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新仇舊恨

  弋鳧是個標準的熊族男子漢，肌膚像是剛出爐的烤饢，焦黃的，熱熱的，脆脆的。胸脯遠望像是兩座小山丘，近看卻是小馬駒的屁股，抖起來，一波一波的，女人見了，有臉紅的，有心跳的，還有那些膽大的，就想著縱馬馳騁在他的小山丘上，翻過一座還有一座。他留著個大鬍子，卻也修剪的恰到好處，配合他那一張硬朗的臉，英氣又爺們。天生的一對鷹眼，專註犀利，看人要剜入肉里去。只可惜他平日多沉默，與人交往甚少，不是在練兵，就是在進學。

  這樣沉默的男人，也有了意中人。只可惜他愛的人，不愛他，愛他的人，他不愛。

  弋鳧是麟趾精心調教出來的，是麟趾吹牛炫耀的資本。麟趾在情場和比武場上的失意，要在他的兒子身上加倍地找回來。除了練兵打仗的時間外，他將他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弋鳧的身上。弋鳧沒有辜負他的厚望，他不僅屢屢比武奪魁，在文化修為方面也是遠高出了同齡人。這不但讓麟趾在騏驥的面前掙回了面子，也讓首領羔虯對他刮目相看。

  熊都里時不時傳出謠言來，說是羔虯已經暗下敲定將自己的女兒許配給了弋鳧。這對麟趾來說，是天大的榮耀，是棕熊人的，也是他自己的，但他就是沒想到這榮耀也是他兒子弋鳧的。

  謠言傳到了弋鳧的耳朵里，他會對著天空傻笑，既不否認，也不承認。謠言傳到了江離的耳朵里，她會噗嗤一笑道：「哪個嚼舌根爛嘴巴的，亂點鴛鴦譜！」然後就把這事忘的一乾二淨。她很清楚她父親是萬萬做不出這種事來的，他知道她不喜歡他，更別提愛他了。與不愛的人結合，生的孩子都遭罪，弋鳧他自己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他自己也清楚，他是他父親麟趾的傀儡罷了。

  榮耀就像是肥皂泡，吹得越大，就越是脆弱。今年的比武，清揚過五關斬六將，最終在決賽中與弋鳧會師。弋鳧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清揚，在他的眼中，清揚是不入流的角色。清揚得不到族人的尊重，就更不會得到他的尊重。

  弋鳧贏得前幾局，靠的是實力，靠的是穩打穩紮。但清揚是個無厘頭，他偏偏不吃這一套，他在比賽場上從不與弋鳧硬碰硬，弋鳧的拳頭就像打在了棉絮上，他總能用巧勁化解他的蠻力。清揚就像是一隻招人厭的蒼蠅，你以為一巴掌就可以輕鬆地拍死它，但它總能在你落掌時逃掉。你揚起手，它就逃，你放下手，它就又叮在你的腦門上了。

  弋鳧被惹惱了，罵道：「懦夫！」場下的觀眾也跟著起鬨。清揚一臉諂笑，滿不在乎。他清楚自己單薄的身體是杠不過眼前這頭野獸的，但他有豐富的狩獵經驗，他捕獲過比他眼前這頭野獸更兇猛的獵物，他知道如何拖死它，累垮它，直到它露出了破綻，他才會投擲出木叉，一招斃命，遊戲結束。

  不出所料，幾個回合下來，他用捕殺獵物的方式，馴服了弋鳧。在弋鳧倒地的一剎那，場下一片驚呼，緊接著鴉雀無聲，再之後就爆發出了山呼海嘯聲。女人們在場下尖叫，男人們就衝過柵欄，將清揚高高抬起，拋了又拋。弋鳧爬了起來，兩眼空洞洞地看向人群中的麟趾，他躲開了他的眼神，低著頭，走開了。

  一個浪蕩子，一個不學無術的清揚，居然贏了公認第一勇士的弋鳧，這可是一件石破天驚的大事。這樣以弱勝強的事情，在族裡有比賽以來，可是頭一遭。會看的看門道，不會看的看熱鬧。

  女人們無非是看個熱鬧，會給人驚喜的清揚，愈發地讓她們痴迷了，他的異類反倒成全了他。適齡女子多痴迷清揚，嫉妒得族中男子多有模仿他的裝扮和舉止，但往往是東施效顰，落得個不倫不類的下場。

  當然女人群唯一例外就是江離了，以她對清揚的了解，她知他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他的放浪不羈，他的玩世不恭，只是他的一種生存手段而已。他貴為了黑熊族長和前棕熊族長的血脈，他是不會糟踐自己的，但苦於自己異於常人，又不得父親的青睞，他只得自求生路。於是他每次熊都比武，他都在暗中觀察弋鳧，回到黑熊領地后，他就深練內功，江離沒少陪他在森林裡瘋，那時候她不太明白，現在想來一切都很明了了。

  清揚是個聰明人，他一直在隱忍著，等待著一個時機。平日里隱藏鋒芒，玩世不恭，除了女人外，沒有哪個男人把他放在眼裡，而現在他等到了時機。他可不想謠言變成真的了，到時候後悔就來不及了。他對江離太過熟悉，說不上愛，也說不上不愛。他不想失去她，純粹是因為他已經習慣了有她在身邊。她陪著他渡過了一個又一個灰暗的歲月，使他不至於因為他父親的疏落，族人的排擠，而放棄自己。

  他今天的勝利，有她一份功勞，在此，他是打心底里感激她的。他與她打鬧嬉戲，但從不輕薄了她，他看她的眼神是帶著敬重的，不似他與別的女人打情罵俏，那個純粹是揩油，談不上半點敬重。當然了，清揚也是個機會主義者，得到江離，就能得到未來首領一職的話，他也是樂見其成的。畢竟能吃上現成的好飯，誰還會自己下廚呢？

  男人們也是看個熱鬧，但看懂的人也不少，比如一直默默不語的首領羔虯，低頭走開的麟趾，以及歡欣雀躍的白熊族長白虎和灰熊族長翕翅。他們隱約在清揚的身上，看到了未來王的影子，只是各人各打自己的算盤，有人想栽培，有人想拉攏，有人想斬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