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記得從前武表哥就很喜歡姜承鈺,若是他回來看到姜承鈺這麼貌美的模樣,難保不會動心。孫步玥此刻真恨不得跳過去把她的臉劃了。
老太太倒沒察覺到屋裡的暗流涌動,還一個勁兒地叫外孫女吃金雀酥。孫步玥心裡更不樂了,她一個嫡長孫女回來也沒見祖母叫端點心出來,姜承鈺一個外姓女,不過下了學,也不是許久不見,一回來就有點心,還是中午特意留下的。
胸/脯微微起伏,她忽然不想回高府了,沒得屬於自己的東西都叫姜承鈺搶走了!
「你在高家可時常見著你哥哥?」老太太在問她,她回過神,點頭道:「外祖父很喜歡哥哥,特意撥了一個安靜的院子給哥哥,白日里哥哥在那兒讀書,外祖父下了朝總會抽些時間去只指點。」
閣老大人親自教導,承鈺忽然有些感激高氏,若不是憑了她高家女兒的身份,二表哥也不能跟著懷縝表哥得閣老指點。不過她還聽舅舅說過,閣老大人是真心賞識二表哥的,早在看到鄉試的文章時,就對他青睞有加。
「不過因院子在二門外,我不常去看,倒是之菱妹妹常去外書房。」孫步玥淡淡說道。
「之菱妹妹?是你舅舅最小的女孩兒嗎?」老太太問道。
「是,她前面三個姐姐都出嫁了,在高府我倆正好作伴。不過每日下午她都會去外書房待一個時辰,因為外祖讓孫懷……二哥教她詩文,習字。」
「你那高家的表妹,聽你從前說起,不是個愛念書的呀。」老太太疑道。
「誰知道呢?我帶她去了趟外書房,回來就聽外祖說要讓二哥當她老師。他能有什麼才華,之菱妹妹高興得什麼似的。」想到那個曾經不起眼的庶出哥哥,如今竟來搶蓋過自己大哥的風頭,孫步玥嗤之以鼻。
「你那外祖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老太太猜出了幾分意思,不過還不敢確定。
什麼醉翁之意不在酒啊!祖孫女兩人說得雲淡風輕,旁邊的承鈺卻差點打翻了茶水。
這意思不是昭然若揭嗎?她前世沒少聽過這類風聞,學生若是能娶到位高權重的老師的女兒,那日後便可平步青雲,仕途順暢,至少能少熬十年!
而高閣老此舉,莫不就是有意將孫女許配給孫懷蔚?聽孫步玥說起來,高之菱明明不愛讀書,卻對孫懷蔚能教她一事很滿意。
「姑娘你燙著沒?」耳邊是平彤焦灼的聲音,承鈺才發現自己終究把一杯茶打潑了,茶水沒過手背的地方,有些隱隱發紅。
「無事。」承鈺任由平彤拿絹帕擦拭自己的手。
他又是個什麼心思呢?要知道雖然男人面子上不願意靠女人,但如果有這樣的機會,哪個不會擠破頭去搶,孫涵不就是這樣嗎?
他為什麼從來沒跟自己提過他在高府和高之菱的事。
老太太還以為外孫女燙得厲害,眼神都獃滯了,忙讓人端冷水來想給她緩一緩。
三五個丫鬟圍著承鈺轉,孫步玥在旁看了冷笑一聲,決定等武表哥回來后,除了世安王府哪裡也不去了,免得這些下人分不清誰才是主子。
晚上承鈺在屋裡坐立不安。
今晚的風兒吹得斷斷續續,窗前的風鈴安靜一回又忽然輕響一回,反反覆復地磨折她的內心。她最後頹然地坐下,把腦袋埋進臂彎里。
就在幾天前,她僅僅憑他掛風鈴時低頭的那一眼,就覺得他是喜歡自己的。那那位高小姐呢?日日與他待在書房,聽他親自講解詩文,四目相對的時候還會少嗎?
她忽然覺得自己很蠢,像前世一樣,僅僅因為孫涵獻的那些殷勤,僅僅因為他對自己溫柔體貼,連女兒的臉面都不要了,哭求外祖母把自己許給他。
這世更蠢得厲害,一個眼神就傾心相許。
她轉過頭,一側小臉枕在手臂上,眼淚悄悄地爬過眼角就落在了衣袖上,淺碧色的薄紗暈染開一朵墨綠色。
輕輕闔上眼睛,她想起三年前暴雨的夏日,月明如水的中秋夜,元宵節和他牽著手去賞花燈,他在嬌杏苑下接住自己的一剎那,還有好多個伴他苦讀的日夜……
這些都是高之菱沒有的。
可是他怎麼想的呢?他會因為少受十年風雨,一步登天而娶了高閣老的孫女嗎?
承鈺想到這裡,驀然睜開眼,看到那張腦海里的面容此刻就清晰地出現在眼前。
濃眉如墨,薄唇微閉,眉眼一如既往的清冷,只是那雙星眸,到底帶了幾分暖意。
他在給高小姐授課時,也是這樣看著她的嗎?
「困了?」孫懷蔚問道。
聲音還是那樣低沉,他穿著一身半舊的松青色綉竹紋直裰,再不是初次見面時只穿粗布衣衫的少年,這些年來愈發的氣度沉穩,舉手投足間有了世家子弟的清貴雅緻。
承鈺緩緩地眨了眨眼,「沒有。」
他看到梳妝台前多了琳琳琅琅的胭脂盒子,又聞見她身上多了股清雅的香氣,看她眉目比往日明晰濃烈,一張紅唇如棠,知道她是用了他送來的脂粉。
孫懷蔚突然很想伸手把她臉頰上的一綹碎發拂到耳後,但手抬了一半停下來,意識到她已經是大姑娘了。
「你在高府,很得閣老大人器重吧。」他聽到小丫頭輕聲問他。
「是。」他展顏一笑,唇邊綻開兩隻梨渦,「怎麼忽然問起這個?」以前她不大愛問外面的事。
「沒事,就是想問問。下月殿試,你可要好好準備呀。」
「高之菱」這三個字好幾次就要脫口問出來了,但承鈺狠狠心把她咽回去,如今考試為重,等殿試結果出來后再問也不遲。如果他真對那高家姑娘有意,她就……她想到這兒覺得喉嚨堵得慌,努力不去想以後的事。強笑著說自己困了,推他回去。
過了幾日國公府這邊把催妝禮送回孫步瑤夫家,闔府來了不少親眷,承鈺看著一身紅妝的孫步瑤抱著寶瓶出了二門,由軟轎抬到國公府東角門,那裡早有她夫家的花轎在等著。圓圓的孫步瑤抱著圓圓的寶瓶上了轎子,鞭炮聲不絕於耳,春陽明媚,她忽然有一種置身世外的恍惚感。
孫步琴平日里不喜她姐姐管著她,此時意識到再沒什麼機會讓孫步瑤管了,因為她姐姐以後就是夫家的人了,忽然傷感起來,趴在承鈺的肩頭悄悄啜泣。
三舅舅騎在馬上作為娘家的送親者,她們作為娘家的女眷則坐了後面的車去。孫步瑤的公公是二舅舅的同僚,她的夫家離國公府有半個時辰的路程。
中午看拜天地,喜宴一過戲檯子便開了場,院中人聲嘈雜,人來人往,老太太年事已高,沒來湊這份熱鬧,承鈺跟在三舅母後邊,心裡很對馬上又要看戲這事兒很抵觸。
忽然記起幾年前在世安王府,她不想看戲,但表姊妹們都跟著舅母去了戲檯子,她一個人孤伶伶的落在後面,玉武哥哥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帶了她去打鞦韆爬樹。
她極輕地嘆口氣,現在可沒人帶她脫離苦海了。
四下里一望,不少女眷都起身往後院子的戲台處去,孫步琴也挽著二舅母走了,段越珊還坐在桌邊,撐著頭有些犯瞌睡。
承鈺心念一動,拍拍她說道:「越珊表姐困嗎?不如咱們去和二舅母說,先坐了車回去睡一覺,晚宴開始前再坐了回來,如何?」
段越珊倒沒怎麼覺得困,她只是也不想去聽戲,承鈺的提議正中她下懷,兩人一拍即合,讓丫鬟去告訴二太太一聲,便坐了國公府的車往回走。
午後陽光燦然,段越珊一出門便換了個樣子,格外的神采奕奕,精神飽滿,完全不是剛才疲倦瞌睡的樣兒。
她揭了車簾往外看,春陽從外邊瀉進來,在香車裡映出了一格暖黃。「經過海宇樓了。」
段越珊突然興奮,杏眸閃爍,像發現獵物的小獸。
「咱們去吃些點心吧。」她拉住承鈺,不等她商量就要下車。
「等等。」
「還等什麼,咱們好不容易出來一回,當然要好好逛逛了。」段越珊怕承鈺不答應,仗著自己力氣大她許多,想硬拉她下車。
承鈺知道擰不過這個表姐,想她從前在安南自由自在不受拘束,到了金陵的確悶得慌,也願意滿足她的願望和她下車逛逛,只是……「咱們得把帷帽戴上。」
她拿起車上兩頂秋香色團紗帷帽,段越珊鬆口氣,知道她同意了,笑嘻嘻地接過帷帽道:「戴上就是了,表妹,咱們下車吧。」
店裡的夥計一看兩位姑娘通身的打扮,便知道不是尋常人家,格外殷勤起來,段越珊說想要個可以看風景的位置,夥計立刻引她們上了二樓臨街的一張桌子。
剛坐下,段越珊便滔滔不絕地點起菜肴來,奶白棗寶,玫瑰奶油燈香酥,都是些甜得發膩的點心,最後又添了壺女兒茶,夥計樂呵呵地去了,她興奮地搓了搓胖手,坐著等點心。
「這兒有什麼吃的,你怎麼這麼熟悉?」承鈺聽她點菜說話氣也沒換一口,似乎是常來的,但明明她們深在閨中,幾月也出不了一次門。
「我弟弟愛吃這些,懷縝哥哥常買了來,我就順帶著嘗些了。」段越珊說道。
是了,段姨母請懷縝表哥指點段越澤,懷縝表哥很盡心,隔日都會往梨仙院走一回。不過,越澤表弟也喜歡甜食嗎?她怎麼記得他是喜歡肉脯更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