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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中暗箭

  清明祭祖在蕭家一向是很嚴肅的活動。


  一向不愛紅妝的蕭引凰都老老實實地在梳妝台前任春喜和涼瑣打扮起來。


  涼瑣欲給蕭引凰打上粉,才上了一撲,卻尷尬地發現,這白色的脂粉還沒有自家小姐的臉白。


  蕭引凰直勾勾地看著銅鏡,也發現了這點。


  蕭引凰笑了笑:「這粉都不好,就別撲了,少些胭脂,濃妝艷抹地去祭祖,多不敬啊!」


  蕭引凰的臉生得極俊俏,給她化妝的時候,涼瑣和春喜極謹慎,生怕一筆不慎,畫毀了蕭引凰的臉。


  畢竟是祭祖大事,不能穿帶顏色的衣服,蕭引凰便挑了素絨繡花襖和宮緞素雪絹裙,外披一件月白蝶紋束衣,連腳底的鞋都是乳煙緞攢珠繡鞋,綰青絲的也不過一支白玉嵌珠翠玉簪。


  淡妝素裹,讓她更加美麗動人,那種純凈與美好讓人想起晶瑩剔透的琉璃,纖塵不染,冰清玉潔。


  蕭胡輦和蕭雲珠即使愛打扮,也不敢在祭祖上馬虎,都規規矩矩地穿了白色的衣衫並施以淡妝淺飾。


  三姐妹同穿一個顏色的衣服,都不著粉飾,便一眼看穿了誰更美。


  若是有年輕氣盛的少年在此,想來不會多看蕭胡輦和蕭雲珠一眼吧。


  祭祀開始之前,人們還亂鬨哄的。


  蕭引凰看見蕭雲珠依偎在何琴漪夫人身邊,蕭胡輦則和她的母親王熹茹有說有笑,唯獨自己踽踽佇立在花廊之下,她心中猛然一痛。


  如果自己的母親燕國公主還在世,想來這時她們的畫面也該是極溫馨吧!

  眼眶忽然有些濕潤,蕭引凰不禁抬頭望向天空。


  廣闊萬里的蒼穹似乎蒙上了一層陰雲,一陣風吹過,那些陰雲便開始緩緩地蠕動。


  蕭引凰堅信,母親就是穹頂之上的某一縷春光,遲早有一天,它會衝破烏雲的阻攔,暖暖地圍繞她。


  今天第一次祭祖,她的母親燕國公主也在宗祠。一個虔誠的祭拜,便算是給母親的問安了吧。


  在蕭引凰出神之際,蕭雲珠輕輕走過來,對她說道:「三妹,剛剛聽爹的意思,這次祭祖,還要把你的名字正式記入玉碟,你要格外仔細啊。」


  「謝謝姐姐提醒。」蕭引凰沖蕭雲珠笑了笑。


  「小姐,祭祀要開始了!」春喜在不遠處喊道。


  蕭引凰和蕭雲珠很有默契的對視了一眼,各種走到自己的位置,準備祭祀。


  蕭思溫站在眾人之前,手捧一柱高香,徐徐走進宗祠。身後的家眷下人跟著蕭思溫的步伐也慢慢走進祠堂。


  只見蕭思溫跪倒在蕭家靈堂的祭位,開口字正腔圓地說道:「不孝子蕭思溫等敢昭告於代大父,謚蕭家之祖先之靈曰:痛維吾祖,罔極深恩,未報毫釐,胡云一夢,庵忽辭塵,茲奉靈柩,安葬福岫,靈車既駕,往處幽宅,載陳牲禮,永訣生天,祖其鑒格耶,盡哀誠。」


  接著,蕭思溫把手中的香火插進了香火爐。然後退後到祭位,帶著蕭家所有的人員,一齊為蕭家的列祖列宗叩頭。


  蕭引凰的額頭觸碰到冰冷的地面,有刻骨的涼意從額頭傳到骨節,她默念著:「娘親,女兒回來看你了,女兒一定不負娘的生育之恩,女兒一定會好好地活著,幸福地活著……」


  似乎宗祠中搖搖曳曳的燭火,點燃了已經逝去的燕國公主的靈魂,讓燕國公主的身形火一般閃耀在蕭引凰的眼前。


  這是她和母親距離最近的一次,也不過一步天堂,一步人間。


  蕭引凰斂衣站起,眼神中有著非凡的肅穆。


  站在人群最前頭的蕭思溫看了看面前一排排的靈牌,其中一個是他的妻子——燕國公主。


  目光及此,蕭思溫渾濁的眼睛里忽然有瑩瑩的光澤,彷彿是被溪水潤澤的黑色卵石。那塊靈位供奉之人是那麼溫婉,揚眉顧盼之間又蘊含著一絲英氣。


  她的女兒與她,有過之而無不及。


  想到這裡,蕭思溫清了清嗓子,聲音異常洪亮,中氣十足地說道:「不肖子孫蕭思溫向列祖列宗請求,昔年燕國公主之蕭家三女蕭綽在外學藝多年,是年及笄,當記入宗碟,供蕭家後代子孫敬仰,請列祖列宗恩准!」


  蕭思溫說罷,便要上前去取家譜。


  誰知此時,滿堂的蕭家靈位竟然轟然倒塌!


  包括蕭引凰的母親燕國公主的靈位,也在蕭思溫說完這一番話以後倒了。


  靈牌倒塌發出「轟隆」的聲音,在寂靜的宗祠里顯得格外刺耳。


  似乎台上供奉的那一支合菱玉纏絲燭燈上的燭火,都被這轟然的巨變震得微弱起來。


  這個現象頓時讓靈堂里炸了鍋。


  「天啊!這靈堂怎麼倒了這麼多牌位?」「莫不是蕭家先祖顯靈了,生三小姐的氣了?」「我看這蕭家列祖列宗必然是在天有靈,不認蕭家三小姐!」「可不是嘛!我就覺得三小姐跟那神棍混著,肯定有問題!」


  下人們嘰嘰喳喳的聲音不絕於耳,讓蕭引凰站在前面,臉色也像埋在冰雪之中的鐵。


  「都閉嘴!」


  蕭思溫氣得嘴唇直哆嗦,怒髮衝冠,大喝一聲。


  原本吵吵嚷嚷如菜市場的宗祠瞬間鴉雀無聲起來。


  「今天之事,誰也不準說出去!如若不然,休怪我不客氣!」


  蕭思溫一臉慍色,眉頭緊鎖,臉上布滿了烏雲。


  蕭引凰作為暴風雨的中心,只覺得渾身都冰涼冰涼的。她非常清楚自己被人算計了,而且算計得非常徹底,讓她毫無還手之力!


  以往和她們不過口角之爭,沒想到這一次,她被人算計得如此狼狽。蕭引凰緊緊攥著手,咬著唇,心中又氣又急,不甘心得很。


  一陣嘰嘰喳喳之後又換來了一片寂靜,面對這種劇變,大家似乎都束手無策。


  這個沉默的節骨眼上,二夫人王熹茹深吸一口氣,有素地吩咐道:「翠葭,帶著幾個人去把列祖列宗的牌位扶起來。」


  那個叫做翠葭的侍女帶著雪珍她們,井然有序地扶起了倒坍的靈牌。


  蕭思溫的雙眼空洞地盯著面前的一切,只覺得胸口堵得很。


  莫不是……燕燕真的為列祖列宗所怒了?


  蕭思溫頓時被自己這可怕的想法嚇住了,可終究心中存了一絲渺渺疑慮。


  出了這樣的事情,接下來的祭祀活動也不過草草了事,很快便結束了。


  臨結束的時候,天空下起了雨。


  大雨滂沱,如斷了線的珠子,嘀嗒嘀嗒打在青石板上,帶著蕭索的寒氣,直直撲在人的皮膚上,留下砭骨的寒氣。


  祭祀一結束后,蕭引凰能夠看出來,許多下人避瘟神似地避她,顯然這蕭家祖宗「顯靈」的事情影響很大。


  蕭雲珠想慰問一下蕭引凰,可是蕭引凰的步子邁得快如閃電,幾步就把大家遠遠落在了後面。


  為了避開人群,蕭引凰特意繞了一大圈,專門走偏僻的地方。


  春喜和涼瑣跟在蕭引凰身後,她們的小姐步子很快,她們跟得也很吃力。終於,性子直的春喜開口了:「小姐,您慢一點兒,這大雨天的,您別摔著!」


  走在前面步履如風的蕭引凰猛然停住腳步,像被閃電擊中了似的,忽然一動不動。


  涼瑣走到蕭引凰面前,安慰蕭引凰:「小姐被人算計了,奴婢知道小姐心中難受,可是小姐,咱們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雨的濕氣一陣一陣撲過來,在這春天竟然讓人遍體生寒。


  蕭引凰目光空洞,望向一個不知名的地方,也不知有沒有在聽涼瑣說話。


  自家小姐就這樣一動不動站在廊下,春喜和涼瑣兩個侍女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過了許久,兩個人似乎聽到蕭引凰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後蕭引凰低低地開口道:「師傅說的對,大戶人家后宅斗得厲害!我一定要小心……」


  「今天的事情絕對不會不了了之,誰害的我,我一定不會繞過她!我絕不會讓母親和師傅為我蒙羞。」


  蕭引凰說得平淡,心中卻起了一陣又一陣的波瀾。


  剛才這番話很鼓舞人心,說得春喜都忍不住附和道:「是啊,小姐,我們一定要抓住那個陷害小姐的兇手,奴婢才不相信是蕭家先祖顯靈呢!不過話說回來,陷害小姐的人一定是大小姐,二小姐對小姐那麼好,不會陷害她的。」


  涼瑣搖搖頭:「我看未必,小姐,依照奴婢在蕭府這麼多年來的經驗,人心都是難測的,也別光顧著懷疑大小姐……」


  聽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揣測,蕭引凰總結性地開口打住了:「都別說了,左右就兩個人,我一定會抓住陷害我的人的。」


  「這就對了嘛小姐,」春喜不生分地抓住蕭引凰的手,「奴婢永遠都支持小姐。」


  面前的女孩子比蕭引凰還年長了兩歲,可是看她那天真無邪的笑容,聽她善良淳樸的話語,蕭引凰彷彿找到了自己失去多年的純真。


  望著檐角續了又斷的雨簾,蕭引凰的思緒萬千,終究,她嘆了一口氣,隨後放慢了腳步,緩緩走回夙煙小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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