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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事未休

  洪鐘聲近,花凝珠腦中閃過無數模糊的影像,但只有極其鮮少的記憶十分清晰,斷續不連,分不清發生了多久,真實與否,不禁惆悵了一路:「早些年,腦袋被人砸了,好多事都記不清了。」

  墨儒晟以為她此番是要去蜀中尋親:「無妨,若無去處,可隨我去墨家安頓。」自被墨家收為養子,墨儒城便有了一處庭院,內設兩間客房。原也是無親無故,何況在九州走動得少,早就習慣了一人獨處行事,見花凝珠也是孤身尋親,不禁想到曾經住馬廄的日子。風吹日晒,腥臭難聞,動輒被人呼喝來去,那時只求一餐溫飽,縱是花凝珠身手極好,但囊中羞澀,若是尋那眼高於頂、唯利是圖的親戚,不免要受白眼。見花凝珠不予置否,又問她:「剛剛你說,腦袋被人砸過?」

  花凝珠立馬挺直了腰板:「無妨,打一架而已。」

  墨儒晟不語。兩人一馬不急不忙,穿林而過。不遠處,炊煙冉冉,有一座巍峨的門庭從山巒之間隱約顯現,但也行了一日路,才來到門前。

  山階清白,不落一葉。側邊立著一塊數尺巨石,其上劍跡凌厲,雕刻兩個大字「蜀墨」,塗著金漆,不由分說的透露出幾分威嚇和暴發戶的粗狂氣。抬眼看去,山階綿延不見盡頭,兩側雲松盤立,微風徐徐,原是一處百年大戶該有的巍峨大氣,卻隱約的涼薄逼人,令人心生敬畏。

  就在墨儒晟剛要去除入口的結界,從遠處山階「飄」下來一個白衣童子,他小臉憋的通紅,遠遠的射出一隻冰凌,剛好在結界處融成一顆水滴,破開結界。待至墨儒晟面前時,眼角一縷光迅速從花凝珠的臉上略過去,恭敬地:「師兄回來了?此次比計劃歸來的時間還早些。」

  墨儒城淡淡的笑,卻無幾分親近:「是有何事?」

  小童愈發恭敬:「自收到師兄的來信,家主就命我在此候著。近日,家中發生了件怪事,家主擔憂得都睡不著覺,命師兄一回來就去見他。」

  墨儒晟皺起眉頭:「發生了什麼怪事?」

  小童長吸了一口氣,強裝鎮定道:「前些日子,有幾個弟子偷去『艷紅樓』吃酒,可巧碰見了梁家人,被狠狠揍了一頓攆回來。從那時起,這幾個人好像得了瘋症,每每夜半時分就跑出來喊打喊殺,有好幾回都被控制住了,可是精神愈發不好,到現在徹底痴傻了。家主覺得定是梁家用了手段,十分氣不過,就派人給梁家人送信。不曾想,梁家矢口否認不說,竟誣賴我們說是故意攀扯,要滋尋事端。昨日,梁家少主帶了人,要見個分明,半夜裡居然衣冠不整的從客房跑出來,偏說遇了鬼……」頓了頓,似有遲疑,見墨儒晟示意他不用管花凝珠那張八卦臉,又道:「這鬼,和、和……於影姑娘一模一樣。」

  「來的可是三少主梁孤秋?」

  「是呢。」小童軟糯糯道:「梁少主堅持於影姑娘還活著,正在前廳,拿這個事不依不饒。」

  「你們可都瞧見了?」

  「不曾。」小童自顧自的道:「我們去時,只有梁少主驚惶不定,滿嘴嚷嚷著讓人捉鬼。」

  墨儒晟黑下臉,他將馬匹丟於小童,輕身一躍便行了數里,花凝珠也自然緊跟。一路往上,便距前廳只剩百米。

  一道道歇斯底里的咆哮傳過來:「我女死了數月,屍骨未寒,爾等居然再此放屁,簡直有辱斯文,豈有此理!」

  幽幽聲:「畢竟,也未見其屍骨,是你們墨家傳出來的話,真假誰知道。」

  「那你,你,你到底什麼意思!」被氣瘋了,這吵架的開始有點語無倫次:「刨墳不成!」

  「我等並無此意。」謙卑有禮,但聽聲音便多有好感。

  果然,咆哮聲消了些:「莫非連日趕路,恐怕是看走了眼,或者是夢裡的事當了真?」

  「斷不可能。」那斯文的聲音又道:「我醒來時,她正舉劍要殺我。」回想當時,燭光幽暗,女子長發飛舞,面容慘白,眼神幽怨,五官卻在月色中十分的清晰,絕不會錯認,為證明自己沒有說謊,斯文的聲音重重強調:「眾人來看,此處便是我與她打鬥時留下的……」

  一陣十分躁動的唏噓聲傳來。

  「你和我說實話,那墨於影真死了?」花凝珠揶揄:「不會是墨家主愛女心切,藏了起來?」

  「她原本性子剛烈,被人發現時,脖頸都被白綾勒斷了。」墨儒晟沉冷道:「這種事,怎好拿來作假?」他捏緊了拳頭,扒拉開人群,側身走進去。

  花凝珠小跑兩步,也擠進去。

  廳堂里圍著不少人。

  見到墨儒晟,一財主老爺模樣打扮的老者,正是墨家主墨傾池。他彷彿見了救星一般,三兩步把墨儒晟拉到自己的面前,大聲道:「你快和他們說,於影是不是早已入土為安了?是你最先發現她慘死,也是你代為入殮的,你快告訴他們!」

  墨儒晟一把撫住墨傾池顫動的身體,冷靜道:「小姐屍骨未寒,我墨家絕不容任何人在此利用此事造次!」

  兩旁坐著的一行人里,發出一聲冷笑:「你又是誰?」

  不等墨儒晟回答,另一人鼻嗤:「他?墨家的養子。是墨老爺子從山腳撿來養在馬廄里的。」

  「我當是誰!這等身份,輪得上他說話?」

  「就是!他的話不做信!」

  老者捶胸頓足,氣的鬍子都飛起來:「你們一個個,這是要逼死我們不成?」

  墨家的幾個門徒已經憤恨地紅了眼,梁家的幾個見狀紛紛亮出手裡的傢伙什,一瞬間,廳堂里鴉雀無聲,呼氣成風、劍拔弩張。眼見著兩家準備真刀真槍的先干一場,陡然聽見一道童聲喊道:「大家莫動!」這脆悠悠的一聲,自然喝不住廳內一乾急紅眼的,童聲便急了:「少主出關了!」

  墨家少主墨雲消?

  那可是人物!

  自從墨傾池走火入魔修行不成淪為廢物,整個墨家可謂一夜間倒了。

  先是門徒盡散,后西山門宗主墨云云失蹤,東山門老宗主墨傾風年過八旬,眼見棺材埋了半身還跳著腳的要奪墨家掌事之權。莫說魂界有頭有臉的宗族不待見,便是些不成氣候的各路小妖也敢上門挑釁。那時墨雲消不過十四歲,一朝間嘗遍人間冷暖。

  原以為,墨家會就此不成氣候。

  不料,墨雲消在一次惡戰中,生死之際忽入大修行境,成為九州年紀最小的大修行者,一時間,名動天下。那幾年,墨家憑藉雄厚的財力,幾乎傾家蕩產的在九州開出天價廣招門徒,重振雄風。

  這番魄力豈是尋常人家敢作敢為的?

  墨家,還是魂界必須倚仗的墨家!

  墨雲消,仿若魂界修行的一塊勵志招牌,在修行苦海中,點亮了年輕後生希望的明燈。

  總之,因為墨雲消,墨家是萬萬惹不起的!

  從十四歲到二十歲,六年間,墨雲消的修行再無長進,便有人謠論,他必然和老子墨傾池的下場一般無二。墨雲消不服,一氣之下閉關修行。這消息像插了翅膀一般傳遍九州。眾人等了一年又一年,都說要是這次墨雲消也敗了,墨家便是敗到了底,永不可能翻身了。

  廳內,墨家的門徒最先反應過來,兵器拋了一地,有幾個甚至抱頭痛哭。

  彼時少年,如今還是那番翩然儒雅。墨雲消目光冷冽,不急不徐地從驟驚的人群臉上挨個劃過。梁家人頓時泄了氣,居然還露出幾分訕訕的諂媚樣子。

  最先跳起來驚喜大笑的正是墨傾池,他撲過去,用力晃:「雲消!五年了,你終於出關了!」

  墨雲消反捏他的手,轉身看了一眼墨儒晟。他心中寬慰,這幾年,墨儒晟為了墨家在九州行走定是飽受冷眼,依然任勞任怨,報恩報德,總算沒有看錯了這個人。

  墨儒晟心中瞭然,恭恭敬敬地退到墨雲消的身後。

  幾個梁家人面面相覷,私語:「看來墨雲消已經步入高階修行境,算起來,整個九州不過三人而已……」

  「你別忘了,他可是三人里最年輕的一輩了!這樣的人,莫說魂界,恐怕天宗都要高看一眼!」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有人冷哼:「數年來,墨家不斷被打壓,若不是憑藉些財力勉強支撐,恐怕早在九州沒有立足之地,如今兒子爭氣,我看前塵往事還是莫要計較了。」

  ……

  這幾人嘀嘀咕咕,聲音不大,卻十分清晰地傳入一旁墨家還端坐的幾人耳里。他們當下心領神會,一人趾高氣昂地站起身,拉著墨雲消的手親昵道:「回來正好,就有主事的人了。」一邊,眼神惡狠狠地落在了梁孤秋的身上。

  一旁梁孤秋登時三兩步躲遠了些,解釋道:「雲消兄莫怪。原是幾個門徒鬧了起來,徒增了些怪事,這次來也只是當面問問清楚。」

  「那幾人不顧門規,必是要重罰的。」此時梁孤秋雖然形色忌憚卻到底氣度不凡。墨雲消想到屍骨未寒的妹妹墨於影,心中激蕩出一番五味雜陳:「如今,這幾人癥狀詭異,並不像打了一架受了重傷該有的樣子,聯想到之前蜀中也發生的幾起怪事,不如我們兩家都一起斷一斷,看看這其中的古怪。」

  原是兩家為了幾人喝花酒鬥毆的事爭得不分上下,本就有失大戶族氣度,現下,梁家人一聽此,頓時臉色舒緩了許多。

  有人甚至附和,表示不如先去看看病症到底有何離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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