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角斗七星場貳
角斗激昂,目不暇給,不知不覺,已有數十名勇士相繼竣賽離場。此刻,角斗場上正有兩組武士同台對決,皆為角力之戰,即徒手相搏以比試拳腳功夫。只見一組相持不下,打鬥得難分難解;另一組則實力相差懸殊,不出幾招,便高低自見。
「子突中郎,怎得不上場去一展雄風?」場外觀斗的一名甲士問子突道。
「不急,先看看熱鬧。」子突一邊欠伸著,一邊隨口答道。
「縱觀場上,哪裡有配得上與我們中衛交手之人!」子突身旁的虎賁衛,言之囂囂。
「那倒是,想來三年前,子突中郎勁勇無雙、鰲頭獨佔,一人戰勝一十六名武士的英武場面,我們可都是見識過的!」甲士稱讚道。
「中衛的『常武勇士』之稱,豈是浪得虛名!」虎賁衛亦道。
「子突兄,依我看來,今年的『常武勇士』,依舊是非你莫屬了。你且看右軍之中,武力出眾者,除了中將魏慶,勉強可稱,其餘的人,哪裡還有成氣候者,真是替鮑昱將軍惋惜。」詹無極一邊看著場上的角斗,一邊笑著對身旁的子突說。
子突言,「魏慶、越仲之徒,何足掛齒!此番『常武勇士』之榮,我亦是志在必得!不過,無極,除此之外,我倒是還有一件事很想要做。」
「何事?」詹無極問道。
「成沖那小子,我倒想藉此機會好好教訓他一番,也好讓大家看看,這個所謂一戰成名的中衛,不過就是個碌碌無能的鼠雀之輩!」子突答。
「呵呵,若能在如此場面之下,使其一敗如水,跪地求饒,豈不是很有意思!」詹無極也覺得子突此舉甚為可行。
「哈哈哈,屆時,再看看王孫和南宮將軍還如何護著他,想必從今以後,他在軍中也是再難有立錐之地了吧!」子突得意地笑道。
話說公子閬此番亦在觀戰席上,對於他而言,這可真是千載難逢的熱烈場面,雖然他一早便知成沖不參與角斗,略感遺憾,不過這並不影響他沉浸於精彩絕倫的比賽之中,只見他時而目瞪口呆,時而連聲喝彩,坐在一旁的太子胡齊見其如此大呼小叫、有失禮數,不免頻頻怒目而視,公子閬只得忍住激動,盡量不作聲響。不過由於太子體弱,觀看了半日,便先行離場,回宮去了,公子閬這才能夠無拘束些。
轉眼間,日中將至,天子乘朱輅前往不遠處的北郊離宮以歇午,王親百官亦有相隨者,鮑昱、成沖等則率虎賁士同行以護衛左右,而尚未登場的勇士們則留在七星場外臨時搭建的營帳中用膳、休息。
下晝,比賽接續而來,待到日薄西山之時,已是賽程過半,近百位勇士都已敗陣離場,而剩下未上場的人則愈來愈少。其中,左軍中衛子突、無極,右軍中衛魏慶、越仲,皆按兵未動、蓄勢待發。
號角又宣,今日比試方告一段落,眾人離場之際,詹無極四下看了看,問子突道,「兄長,怎得未見著那成沖?」
「我也覺著奇怪。」子突道。
「難不成這小子畏怯,根本無心參加比試?」詹無極道。
「這……他好歹也算個中郎將,不至於如此吧?」子突不禁猶疑道,「且看看明日吧。」
翌日,虎賁右軍中郎將魏慶率先登場,這個魏慶是鮑昱將軍的得力愛將,號稱氣力如虎、勇冠三軍。果然,魏慶剛一上場,便陣勢非凡,無論是角力還是劍術,皆堪稱絕佳,不出二十招,便逼得對手自亂陣腳、紛紛敗下陣來,根本不等比試弓射,便一連勝了四人,引得觀者連連叫好。
子突見其如此炫耀賣弄,便想要起身對戰,詹無極卻道,「兄長且慢,讓我先來會會他。」說罷,詹無極一躍登場,誓與魏慶一較高下。詹無極雖武藝不如子突,但也絕非等閑之輩,高手過招,分外精妙。子突當然希望自家兄弟能夠得勝,奈何最終卻仍是魏慶技高一籌,詹無極惜敗。
按照角斗規則,一連戰勝五人的勇士需要先行歇息,待其他勝者決出,方可再度自行出戰,以免體力過耗,影響發揮,有失公允。魏慶贏了詹無極,剛好贏了五人,便暫且下場,稍事休息。子突走上前,拍了拍詹無極肩膀,以示安慰,並用餘光掃了一眼氣焰囂張的魏慶,爾後凜然登場,一如適才魏慶一般,子突亦是在短暫的時間裡連勝五名勇士,甚至比魏慶贏得還要快些。
經過多番的激烈角逐,終於,場上只剩下子突與魏慶兩人。首場,二人角拳腳,子突勝。次場,比劍術,魏慶乃於百餘回合后,險勝。第三場,二人比試弓射,觀戰眾人激昂振奮,屏息拭目,以待新任「常武勇士」的揭曉。隨著子突最後一箭的射出,依舊穩穩地扎進靶心正中,名副其實地獲得了最後的勝利,魏慶只得甘拜下風。
「常武勇士子突!」場下的詹無極高興地大喊,眾人亦同呼應和,「常武勇士子突!常武勇士子突!」
觀台這邊,南宮嗣見二人輸贏已分,便起身而行,帶著一眾隨從走向斗場,準備引領最終的獲勝者子突,上前接受至高榮耀——由天子親賜其含光劍,再授之以「常武勇士」之名。子突得勝,自然意氣揚揚,甚是自得,環顧斗場之上,捨我其誰,正沉浸於勝利的喜悅之時,卻無意中望見觀台方向守衛著的鮑昱、成沖等人,不禁打定了主意。
待南宮嗣行至斗場,本欲祝賀,不料子突竟說,「南宮將軍,子突雖勝,尚有一事相求,還望將軍允應。」
「中郎將何事,但說無妨。」南宮嗣雖道,卻不知子突意欲何為。
「子突願與虎賁中衛成沖在此角斗,以較高下!」子突大聲道,指名道姓地要與成沖比試。
眾人聞之皆嘩然,七星場角斗,從來只有武士主動對戰之說,豈有強行點將之理。
「子突中郎,成中衛此次承擔著斗場守衛之事,未曾參與比試,亦無需與他人對戰。」南宮嗣聽得其要與成沖角斗,便解釋道。
「南宮將軍此言差矣,七星場角斗乃是眾將士一展武藝的好契機,即便成中衛有要務在身,如今賽事已畢,大可以一顯身手。況且如今十二虎賁中衛里,唯有成沖不曾參與比試,子突不願勝之不武!」子突又道。
子突見南宮嗣未答,便對著不遠處的成沖喊道,「成中衛,你可願與子突一戰!?」
眾人皆看向成沖,成沖卻無動於衷,並不言語。
南宮嗣連忙斥道,「子突大膽,天子面前,豈容你任意妄為,還不就此作罷,隨我前去領受大王封賞?」
子突是個極為倔強的人,一旦決定要做什麼,怕是十匹馬也拉不回來。
「將軍明鑒,子突絕非兒戲,只是不想成中衛白白喪此良機,亦不願自己落個不戰而勝的虛名!不過,若是成中衛武藝不精,實在不敢與我一戰,任憑旁人看低了去,子突亦不勉強!」他見成沖不應戰,便如此言,想著即便不能親手教訓他一番,也能夠讓大王與群臣眾將好好看看,他有多麼軟弱無能。
「子突,你與成沖皆為虎賁中衛,怎能如此無禮放肆!」南宮嗣見他這般挑釁,不由得指責道。
「是子突無禮,還是將軍對某人多加袒護!?」面對南宮將軍,子突依然我行我素,毫不退讓。
「你……給我住口!」南宮嗣不禁發怒道。
一時間,眾人議論紛紛,有言說子突咄咄逼人者,亦有認為成沖膽小怕事者,更有甚者,叫嚷著要成沖趕快出來對戰,場面頓時混亂起來,連觀台上的周王亦是微微皺了皺眉……公子閬見狀,不禁憤憤然,想著這個子突,既已贏了,乖乖上來領賞就是,為何要與成沖這般為難。
「南宮將軍!」成沖闊步行至斗場,望了一眼子突,面不改色地對南宮嗣道,「蒙子突中衛如此抬愛,成沖豈有推辭之理,自當勉力一戰。還望將軍稟明大王,得以成全。」
南宮嗣看看成沖,又看看斗場外群情激昂、盼望著看好戲的眾人,低聲問他道,「你可想好了?」
成沖點頭。
南宮嗣遂行至觀台向周天子奏稟原委,為二人請求加試,周天子聽罷,曰:「善。」
觀台之上,觀者俱拭目以俟;斗場四周,眾人皆翹首跂踵,等著看成沖如何應戰冠絕七星場的子突,而公子閬亦不禁為成沖捏一把汗。
成沖走到子突面前,直言道,「比什麼,你選便是!」
子突見成沖膽敢來應戰,還如此目空一切,便冷冷笑道,「小子,莫要太猖狂!你不是常以騎射自詡?既如此,今日便讓我好好看看你的弓射,究竟能有幾斤幾兩!」
成沖聽罷,只道,「好,那便比騎射。」
在角斗場比弓射,武士既可選擇立身定射,亦可以選擇騎馬行射,當然後者的難度更大,故大多數武士不會選擇,因而場地也設在了稍偏的地方。與定射不同,參賽的武士需要一邊騎馬一邊朝著十個依次排列的箭垛上分別射箭,累加其成績以定勝負。
子突與成沖遂行至角斗場比試騎射之處,只見子突率先趨馬而行,張臂舉弓,拾羽箭以作開弓之勢,弓緊弦崩,手則穩如泰山,鬆開之霎,箭隨之出,應聲而直中靶心。如此往複,馬不停蹄,接連十次,箭箭正中。眾人見狀,不禁紛紛喝彩。
「貫中,滿!」辨勝負的武士喝道。
見子突十羽射畢,成沖即飛身上馬,策馬而馳,較子突騎射之距離箭靶更遠。正待眾人皆驚,迅疾若此,何以中垛之時,只見成沖抽羽而發,翎羽箭筆直中靶,穿心三寸,鏃白反見於后。未及眾人定睛,成沖又於馬背之上俯身連發五箭,五矢皆參連而出,箭羽頭高鏃低而去,剡剡然如嘶鳴於空,須臾之間,皆透靶心,三寸有餘。頃刻,箭筒之中,唯餘四羽,成沖便以單手盡取之,橫弓而握,四箭在弦,滿弓而出,羽如流星,勢如閃電,與此同時,成沖勒韁急剎,待馬停下,箭支皆盡數中的。成沖遂下馬而立,眾圍觀者則無一不瞠目結舌,驚為天人,交口讚譽成沖真乃神射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