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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瀟妃床上的男人(一)

  正是一籌莫展之際,忽的永巷口一蓬頭垢麵衣衫不整的女子瘋癲而來,嘴裏念念有詞的說著什麽。待到稍近些,藍綃才看清這瘋癲的女子儼然是昔日那寵冠六宮的麗妃。眼前的麗妃骨瘦如柴、瘋瘋癲癲,再也不是往日那光鮮亮麗、風光無限的模樣,她不覺淺淺蹙眉,一朝敗落,牆倒眾人推。看來麗妃在這冷宮的日子確實不好過。


  麗妃抬頭墓地看到翟鳳玉路車上的藍綃,黯無光彩的眸子倏地瞪得奇大,現出驚恐神色。她忽的便向翟鳳玉路車跟前跑去。圍在翟鳳玉路車旁的下人一慌,急忙阻擋麗妃靠近,熟知麗妃卻是力大無窮,竟衝過眾人的阻撓,抓住藍綃金絲重繡的衣擺,大聲驚叫道:“皇後,請替我做主啊!臣妾不想再呆在冷宮,那裏好黑好冷。”


  藍綃凝住她衣擺上那雙幹枯如柴的手爪,心裏不禁暗歎這麗妃果然是瘋得不輕,如今竟將她錯認成德淑皇後。


  麗妃看到翟鳳玉路車上的女子無動於衷,頓時臉上現出焦灼神色,大聲呼喊道:“皇後,我知道是說殺害了您,是皇後。皇後殺了皇後。”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心頭一震,這不明顯是要咒殺德淑皇後嗎?眼下也隻有瘋癲的麗妃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


  然而藍綃心中亦有一層狐疑,仿佛是哪裏不對得厲害,卻也沒有多餘的時間許她揣測了。便在這時,有幾個看守冷宮的下人從遠處急急而來,一看到麗妃擾了昭元公主的翟鳳玉路車,頓時嚇得麵如土色,上前跪下接連磕頭道:“奴才們看守失職,害得麗妃跑出來擾了昭元公主的鳳駕,還望公主恕罪。”


  藍綃擺了擺手,旁邊的雲貴妃語氣硬冷道:“還不趕緊帶麗妃回去。”


  跪地的奴才連忙點頭起身,五六人一起上前動手,麗妃似是意識到這些人要將她抓回冷宮,連忙拚命抓住翟鳳玉路車,歇斯底裏地叫喊,聲音也失了腔調。宮人用布將她嘴堵上了,她越發的張狂到極點,豁出性命似的反抗,力氣之大將整個翟鳳玉路車亦掰得搖搖欲晃。


  藍綃麵色一變,還未來的及叫喊,纖細的身子已從已從搖擺不定的翟鳳玉路車上摔飛出去。劇烈的痛楚很快地奪去了她的意識。在場之人瞬間呆滯起來。驚恐得一個個顫抖,都不知道要怎麽反應才好。


  雲貴妃急怒交加,連忙開口道:“還不趕緊扶昭元公主回淩煙閣,去請太醫。”


  一群下人這才如夢初醒,七手八腳的將藍綃扶上翟鳳玉路車重新向淩煙閣返去。雲貴妃娜娜道:“人有幾分相似,一個若這帶刺薔薇,一個則是水中百合,隻可惜了宮中塵土泥濘百合是開不好的。”


  整個淩煙閣裏的下人皆是神色焦慮,自家主子從翟鳳玉路車摔下,玉體受損自是他們這些奴才護主不周的緣故,心下不免惴惴不安。帝後前來探望時藍綃還是昏迷未醒,一幹奴才沒少被諸葛流雲訓斥發難。


  夕陽最後縷餘暉透過窗紗折射進來落在白色瓷磚上晃映出斑駁光影。床榻上的女子長久的睜眼。良久的寂靜之後,終於有人推門而入是流蘇。她輕聲道:“公主。”


  藍綃隻是怔怔地靠在榻上的雲錦軟墊。柏子仁和一眾太醫前來診治,說著昭元公主受驚過度並無大礙,留了壓驚安神的藥方和治療擦傷的藥膏。


  流蘇行了一禮緩緩道:“公主,奴婢為您上藥。”


  流蘇將蓮玉膏在銀盤裏化開了,用溫水調勻,仔細替藍綃上藥,“公主天生麗質,幸好摔下來都是些輕傷,想是再用不了多時,便能痊愈了。”


  藍綃隻當未聞,抬頭第一次持久而玩味地看著流蘇,喉嚨有沙啞的疼痛。她忽而冷笑起來,“流蘇,你可告訴我今日雲貴妃口中所言的故人。”


  流蘇咬一咬唇平靜跪下卻是沉默以對。藍綃的唇角緩緩展開悲寂而怨憤的心境,笑容必也是可怖的,“本宮長得像去了的淳於皇後是不是?”


  流蘇緩緩點頭又搖頭道:“娘娘與淳於皇後並不十分相像。”


  藍綃質疑地輕笑,全然不信道:“是麽?”我自語“直到如今我才明白。”麗妃初次見她的神驟然浮現在眼前,何以見她時會驚恐失態。麗妃時入宮最早的妃嬪自然熟悉淳於皇後的容貌。


  流蘇輕輕道:“七分的相似五分的足以讓皇上動了。”


  藍綃愴然微笑,自嘲道:“七分容貌?五分?也足以讓你為我效忠——不你真正忠心的是淳於皇後。”


  流蘇恭謹跪著懇切道:“奴婢並無福氣得以侍奉先皇後,隻是因緣際會曾得過先皇後一次垂憐。”


  流蘇平靜看著藍綃眸中清亮如水,“公主穿上先皇後的衣衫才有真切的幾份肖像。先皇後心地太過純良而娘娘雖然心軟卻也有決斷。流蘇願意效忠公主是有先皇後仁慈的緣故更是為公主自己。”


  藍綃望著流蘇,按捺下心中的好奇和不甘:“淳於皇後那是怎樣一個人?”


  流蘇微微一笑眼圈卻紅了:“淳於皇後是不該活在世間的,世上沒有比她更良善更好的人了。”


  她見藍綃詫異隻道:“先皇後娘娘宛若謫仙世間的風塵隻會玷汙了她。”


  藍綃驚異難言。曾聽人說起純元皇後,隻曉得她美好柔婉而有婦德,擅作嫦娥奔月,甚得諸葛流雲傾心,宮中無一不服。而在宮中後,藍綃對她也不過一知半解,隻曉得徐婕妤的一手琵琶出自她手中。這樣的才是藍綃望塵莫及的。


  藍綃低婉了心道:“她……想必是很好很好的吧。”


  流蘇輕輕道:“若公主是帶刺薔薇,淳於皇後則是水中百合隻可惜了宮中塵土泥濘百合是開不好的。”


  流蘇說得坦誠直白藍綃頗為觸動。她側看流蘇淒然道:“帶刺薔薇?即便是帶刺,怎敵得了這恁多的明槍暗箭?如今進宮時日不多,我便已被人視作眼中釘,欲除之而後快。今日幸得雲貴妃出言提點,否則淒涼如冰窖的冷宮便是我今日的去處!爾後的路還不知會出現什麽差池。”


  流蘇鄭重叩道:“此次之事也是奴婢的疏忽,奴婢覺得衣衫眼熟一時也想不起是先皇後的舊物。奴婢後來去調查那幾個前來送吉服的下人,卻聽內務府的人說是來我們淩煙閣之後,並未返回。的確是咱們中了別人的算計。”


  流蘇頓一頓道:“公主剛被送回來聽聞在宮裏的一口枯井發現了那幾人的屍體。”


  藍綃聞言一震,心下不禁一陣難過,“他們是受我的牽連也是被算計的一顆棋子。”


  藍綃握住流蘇的手歉然道:“本宮不該疑你的忠心,哪怕你是因著先皇後至少也是為我。”她沒有接下去,隻是冷笑不已:“隻有死人能守得住秘密,此人當真費好大的心思!”


  流蘇露出不忿之色,藍綃在惆悵裏暗暗地歎息了一聲,沒想到麗妃對她壞事做盡,今日卻借她之手避過了這場禍事。旋即她開口道:“那件吉服好好收起來,他日我自有用處。


  月光晦暗不明淡淡地似一抹灰影。月光森森的落在帳上今日又是月尾了。下弦月細勒如鉤生生的似割著心。月圓月缺日日都在變幻不定。可是說到人心的善變多端,又豈是月亮的陰晴圓缺可以比擬半分的呢?

  藍綃躺在榻上,一股異常的困乏忽的就席卷而來,令她睜不開眼皮,呼吸漸漸加重起來。天氣漸明,她因夢魘瞬間驚醒,睜開眼,整個寢殿顯得異常空曠。


  她習慣性地抓了抓被子。突然,她的手在寬大的床上觸到一片溫熱甚至可以稱之為滾燙的東西,似是人的肌膚!


  藍綃心中大駭,驚得彈身而起,一把掀開了錦被。就著月光一看,頓時呆愣住口那竟然是……一個男人的軀體!

  諸葛流雲已與她約法三章不來侵犯。夜半三更,她的寢殿,不,確切說,她的床上,怎麽會有一個光著半個身子的男人?而且這個男人此刻呼吸均勻睡夢正酣,就仿佛睡在自己家一樣的表情。這情形,委實太過詭異,以至於她驚呼出聲,覺時已晚。


  朦朧的睡意在這一刻盡皆散去,她睜大眼睛一再的確認不是自己看花了眼,這皇宮守衛森嚴,什麽人竟如此大膽?她在瞬間的怔愣過後,立刻躍下床去。毫不猶豫拿起床邊的劍,直指床上的男人。


  而就在她驚呼過後,殿外守值的宮人立刻高聲叫道:“娘娘,發生何事?是否有刺客?”說到刺客二字,聲音已是尖銳,似是極為驚恐,立時傳遍了整個淩煙閣。


  巡夜的禁衛軍一聽說瀟妃寢宮有刺客,立刻拔劍朝著淩煙閣飛奔而來,不等通報,便急急地闖進了寢殿。


  “刺客何在?”為首之人是禁衛軍副統領耿正南,此人出了名的性情耿直,且嫉惡如仇,這也是他能在短時間內當上禁衛軍副統領這一要職的原因。他一進屋便叫道:“保護瀟妃!”


  淩煙閣的宮女太監們也都聚了過來。藍綃心底一沉,暗自冷笑,這下,她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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