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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九翟海棠祥雲錦

  藍綃進了淩煙閣就有宮人們迎了上來,看到佩兒、冬梅、小鄧子、小夏子心頭不免微微湧起重逢時的波瀾。瞧了後麵還有幾名麵生的宮女太監,藍綃心裏暗道,內務府倒真是會審時度勢。如今位分未定,內務府撥來伺候她的奴才竟比她貴為綃妃的人手還多了。


  如今淩煙閣人丁興盛,可人少也有這人少的好處兒,頭一個就是少生事端,少有眼線了。


  淩煙閣的宮人仔細將藍綃瞧了,暗自心驚,眼前這張麵孔,想不叫人驚詫也難了,不怪乎皇上對她親駕相接,便是她們日久宮中的下人,也都覺得和那已故的綃妃太過相像了些!也隻是轉瞬間眾人便壓下了心頭的念法。


  小鄧子上前率先行了禮,“奴才小鄧子參見昭元公主。”如今他是這淩煙閣的掌事太監。


  藍綃雙手本是攏在身前兒,便抽出左手,微微一福,笑道,“我記住你了,起來罷。”


  “奴婢流蘇參見小主。”流蘇上前接著行禮。


  隨後一眾宮女、太監次第跟著跪下行禮。


  藍綃正坐於高榻上,舉手投足間透著鳳儀,可模樣卻清麗脫俗,將這兩種氣質融於一體,又教人十分舒服,這樣的女子後宮中很是少見,當真出挑得緊了。


  “都起來罷,以後咱們在一個屋簷下,朝夕相處,時時相見,有些恭維虛禮本宮是不喜歡的,聽得教我頭痛,可又不能亂了尊卑禮儀,你們說如何是好?”


  原本跪了一地的下人,相互瞧了瞧,想笑又不敢笑,仍是流蘇機敏,福身道,“那在公主頭痛發作時,奴婢們便不以瑣碎禮節煩擾。”


  蘇嫣也不惱,隻微微一笑,讓眾人都起身了。


  淩煙閣的下人們見這昭元公主模樣嬌俏,又待下人這樣客氣,不免都暗自欣喜得緊。


  流蘇細細觀察,早前已有所聞,這昭元公主有傾國傾城之色,眉眼間似有一股靈氣暗自流轉。今兒一見,竟比想象中的更俏三分,想來淩煙閣日後,定是聖眷漸濃了。


  旋即她愣了一愣,神色微現疑惑,似是不相信眼前的女子便是傳聞中那個刁蠻任性的昭元公主。


  青兒將古蘭穗香撚了一塊,抿碎了,細細添到銷金瑞爐中,不一會兒,遂沁出甜絲絲的淡香來,配上那蟬紗簾布帷幔,搖搖落落,別有一番情致了。


  藍綃從前最愛黎染香,淡得近乎無味兒,卻能香到骨子裏去。


  聞著黎染香的獨特香味兒,藍綃微微有些失神,青兒心下一驚,連忙跪地,惶恐道:“昭元公主恕罪,這黎染香乃是綃妃娘娘生前喜愛之物,奴婢忘了請示娘娘便私自燃了,請昭元公主恕罪。”


  流蘇看藍綃有下榻的意思,連忙上前扶住。藍綃走到跪地的青兒跟前,彎身將她扶起,淺笑道:“本宮在西梁國對綃妃娘娘有所耳聞,不想如今來了這皇宮卻是無緣瞻仰她的風采了。今後淩煙閣的規矩就按綃妃娘娘生前遵辦就行。”


  淩煙閣的下人一聽皆是眉頭舒展,歡喜得緊,昭元公主這般的好脾性倒真像生前的綃妃娘娘。念頭轉此,下人們細細端詳竟發現這昭元公主眉目間與綃妃娘娘有幾分相像了。但這般的念頭是斷然不敢隨意說出口的,以免惹禍上身。


  青兒垂首連聲謝過藍綃,臉上卻有幾不可見的複雜神色。這昭元娘娘的長相與自家小姐的長相竟有十分的相似,方才她在宮門乍一看到禦輦上的昭元公主,幾乎要驚叫出口,那清雅脫俗的模樣儼然就是自家小姐未易容時的麵容!可她轉念想到自家小姐入殮前是她與流蘇親自為小姐梳妝換衣服的啊!終究隻是人有相似罷了。


  待拜見完了,藍綃便將從西梁國帶來的首飾,一人賞了一件兒,下人們自是忙領著謝了恩。


  流蘇和青兒帶著藍綃在淩煙閣四處轉了轉。所有的格局和擺設,皆是她離宮之前的樣子。她也省的再費神叫宮人們重新修繕改動。


  閑下來,她正歪在榻上,冷眼瞧著這宮中一切,暗暗思量。


  查探到底是何人加害她不急於一時。能讓那般訓練有素、身手不凡的黑衣人聽命,這幕後指使之人的身份當真不一般了。如今想來,在回南國的途中便要將她至於死地,她向來與人無怨,由此可看必然是脫不了宮廷爭寵的嫌疑了。


  她微闔了美目,慵慵懶有昏沉欲睡之態,就見流蘇進來稟報,“公主,李公公帶了聖旨前來。”


  流蘇扶著藍綃進了正殿,藍綃跪地聽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西梁國昭元公主柳瀟兒,聰慧敏捷,端莊淑睿,性資敏慧,率禮不越。著即冊封為瀟妃,冊封嘉禮於六月初九舉行,欽此!”


  藍綃起身領旨謝恩,麵上淡淡,神色往常。倒是淩煙閣的下人們喜上眉梢,紛紛向藍綃道喜。她牽了牽嘴角,不要榮華富貴,不要名利權勢。她所求,是天高地遠,海闊天空。


  接下來幾日,各宮的大小妃嬪包括德淑皇後都送來不少賀禮,藍綃興致缺缺,也隻是讓青兒和流蘇登記後收藏起來。其他妃嬪想來與她親近拉關係或者懷有其他目的的,她俱是讓流蘇婉言謝絕了。


  時光彈指而去。


  乾清二年六月初九之日大吉。


  天未亮,藍綃已起來靜靜坐於窗台前神色寧和而安靜。奉旨前來伺候替她梳髻的是宮中閱曆資深的喬姑姑。


  藍綃本就膚色瑩白,青兒隻挑了幾縷玫瑰露勻在細粉裏頭,將麵頰和雪頸薄了一層兒,唇若朱丹,添一份紅色,便嫌太濃,隻得用蜂蜜釀製的唇脂,均勻塗了,越發水靈嬌嫩。


  待妝成之後,青兒左右端詳了,遂撚了一撮兒朱砂香粉,在眼皮眉梢間輕輕一抹,霎時明眸流轉生波。


  喬姑姑依照禮製為她梳了望仙九鬟髻,藍綃望著鏡中顧盼間光華流轉的女子,感歎道:“姑姑的手真當是巧九鬟望仙鬟鬟有致分毫不亂。”


  喬姑姑道:“老奴看娘娘的額生的高,今後福澤深厚自是旁人難比的。”


  說罷由青兒和流蘇幫襯著在髻上簪上十六簪釵。昔日從相府進宮時的情景瞬間曆曆在目。他低調行事,處處不願生事端,甚是假裝病榻之中,卻仍是未逃脫這爭寵之禍。果真是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忽的就想著如今昭元公主榮極一時,而以前那個綃妃卻早已在回南國途中的刀光劍影中被侵蝕得魂銷骨散了。


  十六樹簪釵所成的赤金綴玉十六翅寶冠以雙鳳步搖為、紫晶六鸞為翅、翠羽八翟為尾赤金鏤空金花銀葉為座嵌芙蓉石、紫螢石、孔雀石、月光石、藍寶石、玫瑰晶、東菱玉為綴明珠、綠髓、白玉、珊瑚為鳳、鸞、翟雙鳳口中銜下紅寶長串挑珠牌翡翠為華雲金題、白珠璫為簪珥散落無限晶致華耀、珠輝明光。


  流蘇為藍綃蹙金絲重繡九翟海棠祥雲錦海吉服,遍繡金雲鸞紋小輪花金章紫綬腰係玉革帶青綺鞓佩山玄玉、水蒼玉繞小綬五彩皆用密繡海棠含蕊圖案綴滿雪色小珠。流蘇幫她穿戴齊整,上下打量不禁疑惑道:“這件吉服看起來隱約有些眼熟。”


  藍綃也並未多想,梳洗完畢,乘翟鳳玉路車前往太廟行冊封正禮,最後往昭陽殿參拜帝後行大禮叩謝聖恩。


  前往太廟要路過霄雲殿,藍綃眼利,遠遠便看到了宮女攙扶著的雲貴妃。等到翟鳳玉路車行至雲貴妃跟前,藍綃輕輕頷首見禮,雲貴妃卻是不動,目光落在藍綃那襲蹙金絲重繡九翟海棠祥雲錦海吉服上逡巡不已,旋即怔了一瞬,唇邊慢慢浮起一縷哀涼又冷寂的微笑。


  藍綃心頭一涼,旋即雲貴妃抬頭眸色幽幽地望向她,喃喃道:“好久未見了的吉服,舊衣穿在新人身上,當真是費了番功夫。”


  舊衣?藍綃心頭巨顫,私自穿戴比其位份高的妃嬪的衣物,豈非僭越無禮。


  雲貴妃看到藍綃臉色倏變,未說幾句便已輕喘道:“自從當日伊人穿過,皇上便說,九翟海棠祥雲錦應為她一人所織就,其他妃嬪穿之便是對其褻瀆。”


  藍綃神思有些恍惚。九翟海棠祥雲錦隻為伊人獨織就!如此之高的殊榮,若不是已故的淳於皇後才能享有,還會有誰?

  她唇角噙了一抹冷凝,若想一招將她擊斃毫無翻身機會,倒也隻能利用褻瀆淳於皇後的遺物來做文章了。想不到淳於皇後雖然已歿,卻仍擺脫不了被人利用作為爭寵的盾牌。這就是殘酷的宮闈爭鬥。


  忽的又想起那日玉眠池的宴席上,趙婉儀隻舞了一支“嫦娥奔月”,便被諸葛流雲以褻瀆淳於皇後為由,便被削去封號打入冷宮,如此她若是招搖過市地穿著這身行頭去昭陽殿參拜諸葛流雲,恐怕真的是要淪落到永無翻身的地步了。


  心念電轉,四妃乃正一品妃位因而冊妃之禮異常隆重。如今她卻到了進退維穀的地步。帝後久等不去那是萬萬不可了。一時間暗暗歎息,初初進宮便已有這恁多的明槍暗箭,不曉得來日的責難還有多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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