還以為走迷了路,特地讓丫鬟來尋她倆。承鈺頗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段越珊朝她吐吐舌頭,兩人有些無可奈何。


  他知道她心裡一定不願意,於是和丫鬟說道:「你們回去吧,就和夫人說我正和兩位姑娘敘舊,讓夫人不用擔心。」


  段越珊聽了樂得咧嘴一笑,圓乎乎的臉頰兩邊鼓出紅撲撲的肉。承鈺卻攔住要走的丫鬟,道:「我們還是跟你們回去吧。」


  「玉武哥哥,今天女客眾多,不回去怕是不大好,我們還是改日再敘吧。」她施了禮,拉著極不情願的段越珊離開。


  倒不是她不想和陸玉武說話談天,只是今日丫鬟回去,如果照原話回稟了姨母,難免不會讓旁邊的夫人小姐聽到。姨母不會覺得不妥,但落在那些心繫玉武哥哥的貴女耳中,就是另一種意味了。


  金陵城說大不大,貴女們的交往圈子無非公侯世家,或權臣學士的女孩兒,有地位些的便是眾星捧月,身份低些的自是無人問津。玉武哥哥是金陵大半姑娘愛慕之人,若她顯露出一點點與他有意的樣子,恐怕立馬就會被推到風口浪尖上,由不得她。


  陸玉武卻沒明白這一層,他越來越感覺到承鈺對他的疏離,心下戚戚然起來,在綿綿春雨中獨自踱步回了書房。


  百無聊賴地挨到晚膳過後,承鈺一身疲軟地回到國公府,原以為外祖母沒有她和幾個孫女陪在身邊,沒人說話會寂寞得慌,沒想到還沒走到正房,就聽到裡面傳來絮絮的說話聲。


  是男子的聲音,不只一個,誰來了?聲音不似二表哥或懷縝表哥。


  丫鬟掀簾,承鈺進門的剎那卻徹底獃滯住了。坐在太師椅下首的兩個男子,一個長手長腳竹竿一般的,是孫懷薪,而另一個,一張容長臉蛋,皮膚細白,說話談笑斯文有禮,恍一看還真以為是個謙謙君子。


  孫涵怎麼來了!


  想到前世在竹叢中看到他和孫步玥翻雲覆雨的樣子,想到他按著自己腦袋強灌墮胎藥的樣子,想到他婚前柔情蜜意,婚後五年卻對自己視若無睹,冷若冰霜的樣子,而自己還一心想給他生個孩子!承鈺先是氣血倒涌,手腳發涼,愣了好一會兒突然覺得一陣噁心,捂著肚子劇烈地嘔吐起來。


  但只是乾嘔,什麼都吐不出來,胸口堵得憋悶,她伏著腰,瘦弱的肩膀劇烈地起伏著。


  「鈺兒這是怎麼了?」以老太太為首的人全擁了過來,她卻被一陣一陣襲來的噁心弄得說不出話。


  「快去倒杯熱茶來。」老太太急道,手輕輕撫在外孫女的背上,又拍兩拍,急切地希望看到她恢復過來。


  承鈺被扶到炕上坐下,她一直低著頭沒再看孫涵一眼,漸漸地才緩了過來,噁心感沒這麼強烈,只是剛才吐也吐不出來,倒把眼眶掙得紅彤彤的,流下清淚來。


  「快去給姑娘打盆熱水來。」老太太看外孫女嘔得涕淚四溢,小小的臉蛋子濕漉漉的,很是心疼。


  孫步玥似乎被她這副模樣嚇到了,驚訝又帶幾分同情地看著她,絲毫沒發覺屋中另一角有個男子一直在看著她。


  孫涵春闈落榜,家中兩畝薄田今年收成也不好,他正為生計發愁,可巧結識了紈絝孫懷薪。他摸透這類公子哥兒的脾性,好一番迎逢,捧得孫懷薪真把他當交心知己看待。


  因他算來也是孫氏一脈的旁支,在族學上課的錢老太太是免了的,但日常用錢卻困難。他這次讓孫懷薪引他拜見老太太,明義上是想感激老太太幾年來資助之恩,實際更是想趁機討好,過幾日他再和孫懷薪忽悠忽悠,讓他來國公府做伴讀。


  正把老太太哄得呵呵直樂,沒想到府上的小姐們回來了。先進門的那位看著十三四的模樣,腰肢纖細,身段嬌柔,清水出芙蓉般素凈雅麗。他還和她對視了一眼,可是下一刻怎麼就嘔吐起來?

  這國公府的姑娘就是金貴,稍一不適,一屋子的人便圍了過去,他是外男,倒有些不知所措,直到看到後頭進來的一位女子,眼神就再也挪不開了。


  她一身玫紅色織金的衣裳,鮮妍明麗得宛如一朵牡丹花,她淡淡地瞥了自己一眼,勾魂攝魄一般,他覺得自己的身體瞬間被掏空,只想化成輕飄飄的魂兒貼著她。


  他聽到丫鬟叫她「大小姐」。國公府里的情況他是熟悉得很的,大小姐,不就是國公爺的嫡長女孫步玥嗎?


  平彤打水回來,就在廊下遇到了來給老太太請安的孫懷蔚,他聽她說承鈺吐了,慌得不等丫鬟掀帘子,一頭扎進了屋裡。


  沒有穢物,只看到小丫頭鼻頭紅彤彤的,眼眶周圍也有些發紅,一張小臉嘔得極蒼白,無力地靠在迎枕上,惹得他心頭無比憐惜。


  平彤在為她擦臉,孫懷蔚向祖母行禮后,問承鈺是不是吃了不幹凈的東西。


  熱氣撲面,承鈺舒緩了不少,只是剛才用盡了力氣,渾身軟綿綿的,她懶怠說話,但聽是他在問,便回道:「今天除了早膳,都在王府那邊吃的,不過姨母那兒的東西應該不會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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