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姜韻點點頭。
「你的陪嫁里有些田產店鋪,現在那裡的人都是母親的心腹,你只管放心去用,但若是母親一直這麼失勢下去,恐怕他們有二心,到時候你再換人也不遲。當斷則斷,你嫁去於家是要當嫡妻的人,行事有時必須得狠辣些,才管得住下人。」
羅姨娘本想把這些道理慢慢說給姜韻聽,無奈時間有限,母女倆說了不到半個時辰,就有外邊的婆子催促,姜韻只得離開。
——
是夜,姚大錢在酒鋪子打了兩斤花雕酒,提著酒罈子往朱連房裡走。
如今的管事姓朱,這朱連便是他的親侄子,田莊里的上下瑣事都是他在打點。這人愛貪些小財,但胸無大志,喜歡猜忌,又沒什麼腦子,姚大錢平日里和他來往並不多,但二小姐叫他尋個漏洞,離間他們自己人,就需要從這種人下手。
「大朱哥在呢?」姚大錢敲了敲門。
「誰啊?」
「我,小姚!」
門開了,是一個瘦黑矮小的男子,年紀看上去比姚大錢還小,「小姚,這麼晚找我,有事兒嗎?」
「剛買了些好酒,就想來孝敬孝敬大朱哥。」姚大錢晃了晃手裡的酒。
「進來吧。」朱連放姚大錢進屋,又去廚房端了些下酒菜,兩人擺開桌子,姚大錢倒了酒,先敬了朱連一碗。
「我說,你最近怎麼這麼闊啊,居然買了花雕來?」朱連連著喝了幾大海碗,乾巴巴的臉上已經浮上了紅色。在他記憶里,姚大錢平時不聲不響,也不合群,因為他是原來夫人的人,大家更是對他有所排擠。
「大朱哥竟不知道?」姚大錢作出吃驚的模樣。
「知道什麼?」朱連打了個酒嗝,端起一碗又灌起來。自從上次他偷瞞了賬房二十兩的收銀,他大伯朱管事查出來后就沒怎麼搭理他了,至今也沒讓他碰過賬簿。
「您家大伯,朱管事,最近許了我們一樁好差事,兄弟們都好撈了一筆,我還算撈得最少的了。」姚大錢挑挑眉。
「什麼!」朱連一聽,拍了桌子就蹭起來,「我怎麼不知道!」說完擼起袖子就要往外找朱管事問個明白。
「大朱哥,您坐,您別急。」姚大錢趕忙拉他坐下,又殷勤地為他再倒了一碗酒。
朱連端起來一口喝了,因為激動和醉酒,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他胸膛一起一伏,又拍拍桌子,「小姚,你說說,我大伯他為什麼有好事不叫我,我可是他親侄子!」
姚大錢見勢說話,之前朱連瞞收銀的事是個不懂顏色的查賬夥計發現的,他沒顧朱管事的臉面把這事揚了出去,朱管事於公於私,都不得不人前人後冷落這個侄子一段時間,所以這事莊上的人都知道。
「本來大夥商議著是不告訴大朱哥您的,但我想來想去,心坎上過不去,所以一定要來知會您一聲。」姚大錢說到這裡頓了頓,見朱連一張臉上已經寫滿了猜忌,他繼續道,「其實不只這一回,自從上次那啥過後,朱管事就經常有這樣那樣的事讓咱們哥兒幾個去辦,每回也都能小小地撈一筆。」
「但每次都沒見著您,我就問了,我說大朱哥怎麼沒來,旁的兄弟就說,肥水不落外人田,管事一定是把油水最多的差事派給您了。有人卻又出來說,管事早不待見您了,今後更不會再重用您了。」
「哪個王八羔子說的!」朱連一碗酒砸下來,酒水濺了姚大錢一臉。
抹了抹臉上的酒,姚大錢陪著小心:「就是羅兄弟說的。我聽了也很生氣,就辯了一句:怎們會!到底大朱哥才是朱管事的親侄兒。沒想到羅兄弟非但不聽,還說什麼親侄兒又怎麼樣,又不是親兒子,血緣是靠不住的,利益才最重要。」
「可恨的是先前還幫著您說話的那幾個,聽了羅兄弟的話,一陣風似的就倒向羅兄弟那邊,處處巴結起他來。我氣不過,所以一定要來向大朱哥您討個明白,朱管事並沒有不重視您,而是有別的好差事專門留給您了。」
朱連聽了怔了怔,隨即笑道:「那是,你們這些蠅頭小利我才不稀罕,這些天我大伯都是挑了肥差事專讓我辦。」
姚大錢見朱連笑得不甚自然,心裡便知道此事已經成功了大半。他口中的羅兄弟正是羅姨娘的遠房侄子,因為有這層關係,莊上的人包括朱管事都得敬他三分,再加上他的確有些手段,讓朱管事也不由重視起他來,因此朱連看他很不順眼,處處和他使絆子。
喝醉酒的人要麼一聲不吭地到頭大睡,要麼喋喋不休地拉著人說話,所幸這朱連就屬於後者。一來是姚大錢不停勸酒,二來朱連自己心中不快,酒過三巡,朱連已醉得雲里霧裡,一張厚厚的嘴唇還在不停吐字,姚大錢附耳傾聽,把這些話一字不漏地記在心上。
「我跟你說,」朱連一手拉起姚大錢的手,另一隻手不停比劃,「我跟你說,小姚,你別看我大伯成日里節儉,一件衣裳穿他十年,他可有錢啊,比咱們都有錢使!」
姚大錢順藤摸瓜地問下去:「管事的月錢也就是咱們的三倍,能多到哪兒去?」
「屁咧!我可不是在跟你說那點月錢。他有錢,他真的有錢。府上的羅姨娘,賞過他好些玉器珠寶,隨便哪個當鋪一賣,咱們哥兒倆小半輩子就不用愁了!」
「當真!」姚大錢作吃驚狀。
「我騙你幹啥!」朱連打個酒嗝,「你知道羅姨娘為什麼要賞他嗎?」
「為什麼,難道咱們管事和羅姨娘有私情?」
「扯你娘的犢子!人家府上的姨娘能看上莊上的粗人?」朱連啐了一口,做了個「噓」的手勢,「實話跟你說了吧,我大伯幫羅姨娘藏東西,就埋在梨子園的後頭那片地里。哈哈,你們這群蠢豬,就被我大伯一句那地不適合種東西唬了,至今也沒人懷疑過。」
「想當初我還幫著他埋過呢,全是深夜去的,那些個埋的東西,一件一件的,黑夜裡還發光,全是些寶貝,說是今後大小姐的嫁妝。哼,當初我這麼儘力,現在他卻落井下石,不要我了,就不怕哪天我把那些東西全挖出來跑了!」
朱連說著又端起碗來灌自己酒,一旁的姚大錢良久不語,沒想到這個朱連是這麼沒腦子的人,話既套出來了,明天一早他就回二小姐去。
翌日姚大錢來見姜承鈺,話回明白了,姜承鈺思忖半日,午飯後陽光正好,她帶了平彤往西院走。
姜徹和杜姨娘在屋裡剛用過飯,承鈺向姜徹問了安,讓平彤把提來的紅漆食盒打開,端出一盤熱騰騰的米糕。
「這是慎珠姑姑在莊上做好了拿來的,我嘗著好吃,就想讓父親和姨娘也嘗嘗。」承鈺笑著給姜徹遞了筷子。
「父親,慎珠姑姑跟我說,莊子上的春天比府上的美十倍,那裡依山傍水的,可好玩兒了。」承鈺笑咪咪地看著姜徹。
姜徹見小女兒穿了身淡黃滾邊白底印花對襟褙子,花苞髻上除一對珠花,別的飾物也無,越是淡雅,越是襯得她如純凈無暇的美玉一般。羅姨娘的事過後,她心情舒暢,倒比從前活潑了不少。
「小鬼頭,你是想出去玩兒了吧!」姜徹敲敲承鈺的腦袋。
承鈺捂著腦袋鬧:「父親,您就帶承鈺出門踏青吧,承鈺快在家裡悶壞了。」
姜徹想了想,自己的確有三四年沒有帶小女兒出過門了,父女在一起的時間屈指可數,還有姜韻,她就快出嫁,閨閣時光沒剩幾天,近來自己待她也確實嚴苛,往後可別嚇得娘家也不敢回了。
「好吧。」姜徹答應,「明日父親休沐,到時一早就帶你去莊上踏青,順便也把你大姐,還有沈表姐也叫上,杜姨娘也去吧。」
「謝謝父親。」承鈺喜道,心裡開始祈禱明日不要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