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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你點這麼多吃得下嗎?才吃過午飯。」承鈺問道。


  「說實話,剛才這麼多女孩兒坐那兒,我沒好意思吃太多,只吃了一碗飯,實在沒感覺。」段越珊撇撇嘴,往窗下看去。


  這夥計選的地方的確好,窗沿與桌子齊平,四周窗戶大開,樓下風光一覽無餘,承鈺看了眼,只見人煙阜盛,人群車馬川流不息,街邊攤鋪琳琅不一。


  點心上齊時,她忽見熱鬧繁華的街市多了另一種喧囂,街道中央的行人紛紛避讓開來,退到街邊,翹首望著前方。


  「這是在幹什麼?」承鈺奇道。


  段越珊塞一個奶白棗寶,回頭望了一眼,說道:「應該是軍隊進城了。」從前跟著父親武安侯出行,所以見行來的隊伍陣勢浩大,但除了底下老百姓的私語,聽不到一點其他雜聲,一看便知是支紀律嚴明的軍隊。


  承鈺點點頭,因為無意吃食,倒專註地看著樓下的隊伍,前世她還從未見過這麼大的陣仗呢。


  「這不是世安王的軍隊嗎?」不知誰起了個頭,臨窗的人都紛紛探頭往樓下望去,甚至坐在中間或另一頭的客人也跑來圍觀。


  「喲,還真是。聽說這王爺常年戍邊,這回還把匈奴打下來了,真是不得了啊!」有人在感嘆。


  「王爺了不得,聽說那位世孫也是個人物,才十七八歲,就讓皇帝陛下親封了鎮國大將軍。」一個中年漢子議論道,「據說長得還很是英俊呢。」


  「英俊嗎?」一個四十上下的婦人擠過去看,半晌嘆道,「喲!我活了這麼大把年紀,還真沒見過這麼俊的將軍,看得我都心動。」


  「你也不害臊。」旁邊人打趣她,婦人翻個白眼,道:「哪個不愛俊愛美了,我家裡還有個十四五的姑娘,若是能配這將軍倒是……」


  「哈哈,你就別做這白日夢了,你看對面的茶樓里,全是年輕的姑娘們,聽說這位少年將軍要回來,早在那兒等了好幾日了。」漢子說道,婦人望對面看去,果真是衣香鬢影的一片,黑壓壓地在窗前站滿了,都是嬌嬌嫩嫩,花朵兒般的水靈姑娘。


  承鈺也看到了,還從中發現了不少熟悉面孔,定遠侯家的三小姐,四小姐,還有許小姐章小姐,都是大學士或侍郎家的小姐們。


  沒想到玉武哥哥都離開金陵三年了,這些閨閣貴女們聽說他要回來,仍不惜到外邊拋頭露面也要見上他一面。


  她不敢揭開帷帽,隊伍終於走到她這邊了,她這才隔著團紗看到馬上的人。中間一個年過花甲的老將軍就是世安王了,他看上去很親和,不住向四周叫著王爺的老百姓揮手。右邊是一個中年男子,背略微駝著,神色平靜。


  沒想到邊鎮待了三年,陸二叔還是一副傷春悲秋的怨女模樣。


  承鈺無奈,等左邊行得慢一步的少年騎馬經過,才看清了許久未見的玉武哥哥。


  他似乎長高了很多,穿一身銀白戰袍,坐在馬上腰背筆挺,身姿頎長,腰間墜著塊硃紅色的玉佩,一雙長腿蹬著墨靴,分跨在黑馬的兩邊,丰神俊朗,氣宇軒昂。


  秋香色的團紗遮擋,承鈺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覺得他瘦了許多,多了種從前沒有的成熟硬朗,就像她前世初見他時的不凡氣度。


  「喲,這是誰家姑娘的帷帽掉了呀。」剛才的中年婦人指著樓下嚷道,承鈺聽到聲音往樓底一瞧,一個團紗的帽子像只大蝴蝶似的往樓下撲去。


  這帽子不是……她轉頭一看,果然見段越珊沒了帷帽,還獃獃地望著樓下沒發現。


  「表姐,你怎麼把帷帽丟了?」承鈺急道。


  段越珊看向她的一雙杏眼裡含著光,像初春時節在玄武湖賞桃花時的目光,因為看到美的事物而充滿欣喜感動。


  「他他……他是誰?」段越珊語無倫次起來,不等承鈺回答,又扒在窗沿探出半個身子看下面的來人。


  帷帽落地時,剛好拂過陸玉武的坐騎,黑馬的耳朵不舒服地甩了兩甩,馬上的少年眉目凜冽,淡淡地抬起點墨般的眸子,往樓上看去。


  是一個十四五的姑娘,胖乎乎的臉蛋紅撲撲的,衣裳華貴,似乎還是世家女子,只是她看著自己的眼神,怎麼像餓了三天的士兵看到燒雞的神情?

  陸玉武眉頭皺得更深了,一路行來他知道有不少女子在窺看他,但這麼明目張胆直勾勾盯著看的,還是頭一個。僅僅瞥了一眼,他注意到胖姑娘身邊站著的另一個女子。


  她戴著帷帽瞧不清面容,看形容也才十三四吧,團紗隱現下的身段極好,一身素色衣裳,暖陽明媚,正投在那面樓上,姑娘渾身似乎散著淡淡的光華。她在和那位看他的姑娘說話,一雙白皙如玉的手拉著她,似乎在勸她離開,胖姑娘卻巋然不動,越發顯得她柔若無骨。


  承鈺如今也應是這般身量了吧。三年未見,一想到她,少年嘴角不經意綻開一個微笑,金色的陽光映出他桃花眼中的風情,對面樓上傳來姑娘們的低呼。


  眼見著隊伍勒馬走遠了,段越珊還沒回過神來,不過承鈺能拉動她了。「表姐,咱們快回去吧,你的帷帽都沒了。」


  「怕什麼,對面那些女孩兒不也沒戴嗎?我看韓國公家的嫡小姐也在那兒呢。」段越珊說道。


  「她們是她們,若叫大人們知道了,一樣會被罰的。」承鈺知道段姨母如今一心想把段越珊養成深閨閨秀,不喜歡她們在外面拋頭露面,好說歹說才把她拉回香車上。


  不過余勁沒緩過來,段越珊上了車還在咂摸著剛才看到的俊美少年。


  「你說他就是世安王府的世孫嗎?就是那位十七歲封了一品將軍的陸玉武?」她問道。


  承鈺點點頭,「府里常來的姨母,就是他母親。」


  「那位貌美的世子夫人,你外祖母的長女?」段越珊一雙杏眼水光盈盈,興奮極了,「那他回來,會和他母親常來國公府嗎?」


  「應該會吧。」玉武哥哥回來,總得到國公府探望外祖母。


  「太好了!」


  承鈺看她像只歡快的小喜鵲,這香車已經坐不了雀躍的段越珊了,心裡忽然一驚:越珊表姐該不是對玉武哥哥一見鍾情了吧?

  但除了有好吃的,她還從來沒見過段越珊對誰表現出這麼大的興趣,胖嘟嘟的臉蛋上溢滿了喜色,杏眼裡滿滿都是期待。


  還真是少女春心動了的模樣。


  她抿嘴一笑,若越珊表姐果真喜歡玉武哥哥倒是件好事,依她的性子,定是要去和孫步玥爭一爭的,只要這一世玉武哥哥不用再娶了沒人倫的孫步玥,她覺得怎樣都會好。


  段越珊此時再無困意,但沒了帷帽不便在城中遊逛,於是她們讓小廝把香車趕到玄武湖去玩了小半個下午,傍晚時又坐回了孫步瑤的夫家參加晚宴。


  等鬧完洞房回國公府已經是戍時三刻了,她和舅母表姊妹分別後回到凝輝院找外祖母,一進庭院卻聽到正房傳來連連笑語,似乎還有男子清朗的聲音。


  這聲音絕不是二表哥的低沉嗓音,況且他何時會和外祖母談笑宴宴?

  正自疑惑,門邊的丫鬟給她掀了簾,往屋裡叫了聲「姑娘回來了」,談笑聲驟停,屋裡一時安靜下來,一屋子的人都向她這邊看過來。


  「鈺姐兒可算是回來了。」是大孫氏,她端坐在炕邊,笑盈盈地望著她。


  承鈺笑著問了聲「姨母好。」忽然發現大孫氏身邊的人「霍」地站了起來,高高大大,挺拔如松,目光炯然地看著自己,不是陸玉武是誰?


  他把一身戎裝褪去,此時穿了身家常的月白長袍,不過腰間仍墜著那塊朱紅的腰佩,氣質儒雅,溫潤如玉,除了那身褪不去的硬朗沉穩,看上去更像是個謙謙書生。


  真的是瘦了許多,下頜尖尖,一張俊臉稜角分明,從前春花秋月的小生經過風霜雪雨的磨礪,成了穩重內斂,英氣逼人的硬漢。唯不變的是那雙和自己一般的桃花眼,悉數風情盡堆眼角,看著她的目光熠熠生輝。


  「玉武哥哥。」她喚了一聲,是他想了三年的聲音。


  小丫頭長大了!從前那麼小的一個玉人兒,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翩若驚鴻,他差點認不出來。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自己心跳得好厲害,明明想了這麼久的人,怎麼終於見面時心裡又膽怯起來?

  不過這身素色衣裳,看著好眼熟。


  原本以為他最早也得等到明天來,沒想到今晚就來看望外祖母了,承鈺粲然一笑,道:「下午我在酒樓上看見你了,你騎在大馬上,好不威風。」


  果真是她嗎,下午見到的那位女子。陸玉武心裡懊悔起來,若知道是她在那兒,他當時就該棄了馬,上樓去找她。不像現在是回了府求了母親好一陣,母親才答應今晚帶他來國公府的。


  她說自己很威風嗎?陸玉武心裡歡喜,有好多話想和她說,但不知道從何說起。三年啊,他們分別三年了,他都經歷了什麼?她又是怎麼長大的?他一向不善言辭,此刻越是想和她說話,越是說不出口。


  「鈺兒下午去酒樓了?」老太太關心的是這點。


  承鈺說道:「越珊表姐說那兒的點心好吃,我們就去了。外祖母您是知道的,我不愛聽戲,偏到了別人家裡,不是喝茶就是看戲,最是無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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