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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錄:你的「燦若星辰」

  比喻是一種危險的東西。人是不能和比喻鬧著玩的。一個簡單的比喻,便可從中產生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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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知道,無論在什麼時候,這裡總是喧鬧的。狹窄的房間沒有隔音牆壁,門口就連遮掩的布簾也沒有,這和透明的玻璃沒有區別,只是花的錢更少了而已。就算你用耳機塞住自己的耳朵,播放著嘈雜的音樂,男人刺耳的怒吼聲和女人咯咯的尖銳笑聲也會在切歌的空隙竄進你的耳朵,就像把你從美夢中拽回現實,這的確很令人煩躁,她也不例外。

  每當這個時候,她總是會生氣的把手裡的書甩在桌上,企圖讓他們安靜下來,但這是沒有用的,雖然我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真的看進去。畢竟她親口說過,讀書對我們來說毫無意義,我們既不是維學院的學生,也攀不上沈家的人。對她來說,守著這不大不小的客棧就夠了。

  這家店是她父親留給她的,她父親是一名商人,在五年前突然失蹤,她母親跟別的男人跑了,留她一個人撐起這家店。

  「要是有一天我當上了沈家的老大——不,等一下,哦對,是上帝——」她瞥了一眼桌上的書,「我一定要把他們的嘴縫起來。」她會說很惡劣的話,在我的印象中,她就不是個好脾氣的人。

  最嚴重的一次,她用玻璃杯砸破了一個男人的頭,縫了好幾針,原因是那人在她遞上酒水時摸了一把她的大腿。「這種人很噁心,我真想把他的手剁下來。」她憤憤的向我抱怨。我敢保證,如果當時我在場,是絕對會這樣做的。

  在這裡的所有男人都是這樣,他們會故意惹女人生氣,看著她們氣得跳腳的模樣會發出「嘿嘿」的偷笑,趁她們不注意做些不經意的小動作,一些膽子大的會惹得女人高聲尖叫,看著她們通紅著臉跑掉,他們的笑聲越加肆無忌憚。

  「你可不能以偏概全!」可當我最後一次和她說這樣的話時,她卻反駁了我,「不是所有男人都這樣的!」

  我雖然沒經歷過戀愛,也不算一個敏感的人,但也聽出了這話里的言外之意。在我的軟磨硬泡下,她向我坦白了。

  林啟生。我第一次見到他時是在她家裡,我進去的時候他正在廚房的櫃檯前切著一大塊肉,手藝很熟練,肉片薄薄的,很均勻。當時我還不認識他,一聲呵斥過後,他像是驚弓之鳥似的回頭驚恐的看著我,不能怪我認錯,每當小偷被抓現行的時候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哎呀,他就是這樣膽小的人。」每當我重提起這件事時,她總會紅著臉和我嬉戲打鬧,之後又會不安的看著我,說:「你不會說出去吧?」

  她永遠都是這樣,從我們初識起就是這樣。從這一點來看,他們似乎還挺般配的。

  隔著被煙熏黑的牆壁傳來女人尖利的尖叫聲和哭鬧聲,突然被一陣刺耳的玻璃碎掉的聲音打斷,應該是玻璃杯摔在了地上,她低聲咒罵了一句。「肯定又是那個姓羅的,他媳婦就不能管管他嗎?!」她邊說著,邊將手裡的書合上,在這時,我才能看見那本書的封面:《聖經新約》。

  我聽說過,穿過荒涼的貧民窟或是繁盛的沈氏公司能夠看到那座白色教堂,那裡的人會說著我們聽不懂的話,他們奉此為神的旨意。我不想這其中有什麼深刻的含義,但我算得上是無神論者。用來建造教堂的費用可以救活多少被餓死的人們。如此想來,對於他們所說的救贖,我也只會嗤之以鼻。

  我原以為她也跟我持有同樣的觀點,但自從看見那本書後,我便沒再問起過了。或許不是她的書,我想,畢竟在之前,她可是對民間流傳的俗物也懶得留意的人。如果哪天書店裡有了一本關於如何賺錢的書,她應該會感興趣的。

  在一次機緣巧合下,我知道了那是林啟生的書。

  當時她正長篇大論的向他說著一些沒頭沒尾的話,就像學生在向老師彙報讀後感一樣。但我知道,那是她拉著我一字一句的對照著書里的原文用了半個晚上寫出來的不滿八百字的小作文,再用半個晚上把它背了下來。我對此也是一竅不通,只能把我能想到的胡說八道的句子全部告訴了她。

  但那個林啟生應該對此頗有研究,我能清楚的看見他聽的時候強忍著笑。但他沒有說破,只是認真的傾聽著,就像在看一個跳樑小丑一樣。不知道為什麼,我會有這樣的想法。

  我對此感到不快,當你在認真的撒著謊,而其他人卻在認真的配合著你演戲時,會有種強烈的羞恥感。但她卻不以為然,在戀愛中的少女,不知道是自尊還是智商受到了影響,我有些恨鐵不成鋼,卻又無可奈何。

  「你為什麼會喜歡他啊?」我問。

  她給我的反應,就像言情小說中描寫的初戀一樣,我雖然看得不是很多,卻也有了一種印象在腦海里。

  她認為他是與眾不同的,在這個地方。這一點我是贊同的,不過與其說他的與眾不同是傑出,不如說是異類,在我的認知里,恐怕只有教堂或是維學院那些無憂無慮的人才有這樣的閑情雅緻。

  她覺得他很善良,很熱心,人品很好。對於這個觀點,我不予評價。

  最重要的是,她說,他的眼裡有光,就像星星一樣。「你笑什麼!」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笑出聲來,但當時她就是用那本大頭書來砸我的腦袋的。

  不知道從何而起,一股暖流流淌在胸口。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了。她會救助路邊的流浪漢,給他們店裡的剩飯。她會教小孩們認字,讀書,她說她盼望著有一天他們能考上維學院,改變自己的人生。她也會對店裡的酒鬼說一些難聽的話,她說她不希望一個人如此碌碌無為的過完自己的一生。

  「她是個好女孩。」這是我對林啟生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我不知道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是如何獨自撐起了一家店,養活了自己,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周旋於世間百態,保留了一方凈地。

  但她有信仰,且心向遠方。

  她是與眾不同的,她很善良,很熱心,最重要的是,她的眼裡有光,就像星星一樣。

  「我要走了。」我對她說。

  「去哪?」

  「離開約幸,去很遠的地方。」

  「為什麼?」

  「每個人都有目標,我也該去尋找自己的希望了。」

  那天晚上,她抱著我哭了很久。

  離開時,沒有驚動一隻鳥兒。晨光微熹,遠處的教堂頂端,十字架反射出潔白的光。

  兩個相同的人在一起取暖,他們便是彼此的神,彼此的信仰,彼此的光。

  那一刻,我不得不承認,在這污水橫流的貧民窟,在這暗無天日的地下室,我的確看見了美好的事物。

  再見了,我親愛的女孩。

  就算是神明,也會被你的堅守所動搖。

  若有一天,你眼中的光消逝,那一定是在萬籟俱寂的初曉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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