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青玄是天山門人,今年年初和璟轍一同回來便沒有離開,他的師父自然也在天山。你的消息也是天山派人送來的,但再多的細節朕也無從得知。」


  宣鐸這解釋讓蘇澈的腦袋頓時開了鍋。


  ……天山?為什麼是天山?怎麼可能是天山?那蕭煥呢?難不成……蕭煥真的是位修仙大成者?且還是天山的!天山還能修出來此等品種?


  蘇澈不知道現在雙手合十拜上一拜還有沒有意義,想起自己還管一個真神仙要銀子就恨不能抽自己兩巴掌。


  她一肚子的百轉千回,突然又是半晌怔忡:青玄是宣璟轍的人?

  一張臉這麼變戲法一樣翻來翻去,宣鐸瞧著忍俊不禁,拍了拍她的肩,道:「慢慢來,如今你能回來,朕已是別無他求。以前的事都不急,等璟轍回來,你們也得敘敘舊,這會兒先好好休息吧。」


  幾人吃了飯,宣璟灝把蘇澈送去了轍園。


  這園子歸二皇子所有,整個園子和皇宮的氣場都非常格格不入。蘇澈暗暗奇怪一個成了年的皇子,又未被立為儲君,為何還能賴在皇宮裡而不被轟出去,但她沒多問,畢竟她此時更為焦慮的是天都黑了,自己為什麼要被送來轍園。


  「我與父皇考慮良久,決定還是讓你暫時住回轍園。一是這園子大,又不受宮裡規矩管束,你能住得舒服些,二來,這是你住了八年的園子,有你八年的回憶,或許對你有幫助。」宣璟灝欲言又止地頓了頓,才又道:「璟轍身體不大好,若有什麼照顧不周的,別見怪,有什麼事都儘管來找我,從前你也從不和我客氣,以後,你也完全不必拘禮。」


  宣璟灝送她入園,蘇澈腳踩著棉花似的跟著走,一路小心翼翼東瞧西看。園子里竟然也沒掌燈,月光之下四處朦朧,卻總能讓她虛虛一看便心裡發緊,不一會兒,雙手已滿是汗水。


  來到一處獨門獨院,隔著月亮門已能看見燃著的滿院紗燈,正中便是荷塘美景,周圍亭台樓閣,抱廈中紗幔翩飛。


  直到此刻,這無人的鬼園子才冒出一個人影。青玄不知是從哪個洞里竄出來的,笑嘻嘻地接過宣璟灝的重任,成了蘇澈的嚮導。


  蘇澈站在抱廈望著這一院子用錢堆起來的古樸與雅緻,直覺得世事難料,世事難料。


  青玄手腳麻利地幫她安頓好一切,蘇澈洗去了一身疲倦,躺在床上聽著院子里的蟲鳴,心中還感慨個沒完。等她一覺醒來日上三竿,盯著床頂發了會兒呆,又是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身在何處。昨晚本想著躺在床上將一天的零零散散捋個清楚,看來是低估了自己的入睡速度。這麼多年,除了之前被黑白無常嚇暈了幾日,她好像從來沒睡過這麼踏實這麼長久的一覺。


  窗外傳來斷斷續續的簫聲,不怎麼著調,可聽來這人很努力。蘇澈起床,赤著腳來到窗前,將窗戶推開條縫隙,那不大悅耳的旋律便毫無婉轉地闖進屋來。


  就在蘇澈被震懾得無以復加時,簫聲停了。她一側頭就看見院牆上坐著兩個人,一個背影她認得,是青玄,而另一個也是一身黑衫,背影卻像頭高原上的氂牛。


  青玄拿著簫,輕輕撞了一下旁邊人的肩,「喂,李大統領,說句話呀,到底如何?我若今晚就給二殿下吹這一曲哄他開心,你覺得到底如何?」


  「我覺著行,你就今晚上吹吧,一準給他吹得尿了床。」李旭黝黑的方臉一笑起來就見扁,但那一口白牙長得特別齊整好看。


  青玄被懟得有點上不來氣,好半天才哼了一聲翻身躍下牆頭,「你這粗人,不懂欣賞。」


  待他抬頭看見窗台上趴著的蘇澈時,便眉眼舒展地笑起來。


  青玄愛笑,一笑起來整個人都明亮如朝露,見著他時心情就能跟著好上幾分。加上蘇澈又從他想到了他的師父蕭煥,心裡更生出了不少親切,便隔著窗戶擺擺手,熱情地問了聲早,卻想不到自己犯的這個賤在下一刻就妥妥地給她惹來了一身騷。


  青玄笑嘻嘻地顛過來,揮著手中的簫,「蘇澈,聽我給你吹一曲如何?」


  「……」蘇澈的身子順著窗檯往下滑,「容我先洗漱洗漱。」


  將自己收拾乾淨再出來,青玄已經不知又到哪裡鑽洞去了。荷塘旁坐著剛才牆上那頭牛,精緻的一身黑衫,和青玄的類似。只是暗紋繡的不是仙鶴,是猛虎。


  這人原本應是個凶神惡煞的面相,此時瞧見了蘇澈,立馬露出了白森森一口大牙,笑得特別瘮人。「澈兒,你總算回來了。」此話一出,溫情四溢。他似有些窘迫地搓著一雙厚實的大手,「你誰都不記得了,肯定也不記得我李旭了吧。」


  以蘇澈的精明,路上遠遠瞧見這種形狀的必然要拔腿繞開,可這人卻讓她想再往近前走上幾步。「我昨天是不是見過您了?」


  「沒有。」


  蘇澈:「……那您是?」


  「李旭。」這漢子眼眶竟然泛紅了,「你小時候,我教你舞劍騎馬。」


  蘇澈:「……」


  李旭:「還記得你學得很好的那幾套劍法嗎?」


  蘇澈搖頭,「我不會使劍,不過匕首用得還不錯。」


  李旭:「哦……」


  這二人相對站著,莫名就悲情起來。蘇澈無措,卻也不得不配合著。她看得出他心裡難過,或者說有點悲喜交加。


  「璟轍昨晚沒回來,這臭小子,經常夜不歸宿,他身體不好我還打不得他,難管得很!」


  李旭突然話題一轉,傷懷的氣氛頓時散了不少,不過這跳脫的思路也讓蘇澈有點跟不上趟。


  蘇澈怔了怔才問道:「……二殿下身體不好?」


  李旭道:「是啊,天山待了五年總算撿回來一條命,不過他身子弱,離不開藥。」


  宣璟轍回了園子,隔著很遠便聽見了這麼一句,不由蹙眉,扭回頭問青玄:「你把蘇澈留給這麼個愛哭鬼自己就跑出來了?」


  青玄心虛一笑,「他一早就跑來等著的,原來我一吹簫他就立馬走,今天楞沒管用。我琢磨早晚都要放他來找蘇澈哭一場,躲也躲不開對吧。」


  果不其然,院子里的蘇澈已經被李旭給懵翻了。情緒收放如翻書的李旭此時突然一步跨到她跟前,將她手一抓,眼淚簌簌下落,「看看你們這些不肯消停的孩子!當年消息傳過來說你去了,連屍骨都燒成了灰。璟轍失心瘋了似的非說定是你舅舅害了你全家,逼著皇上發兵南下,無論如何,就算是你的骨灰也要尋回來!皇上為你這一去已經傷透了心,璟轍又這般胡鬧,他便將他晾著不管,璟轍一跪就是三天三夜啊!等著皇上想起來的時候,他已經……呃!」


  餘光一瞟,李旭見宣璟轍突然站在月亮門外,滿眼寒意朝他直看過來。於是他立時就住了嘴,鬆開蘇澈的手又給自己擦了一把臉,「那什麼,澈兒,吃早飯了嗎?我帶你上源豐樓吃去,那餛飩做的比宮裡可強多了!」


  「他已經如何了?」蘇澈抓了李旭的衣袖,不依不饒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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