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為時不晚
孟春之月,成周八師的軍營中需要更補一批戰馬,御馬署因此小小地忙碌了一陣。
一日,嫘牧護送戰馬從王宮前往西郊軍營。剛到軍中,恰好碰到成沖。想來二人雖同在宮中,但由於御馬署地偏位遠,並不能經常遇到,今日在宮外,反倒得以相遇。
多日未見,昔日的主僕二人便多聊了幾句。
嫘牧看著成沖的狀態,知道他已經從喪妻之痛中恢復了過來,慰藉不少。
等到成沖問及他近況,他笑笑,只道,「趣馬徒的瑣事,不值一提。哪裡比得上虎賁勇士的威風!」
成沖聽他如此說,隨口而道,「將士百司,皆靠雙手吃飯,無需相較,儘力就好。」
嫘牧看著他,想起了當日自己在成宅之外被人追債毆打之時,成沖救下他后,也說了類似的一番話,遂慨嘆,「少傅大人還是一點沒變。」
「是么?你倒是變了不少。」成沖微微笑道。
嫘牧搖了搖頭,「不,阿牧也沒變。只是……」
話說了一半,他沉默了。
「只是什麼?」成沖問。
「只是以阿牧現在的能力,暫時還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所以只有委曲求全,從長計議。」
「委曲求全?」成沖聽得雲里霧裡,遂問道,「你在御馬署,過得不好么?」
嫘牧長嘆了一口氣,答道,「倒也不是,只是阿牧志不在此。御馬署安逸,終不是長久的地方。」
「那你想怎樣?」成沖看著他。
「我想……」嫘牧猶豫著,他想要的現在就如同水中撈月。
「但說無妨。」
「我想當將軍!我想做一個叱吒疆場,揚名立萬的大人物!」嫘牧揚起頭道,眼睛里閃著光,他不想對成沖有所隱瞞。
成沖聽罷,愣了一下,爾後笑了笑。
「難道少傅也在笑我痴人說夢,不自量力?」嫘牧有些不快。
「不,我一早猜到,以你的個性,恐怕不會滿足於棲身御馬署。只是沒想到,這麼快,你就給自己尋了條頗為難行的路。」成沖坦然而道。
見嫘牧不語,他接著又說,「想當將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王城虎士數千以計,再加上成周師、殷師十萬甲士,上將軍唯有兩人。想來我入虎賁軍近七載,如今也只是個中衛而已。」
嫘牧聽了他的話,驚喜與惆悵交雜而生,驚喜的是成沖居然沒有嘲笑他的想法,反而心平氣和地給了忠告。惆悵的是他想到連成沖這樣的人,都還沒做成上將軍,他一個小小趣馬衛,又如何可得?
不過嫘牧向來是哪種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知難而退可不是他的性格。再難實現又怎樣,既然是他想要的東西,哪怕豁出命,也要得到!
於是,他看著成沖,堅定地說,「阿牧知道其中的艱辛,更知道要做人上人,便需吃常人不能吃的苦!阿牧從來不怕吃苦,只怕沒路可走,沒苦可吃!!」
成沖被他的話所觸動,雖然還並不確定阿牧是否真得能胸懷壯志,義無反顧,可是此時此刻,成衝倒是願意幫他一把。
「你若想當將軍,需從虎賁衛做起。」成沖給出了一條明確的建議。
「我知道……只是虎賁衛選人嚴苛,要通武藝,會拳腳,阿牧尚不能及……」嫘牧說著,有些慚愧。
「確是如此。但除此之外,別無二徑。」成沖如實道。
其實嫘牧這兩個月里,已經有意地在跟宮中的武侍討教了,有時為了能學個一招半式,不惜將自己的月俸遞上,又或是鞍前馬後地替人家奔走效勞……只可惜,那武侍自己也是水平有限,所以一來二去,嫘牧並沒有多大長進。
今日見了成沖,嫘牧不由得一瞬間計上心頭!他何不求成沖教他幾招?要知道,成沖可是王孫的武師,若能得到他的授藝指點,想來通過虎賁士的選拔,就不是什麼難事了。
「少傅大人,我……」嫘牧不知如何開口,方能讓他答應自己的不情之請。
「有話直說,何必吞吞吐吐。」成沖猜出他是有求於自己。不過他想著,若是嫘牧開口求他,要他暗中在虎士選拔中徇私舞弊,以違反規則和公平的方式助其進入虎賁軍,他可是萬不會答應的。
「我想求少傅大人教我一些拳腳功夫!」嫘牧想不出其他說辭,只得厚著臉皮求成沖。
「什麼?!」成沖有些出乎意料。
「是阿牧唐突了!可是,阿牧是真心想要求少傅大人幫幫我!我現在雖然身無長物,可有朝一日,我定會有出息的,也必會回報少傅大恩!」嫘牧說得百般誠懇。
成沖沉吟片刻,方開口道,「拳腳功夫是習武之人的基礎,多半要從幼時入門,漸至貫通。若待弱冠之年,筋骨已成,方從頭學起,只怕雖十倍功夫,也只得收效一分。且學武之事,需穩步積累,欲速則不達。想來你應該也比我小不了幾歲……」
嫘牧聽著成沖的話,猶如被潑了一桶冷水,遂以為成沖是要拒絕自己,沒想到,成沖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喜出望外。
「就算晝夜苦練,要達到一方造詣,也是難上加難。不過,你若只為通過虎賁軍選拔,倒也為時不晚。短則半載,長則數年,何時能及,就看你的天賦造化了。」
「……少傅大人……的意思是,同意教我學武了?!」
「你既想學,教你幾招,又有何不可。」
嫘牧激動萬分,噗通一聲地跪在地上,拜道,「師父在上,請受徒弟一拜!」
成沖一驚,不由得後退了一步,忙道,「快起來,不可如此,我也不是你師父!幾招拳腳而已,你就當是武藝切磋!」
嫘牧聞之,一邊起身,一邊說道,「你放心,宮裡的規矩我懂,我不會給你添羅亂的。以後我私下裡叫你師父,人前還是稱你『少傅大人』,如何?」
成沖未及答話,便聽得有人喊他,回頭見是子突。
「你在這做什麼?南宮將軍有事找你商量!」子突對成沖說。
「我知道了。」成沖應道。
「那兩位大人忙,阿牧先行告退。」嫘牧知趣地說著。
「好。」成沖道,子突卻自始至終未看阿牧一眼。
等到二人去見南宮嗣的路上,子突開口問成沖,「我記得那傢伙原是你宅邸的僕從,為何好端端地進宮來了?是你薦他來的?」
「算是吧。」成沖答。
「他剛才何故要拜你?」子突又問。
成沖沒想到,阿牧跟他拜師的一幕恰好被子突看見,便草草解釋道,「沒什麼。他有些小事來求我。」
子突聽罷,不屑地說,「小事?恐怕是凈給你添些麻煩事吧!」
「不至於。」成沖笑道,「你對阿牧,似乎有些成見?」
「那傢伙一副刁滑之相,一看就知道是個極不安分的人!你還是少來往為妙!」
「子突中衛幾時學了相人之術,有空也教教我。不過你待人,向來是先兵后禮,反覆不定,想來當初對我,不也是如此。」成沖覺得他言過其實,於是開他的玩笑。
「哎?成沖,你這話什麼意思?合著你還跟我記仇是不是?!」
「記仇算不上,不過你總該請我喝頓酒吧!」
「臭小子!我請你喝的還少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