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竹筏漂流
天蒙蒙亮,啄木鳥就在林間忙碌起來了,噠噠噠的聲響在松林里回蕩著,像是拂曉公雞打鳴,預示著新的一天開始一樣。
弋鳧沒了睡意,第一個爬了起來,在林子里晃蕩了一圈,捉了幾隻松雞,丟掉了咕嚕面前。咕嚕還在呼呼大睡,他踹了他一腳,咕嚕爬了起來,嘟囔了一聲:「幹嘛踢我!」見身邊多了幾隻黑黢黢的松雞,便諂笑道:「還是弋鳧大哥好啊,知道我的肚子餓得慌,想吃東西。」咕嚕一邊說著,一邊就把松雞拿給了石頭。
動動嘴皮子,他最擅長,做飯這事,他還是能躲著就躲著。石頭將松雞開了膛,去了內臟,褪了毛,撿了些枯枝落葉,升起了火,便將那松雞丟入火中。江離起身拉著清揚就往林子里走,一大早上,松林里的氣味和顏色最是適合散步的時候,那氤氳寧靜的氛圍有著安撫人心的作用,她拽著清揚的手,就像他倆戍邊時候一樣,大搖大擺地踩在松針上,直到石頭喊他們吃飯了,這才掉頭回去。眾人吃了些烤雞肉,喝了點山泉水,便收拾了行裝,朝著山下走去。
快到山谷時,他們聽到了巨大的水流聲,穿過茂密的橡樹青岡樹林的小路后,他們下到了一處開闊地帶,從這裡他們可以俯瞰到一條大河,奔騰著朝西方流去。隆馬山脈上的融雪,沿著不同的褶皺溝壑向山腳下流去,最後匯聚到這條大河裡,河水中摻雜了山上的枯枝爛葉,顯得有點渾濁。
順著那河的上游看去,隆馬山脈的最高峰南迦巴瓦峰剛好矗立在它的正中間。此刻它被雲霧繚繞著,一直不願露出真容。
清揚一行人從最初接近隆馬山,到要離開隆馬山,就沒有見過南迦巴瓦峰的真容,它一直是雲遮霧繞,像個情竇初開的美人慾遮還羞,倒是小指峰偶爾不時地露一露面。雖見不到南迦巴瓦峰的真容,但潔白的高聳入雲的雪山群,倒映在河面上,一群大雁鳴叫著掠過河面向北方飛去,此情此景,還是讓他們頗受觸動。
這是他們第一次見識了北邊大陸的壯闊。隆馬山脈和眼前的大河,顛覆了他們對山川河流的認識,這世上啊,一山更比一山高,一河更比一河闊。河谷上方濕氣很重,當太陽升起越過山頭照進峽谷時,迎面架起了一座彩虹橋。
江離見到此景,開心地像個小娃娃,又蹦又跳的,沖著那彩虹大聲呼叫,說著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之後她又抓著清揚的手,逼著他同她一起,閉上眼睛對著彩虹許願。
「那要我說點什麼呢?」清揚問道,
「什麼都行!」江離含笑道,
清揚閉上了眼睛,嘴裡碎碎地默念著,江離眯著眼,偷偷地看著他,見他一臉虔誠地對著彩虹祈禱,心裡樂開了花。
「你說了些啥?」江離沖著清揚做了個鬼臉,
「沒啥,就是祈禱早日平安到達白鯨島!」清揚撓了撓頭,
「就這個?」江離不屑地說道,
「說多了,就不靈了。神靈也要休息的嘛!」清揚嘿嘿一笑,反問道,
「你說了啥?」
「不告訴你!」江離笑著跑開了。
弋鳧坐到草地上,從行裝中拿出一隻竹制的管狀樂器,熊族人稱之為「籟」。自從離開部落那一天起,江離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高興過,清揚見到她這麼開心,跟著也開心了。之前山上是一派嚴冬景象,山下卻是一派春意濃濃,除了那裸露的岩石不讓染指,野草的嫩綠幾乎染遍了山谷的每一個角落。漫長的寒冬過去后,春天總能喚醒人們心中的詩意。
愛情,悄然地萌動著,猶如小鹿在男人和女人的心間亂撞,撞出了美妙的或是苦澀的感覺。山坡上的野花開得正旺,蝴蝶蜜蜂忙著采蜜,峽谷兩岸奼紫嫣紅的,開滿了粉的、藍的、紫的、白的花,甚是好看。
清揚見不遠處,有一株桃樹開滿了桃花,他折了一隻送給了江離。江離接了過去,順手送給了他一撮野花,那是她剛剛在草叢裡摘的藍色的野花,鼻子湊上去能聞到淡淡的清香。清揚和江離漫步花叢中,享受大好春光的時候,咕嚕、石頭早就脫掉了厚厚的皮衣,赤裸著上半身子,躺在地上曬著太陽,呼呼地睡了過去。
他們完全不避諱江離在身邊,看來這一路是把他們累的夠嗆。弋鳧看著江離與清揚嬉戲打鬧著,心裡自是煩悶,他脫掉了最外面一層皮衣,從行裝中拿出了一隻籟,找了個臨河的草地,面對著逝去的流水,他嗚嗚咽咽地吹了起來,如泣如訴。這吹籟解憂,是他駐守邊疆時的消遣愛好。
江離一聽到那籟樂,之前還歡聲笑語的,突然定在了地上,淚眼婆娑。她的思緒隨著那籟聲飄回到了熊都,那個她魂牽夢繞的地方,她想到了那裡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清揚知她想家了,便走到她身邊,輕輕地摟著她,她忍不住地撲在他的懷中抽抽噎噎。弋鳧聽見了江離的抽噎聲,自己也默默地流下了淚來。
此時,籟聲被他吹得更加悲寂遼闊了,一是他思念死去的父親麟趾,恨不能替他去死,二是心心念叨的女人就在身邊,卻被別人摟在懷裡。心裡的情義縱使波濤洶湧,卻苦於無法表達,只能裝作一副風平浪靜的樣子,他討厭現在的自己,那個馳騁沙場縱橫在棕熊部落中的風雲人物,如今哪裡去了?
江離依偎在清揚的懷裡哭得梨花帶雨,過了很久,他捧起她的臉,仔細地端詳著。江離的眼袋有些紅腫了,像初夏的荷花瓣,一對狐媚眼浸滿了柔情,她左右躲閃著他的眼睛,他居然有了心動的感覺。
清揚忍不住擦拭了她眼角的淚水,她卻掙脫了他的胳膊,一溜煙地跑去叫醒了咕嚕和石頭繼續上路了。咕嚕嘟囔著幾句,不高興地爬了起來。弋鳧也止住了吹籟,他站了起來,撿起了扔在地上的皮衣,緩步地向江離走了過去。
他們沿著山谷邊的小道走了一段,那大河之前還是向西流的,現在受到了一座高山的阻隔,掉了個頭,朝著東北方向流去了,而這也正是他們要去的方向。這時的商道也分出了幾條,他們選了一個緊挨著大河的,又走了幾個時辰。大河轉向時,他們已走出了隆馬山脈,現在他們沿著山脈間的峽谷向前走,之前在隆馬山的埡口上看到的那大片林地和沼澤地,在這峽谷中是完全看不到了。他們轉了一個灣,還有一個灣,始終看不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