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終篇(三)
白冥熠此時也不敢濫用他那三寸不爛之舌,可聽著紫夙說「蘇澈」的語氣又實在怪異,便忍不住道:「這是蘇澈,那不就是你了?」
紫夙:「你看她和我像嗎?」
「傻話,凡胎與神如何相較?可蘇澈就是你,到了現在難道還存疑不成。」白冥熠又貼近了那些丹青的幻象細瞧,「呵,這還根本不是凡胎,這是鬼身啊。那便差得更多了,還能指望完全一樣?你對自己太苛刻了。」
紫夙:「苛刻之人並不是我。」
她揮袖將幻境抹去,這讓才看得入神的白冥熠甚是惱火,可扭頭見紫夙那沒了魂的樣子,也不敢發作。
紫夙:「我要去一趟后池山。」
白冥熠一怔,「后池山?去后池山做什麼?這后池山是你們的聖地,我這魔族再蹬鼻子上臉地跟著你,可能會被劈的。」
「我本來也沒有邀你來陪我。」紫夙說完,便丟下白冥熠,身形早已不見。
玹玥此前曾在這后池山中逗留了許久,紫夙很想知道,當他清除了雲殿中關於自己的一切之後,又在這后池山中做了什麼。
她不能讓自己就這樣無所事事地等待,只怕自己承受不住那不知何時便會傳來的來自赤炎山中的悲鳴之聲。
她放空了其他心思,讓自己忙碌起來,像是在遊戲中在尋找著玹玥離去之前給她留下的迷局。
一入后池山,她便將神力完全散了出來。幻境生成,不過幾個時辰前的玹玥已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他的背影優雅從容,閑庭信步于山中小徑。
紫夙一步步跟在他的身後,目光一瞬不瞬,生怕錯漏一絲細節。
在繞過後池湖畔時,她的餘光瞥見玹玥垂在一邊的袍袖,那裡竟露出了一截木匣的邊角。
又是那個長形的木匣……
自從幾百年前她試圖搶奪,玹玥便再也沒有讓它在外顯露了。
原來,他一直都好好地收著它,從未離身。
她隨著玹玥走過湖畔,拐進了山谷,最終停在一處山坡上的花圃前。
那一片透明晶瑩的花朵頓時吸引了紫夙的注意,這正是無心之境中的冰槿花,開了大片,已是如此的壯觀。
玹玥坐了下來,手指摩挲著木匣的表面,似乎在猶豫著什麼。
許久,他翻掌向上,一團火焰生在掌心,然後,他緩緩將那木匣送至火焰上方。
紫夙怔然:他要將它毀去了,甚至沒有將它打開,看上一眼……
可玹玥卻在那木匣即將觸到那火焰的瞬間,又將它移開了。
紫夙莫名地揪著心,看著他反覆三次將那木匣自火焰上方收了回來,才終將掌心的火焰熄滅。
她慢慢地走到玹玥身前,俯下身去看著他。
如此掙扎糾結的難擇進退時,他的表情看起來竟仍舊平靜無波,淡漠依然。
紫夙一直好奇這木匣中到底裝著什麼,而此時,她終於看到,玹玥的手覆在木匣一側的金屬扣上。
木匣緩緩被打開,而紫夙也隨著玹玥將木匣中的物件取出的一瞬,倏地睜大了雙眼……
這……
白冥熠站在通往後池山的石橋上,等得心焦。
而此時,后池山中突然山搖地動。
他驚得向後退去,突然想起紫夙,急忙又飛奔上橋去。
可就在這一刻,后池山被一陣雪亮的白光所籠罩,渾厚的神力激蕩而出之前,堅實的結界已瞬間張開,將萬物拒絕在外。
白冥熠頓時傻了眼,「紫夙!紫夙!!」
他斗膽散出魔元試圖將自己的聲音送入結界之內,卻根本連半點聲響都無法穿透,而是悉數被彈了回來。
紫夙……你怎麼了……
你可千萬不要做傻事!
……
玹玥獨自來到赤炎山時,地面的火焰便隨著他前行的腳步向四周慢慢退去。
赤炎山在玹紫中是個異數,仙境從不是絕對的純凈之地,這與懸山雪峰遙相呼應的赤炎山,便是玹紫兩處煉獄之境中的一處。
但赤炎山很是不同,這座被火焰所包裹的山峰底部有片極深極廣的空洞,且自成結界,任何靈體進入其中,真元靈氣都不會外泄。
正因如此,隆洌才在這赤炎山中自封了幾千年之久以逃避天譴。
玹玥此前又重新在赤炎山周圍設下了多重禁制,不只是防止有誰意外進入,更是防備自己最終無力與心魔同歸於盡,讓它逃出赤炎山為禍玹紫。
此外,他還煉成了法陣,可將邪魔的靈力極速耗盡在這結界之內……
這心魔被他封在體內已長達三千多年,無論他人如何想象,這日復一日的痛苦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竭盡全力地控制著心緒的起伏,冷眼旁觀任何會令他激動失控的人和事。
可說起來容易,事到眼前卻是如此難以做到。
玹玥走入赤炎山深處,他的手在袖中一動,木匣卻沒有如這幾千年中習以為常般地落進他的手中。
他腳步不由頓了頓,措愕片刻也只得無奈地笑了起來。
那木匣本可算一件他用來克制心魔的「利器」,如今,他想將其毀去卻無論如何都下不了手,只得將它深深埋進了后池山的冰槿花圃之下。
為了不讓自己失控,他甚至沒有和紫夙好好的道別,甚至無法再多說幾句來寬慰她對他濃濃的愧歉。
但既然她再也不能想起蘇澈的一世,那麼歲月便可如流水,終歸不會停滯不前。
待她成長過後,站在他人永遠無法企及的巔峰,也許會偶爾感慨。可命運使然,她再也不會回頭,讓自己陷在過去的沉重和遺憾中。
是他玹玥辜負了她,再也跟不上她前行的步伐,再也無法伴她左右了……
坐定於事先設下的法陣中,地上的符文圖騰沿著那些優美的線條在與他的元神融通時燃起紫光,且越發明亮。
自覺醒之後便一直用於封印心魔的另一半神力,此時正一點一點地回收著。
玹玥的前額自一進入赤炎山便顯出的那條黑線,開始慢慢延長,又漸漸變成了血紅色。
他微低著頭,一滴滴的鮮血順著他的鼻樑滑下,最終連成一道血線,全部落在他雪白的袍擺上。
他剋制不了了,他從來都剋制不了對曾經的蘇澈,以及如今的紫夙的渴望。
他也從來沒有堅不可摧的壁壘,即便是神,他也有七情六慾,有為執念而瘋狂的普通靈魂。
他從未有過惡念,不過是想要將那人永遠留在身邊,如此而已。便一念成痴,化作了貪慾的心魔。
可他到底有什麼錯?他甚至已經煎熬到整日都心痛難忍的地步,為何走到最後,卻仍要被這現世所摒棄……
血止,一縷幽幽的凐氣自他的額頭徐徐飄出。
刺骨的氣息漸漸凝結在了玹玥胸前,隨著移動,便能看清它的身體與四肢。
又過了半晌,一個清晰的女子身影已完整的顯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