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探宗祠
此夜月華,清冷如銀。
打上午那些風波掀起了之後,蕭引凰的內心就沒平靜過。
天空還在淅淅瀝瀝下著小雨,雨點滴滴答答打在石板上,使石板在月光的照耀下發出清輝的光,鍍了一片片月光似的,這雨下得蕭府一片隱隱清寒。
蕭引凰穿著一身黑色的緊身夜行衣,腰間別著從師傅那裡帶來的雪銀匕首,長長的青絲被束成高高的馬尾,儼然一個行走在黑夜之中的女刺客。
寂寂夜中,春喜和涼瑣的腳步傳來。
「小姐,太危險了,要不您別去了……」涼瑣的聲音有些顫抖,仔細聽還能聽出些許無奈。
「涼瑣姐姐,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查出是誰要害小姐,小姐,你可要小心啊!」春喜很快駁回涼瑣的話,發表著自己的觀點。
蕭引凰輕喝一聲:「都閉嘴!」
頓時,涼瑣和春喜便都沒了動靜。
「謝謝你們的關心,」蕭引凰還不忘把剛才自己高高在上的主子形象拉下身段,「我會小心的,你們都去睡覺吧。」
幾乎蕭引凰的話都沒說完,她就已經消失在了夜色里。
春喜望著一片茫茫夜色,癟著嘴喃喃道:「小姐,你一定要小心啊……」
她默默祈求完,轉身回去睡覺,卻看見涼瑣在往與寢屋相悖的方向走。
「涼瑣姐姐,你去哪兒?」
晦暗之中,涼瑣臉上劃過一絲春喜看不見的慌亂:「我……我去上茅房!春喜妹妹……你自己快去睡覺吧……不用等我。」
春喜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眨著惺忪的睡眼:「那好,涼瑣姐姐,我先去睡覺了。」
蕭引凰百里穿風,眨眼就到了宗祠前。
夜風颯颯吹動著夜行衣的衣袂,別有一番剛勁。
宗祠里供奉的蠟燭常年不熄,在深夜,這裡就成了最明亮的地方。
一縷縷燭光篩過朱漆樓花長窗,照亮了蕭引凰的面龐。
蕭引凰亭亭玉立的身姿在燭光的照耀下投下一片黑影,她彷彿矗立在昏曉之間。
裡面靜的出奇,顯然沒有人。
如此,蕭引凰便放心了,她大步邁進去。
蕭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彷彿一座座沉默堅毅的山,不經意間便散發出一種莊嚴來,很難相信,這些「山」在今天上午竟然「山崩地裂」了。
既然今天上午這些靈牌能倒,說明這裡必有玄機。
蕭引凰首先想到的是這供奉靈位的各個木板會不會有什麼機關,使人稍加暗中操作,這些木板便會顫抖。
她從合菱玉纏絲燭燈上取下一支蠟燭,舉著這支蠟燭鑽進了供奉蕭家列祖列宗的桌子下面。
巨大的帘布被扯開,蕭引凰一下子鑽進去。下面似乎很久沒有打掃了,鋪滿了厚厚的一層灰。蕭引凰盡量屏住呼吸,把蠟燭舉過頭頂,仔細查看起來。
頭上的木板很平整,是上好的檀木精製而成,蕭引凰對著蠟燭照了半天,依然不見燭光之下那木板上有什麼特殊的痕迹。
忽然,耳邊傳來了腳步聲。
這腳步聲嚇得蕭引凰一下停止了所有的動作,竭盡全力隱匿住自己的痕迹。
「小薇,這幾天宗祠換燈火的事兒,你一定要仔細些,今天蕭家祖宗都動怒了,小心老爺們半夜去找你。」
「謝謝娟姐姐提醒,不過話說回來,那三小姐不知是什麼樣的種,說要入宗碟竟然讓蕭家的牌位倒了一片。」
「她在外頭跟著神棍混,十五年裡不知道和哪些江湖浪子有什麼恩怨情仇呢!說不定早就不幹凈了,這才讓老爺夫人們動怒了吧!罷了罷了,這些話若是讓三小姐聽到了,我們也就沒命了,你趕緊去換香火和燭燈吧。」
這一番對話仿若一根芒刺,深深扎進蕭引凰的心中。
原來蕭家的下人都是這麼想自己啊……
蕭引凰來不及過多傷心,便聽見一陣腳步聲往這邊來。
板桌之下的蕭引凰又低了低身子,屏住呼吸,側著耳朵聽著外面的一舉一動。
「咦!這裡怎麼少了一根蠟燭?」
頭上那個叫小薇的侍女顯然發現了什麼。
如此,蕭引凰更加緊張了。
小薇顯然不是一個愛思慮的人,她沒有多想,換了蠟燭,添了燈油,就離開了。
待小薇離開,蕭引凰捂著胸口悻悻從下面鑽出來。
與此同時,蕭府的另一端,有一個纖瘦的身影徘徊著。
方才春喜已經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可是她做了個好可怕的夢,把她嚇醒了。
她想找涼瑣合睡,卻發現涼瑣人還沒回來。
「涼瑣姐姐呢?這麼晚還不回來,真讓人擔心!」春喜念叨著,披了件衣服,出去尋涼瑣了。
不知怎的,她找到了蕭胡輦的嵐雅小築。雖不如蕭引凰住得夙煙小築那麼奢華,但是也是蕭府中數一數二的閣室。
春喜居然看見涼瑣在嵐雅小築門口!
她強忍住上前的衝動,繼續看下去。
深夜的寒氣把涼瑣的小臉凍得煞白,她的手指捏著銅環輕輕地扣著。
過了許久,朱門被打開一個小小的縫。
門縫裡露出了雪珍的小臉,她顯然臉色不佳,說話也沒什麼好氣:「你不好好看著蕭綽,來這裡幹什麼?」
「我……大事不好了!我們家小姐她……她……她去宗祠查了,只怕……她一會兒就要……就要找到大小姐……」
「閉嘴!」雪珍狠狠瞪了涼瑣一眼。
涼瑣不再敢說話。
「我知道了,你馬上回去,哪怕是她查到了什麼,也死無對證,你只管乖乖地看著她就行了。」雪珍聽過涼瑣的話,原本睡意朦朧的雙眼忽然有些清醒了。
「雪珍姐姐……」涼瑣看雪珍的眼神有些畏縮,聲音也有些顫抖,「說好的……一條情報……一吊錢……」
雪珍的眼神里閃過厭惡,連說話的聲音也跟著大起來:「這也算情報?那蕭綽你都看不住,讓她到宗祠里查了去,你也好意思來要賞錢?」
「雪珍姐姐……」涼瑣雙眼通紅,手指不自覺地絞著衣袖,「我弟弟的病,我弟弟的病實在是耽擱不得了……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幫幫我好不好,我一定回家好好看著小姐……我求求你!」
說到最後,涼瑣「撲通」一聲跪下,不停地哭求道。
雪珍俯下身子,揚起手,對著涼瑣的臉蛋「啪」一聲打了涼瑣一耳光,這一記耳光聲在萬籟俱寂的深夜中很清脆。
這清脆的聲音也直接打碎了涼瑣的哭聲。
涼瑣跪在冰冷的地上,雙眼通紅,望著前面的雪珍,她只看見雪珍狠狠啐了一口:「呸!我管你什麼弟弟不弟弟的,辦不好事情就別覥著臉要賞錢。」
只聽門「轟」的一聲,被關得緊緊的,一陣煙塵散過來,撲到涼瑣無助的臉上。
這廂,蕭引凰還在專心致志地查看端倪。
既然放牌位的木板沒有問題,那麼想來問題一定出在牌位本身了。
蕭引凰記不住當時究竟倒了哪些靈牌,只因為其中有倒了的又有沒倒的,不過母親燕國公主的靈位是一定倒了的。
母親是公主,身份異常尊貴,不同於蕭府以往的其他妻妾,只一個不起眼的小靈牌。她的靈位很好找,是用硃紅色的紅酸枝做的,其大小跟蕭家元勛蕭敵魯的靈位大小不相上下,很是氣派。
燕國公主的靈牌有半臂高,算起來也有二十多斤,蕭引凰搬動它很費勁。
她費了好大的勁把靈牌拿起來,得以仔細查看。
蕭引凰很快就發現,靈牌的下面有蹊蹺。
仔細用手指感覺一下,這靈牌的下面不是平的,是個向外外凸起的弧面。
母親的靈牌都是皇宮中御用工匠造的,不可能有這樣的差錯,這顯然是後天人為的。
最重要的是,這靈牌的四角有幾個黏黏糊糊的黃色的東西。
蕭引凰鼓起勇氣揪了一塊,聞了聞。
是松香!
纖纖玉手研磨著這塊小小的松香,蕭引凰開始思慮起他們的手段來。
首先把靈牌打磨成弧面,讓它立不住,接著在四角墊一塊塊松香,讓它們穩住靈牌,等祭祀時屋裡一熱,這些松香融化了,靈牌便自然而然地倒下了。
只是這前前後後一絲一毫的時間,一定要把握精準。
好厲害的手段!
燕國公主身份尊貴,周圍自然而然供奉了大大小小數十支蠟燭、香火,溫度較高,松香更容易熔化。
按照這個想法,蕭引凰又查看了不少離香火燭燈近的靈牌,果然都被人動了手腳!
蕭引凰煢煢孑立於廣闊的宗祠中,月光勾長她的身影,勾亂她的心緒。夜風吹來,吹起她的青絲,宛如吹動長長的藤蘿。
腦海中浮現出她剛回蕭府的那一天,被一個不長眼的家丁撞到了,松香險些灑了她一裙子。
「三小姐饒命,三小姐饒命!這大小姐要東西要得急,奴才不長眼睛,衝撞了三小姐,還請三小姐饒命!」
果然是蕭胡輦!
今天上午靈牌都翻了時,也是蕭胡輦的母親王熹茹派人把靈牌扶起來的。
她們母女的網編得真是精巧,把她纏得脫不開身。
姐姐,既然你不仁,那就休怪我不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