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蘇澈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那個擁有金山銀山的便宜爹就住在雍慶城的皇城之中,家大業大的他人見人跪,被高呼萬歲。
進了宮門,蘇澈交替不清的兩條腿讓她幾乎跟不上青玄的腳步。等青玄說到皇上他老人家得知她活著如何激動,再如何心心念念盼著她早點回來時,蘇澈更是膝蓋發軟,走幾步就想往下跪。
青玄扶了她一把,笑道:「你不怕我師父反到怕皇上?」
「誰能不怕皇上?再說,我怕仙爺爺做什麼?」
青玄輕笑了一聲,不緊不慢幽幽道:「皇上見了我師父還要沐浴更衣三跪九叩呢。」
蘇澈傻了。
青玄:「連颯熙國皇室一直敬重如天神的天山修者,若見了我師父也是要跪的。」
這話一出口又立馬讓蘇澈恢復了理智。
誰不知道天山?天山可是修者們趨之若鶩的極致聖地,天山一派縱橫軒翎大陸萬年有餘,能入天山者必有大成的能耐,否則連天山山門都尋不見,更別說進山拜師了。
還傳說這一代掌門仙者早已成功歷劫入了上仙境界,更使得天山滿門比從前光芒萬丈了數倍。這樣的仙山所出,見著蕭煥這位仙爺爺也要跪?能不能別鬧?
蘇澈道:「難不成你覺得你師父只此一家別無分店就高出眾生一等?仙爺爺說自己是仙,我信他,那是因為他能耍把戲一樣,站著不動就風捲殘雲把我們要住的客房打掃個底朝天。啊,連我站在房裡都能順便一身清爽,對於這個本事,我服啦。可是除了這個,他就連糊弄人的花架式都沒擺過。」說實話,就這樣還能收著青玄這麼一個水靈靈的徒弟,不是蕭煥上輩子積了大德,就是青玄瞎。
青玄淡淡然瞥了急扯白臉的蘇澈一眼,高深莫測地淺笑道:「連天山的掌門人熾珏上仙,見著我師父都是要跪的。」
蘇澈一把薅過青玄的衣袖,讓他看清楚自己此時此刻真心關愛的眼神。「瞧瞧拜錯了師是什麼下場?」真不愧是孔雀精的好徒弟。
「澈兒!」
一聲急切地呼喚瞬時截停了這二人互相罩眼,轉頭見浩浩蕩蕩的一隊人不知何時停在了花園小徑的盡頭,而剛才四周一個個站得跟雕像似的禁軍守衛此時都已經齊刷刷跪了一地。最前面的中年男子身板高大偉岸,一身赭黃色龍袍映著天光,蘇澈一看之下便感覺一股浩然之氣撲面而來。颯熙國的真龍天子一出場,果然仿若謫守人間的天神,實是英武不凡。
「皇、皇、皇上。」蘇澈的軟膝蓋終於支不住,實打實給她這位便宜爹跪了……
這整整一下午直到天黑,蘇澈已經笑得臉蛋子發僵,眼珠子發綠。眼前晃過不知多少人,耳朵邊飄過不知多少話。但能讓她真正記進心裡的人,除了給她春天般溫暖的颯熙國國主宣鐸,便是那個內斂低調卻格外引人注目的大皇子宣璟灝。宣鐸提起他時,都用「你大皇兄」來代替,這讓蘇澈甚感汗顏。
宣璟灝生得與他父親極像,只是銳氣稍弱,說話時沉聲慢語,顯得儒雅了些。但他叫宣璟灝,聽起來特別耳熟。於是蘇澈這才想起,中午望天居見著的那位,正是眼前這位的親弟弟,二殿下宣璟轍。
蘇澈自打回過這味來,心力就有點衰頹。
皇上撂了全颯熙國的挑子,整個下午都不顧長幼尊卑地把蘇澈拉在身旁,幾乎通篇拿抒情的方式來敘他們之間父子情深的舊。言語往來間,蘇澈頂著一腦門子綠抽絲剝繭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蕭煥唯一提到過與她同吃同睡的小兄長兼青梅竹馬,正是讓她鬧心了一頓飯的宣璟轍。
想不到她小時候這麼混得開,竟然能和一個皇子同吃同睡了八年之久!
但這一聽來的好事很快又被修改成:只同吃同睡了五年,她長到九歲時就被宣璟轍踢下床去了。而後那三年,只同吃,未同睡。
蘇澈揉了揉鼻子,覺得這樣也能湊合,反正細節不追究也罷。
然而,之後的幾句話里,她蘇澈又驀地搖身一變,成了楠樾國皇太子。楠樾國五年之前姓蘇那會兒,她的親爹娘正是楠樾國的皇上蘇惗和皇後娘娘段氏。
這……太不靠譜吧陛下?她真爺們兒還做不成,如何做得成太子?
剎那間,蘇澈暗叫不妙:難不成這是他們找錯了人的凶兆?
蘇澈失憶,只記得近五年的事,在她回來之前宣家人就已經得知並做足了準備,於是對她的驚惶無措展現了極大的寬容和耐心。
宣鐸道:「你父皇蘇惗是朕的至交好友,在朕看來,他什麼都好,唯獨對後宮一事有些執拗。他與你母后從小一起長大,情意深重,大婚之後,他更是除了你母后便不願在與其他嬪妃親近。而你母后體弱多病,生下你已極其艱難。為了令她安心,自你一出世,你父皇便將你立為儲君,執意要把你培養成一代女皇。你被送到朕這裡時就是男娃娃模樣,對外,朕也只說你是楠樾國的皇太子。」
蘇澈木著臉聽了個狗血故事,但故事裡的人畢竟是她的生身父母,她便控制著自己沒去褒貶他們只顧著你儂我儂,隨意編排了她這件事。只是問道:「那我又為何被送來這裡?」
宣鐸道:「因為趙太傅。他是你璟灝與璟轍兩位皇兄的太傅,也是朕的太傅。趙太傅博學且為人正直,連你父皇都曾經受教過。另外,他千里迢迢將你送來這裡還因為你母后對你的溺愛讓他深感憂慮,怕你成長得太過順風順水,難當大任。」
蘇澈聽了這一段,覺得還可以將就,便在心裡囫圇一吞,將之消化掉了。
作陪的除了皇帝陛下,大殿下宣璟灝也一直沒挪過窩。他話很少,可對蘇澈的過往與如今都很關心,也多次詢問熙樾河邊到底是什麼人認出了她,一路護送她回來的人又是誰。
蘇澈對於自己這五年,可謂小孩沒娘說來話長。現在體力不足,那一段無可圈點的歲月她也著實懶得一一道來。而對於蒼鑰,她接觸不多,但記憶深刻,可惜只是記憶深刻,卻不知道他到底是誰。當然蕭煥這位爺爺可能會永遠活在她心中,但這隻孔雀是在哪個山頭修鍊成精,這會兒又正在哪裡開屏,她也一無所知。
「青玄呢?送我回來那人是他師父。」蘇澈這才發現,她早就偏尋不著青玄的鬼影了。
「青玄?」宣璟灝道:「青玄是璟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