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錄：禁忌（上）
從沈家逃出來的第一天晚上，沈柚十分激動，即使她已經努力剋制自己，但還是抑制不住興奮得顫抖的身體。
美中不足的是，今天的夜空，漆黑無際，什麼光也沒有。
但這並不礙事，她知道。
這裡的人似乎對她的戒備心很強，老有影子在她門口晃悠，但就憑他們那本事，困不住她。
夜深人靜時，沈柚從窗戶翻了出去，小心翼翼的，沒發出一點聲響，借著夜色掩護，她的身影很快融進了無邊的黑暗中。
她不知道該去哪，不知道該做什麼，沒有目的地，也沒有目標。
但在潛意識裡，她很清楚自己需要尋找的答案。
晚上沒有宵禁，她選擇去了人多的地方。
骯髒昏暗的隱蔽街道，小巷裡總傳來奇怪的刺鼻氣味，地面總是濕漉漉的，踩過的水塘濺起水花，是繁雜的街區里獨有的聲音。
這裡的人衣著襤褸，沉默不言，唯有兩三個人聚在一起的地方傳來低聲的竊竊私語，大多數人都默默的低頭走路，干著自己的事。
這樣一來，穿著菲佣為她準備的精緻睡裙，在街上大搖大擺，漫無目的的走著的她，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兩旁的店鋪緊閉著門，燈卻是開著的，不少顧客進進出出，不知道他們買的什麼東西，因為每個人都遮遮掩掩的，大衣里鼓起了一大塊。
沈柚興奮的心情逐漸冷卻，她四處張望著，有些不知所措。
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當目光觸及到兩個低頭交耳的人時，她看見其中一個人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個黑糊糊的東西，遞給了另外一個人。
雖然只有瞬間的一幕，而且光線很暗，看不清具體的結構，但從一個大概的輪廓，她便可以肯定。
是一把槍。
她再熟悉不過了。
沈柚心下一沉，神情變得凝重，她疾步穿過街道，彷彿在焦急的尋找著什麼，又似乎在逃避著什麼。
突然，一道人牆堵在她面前。
她後退幾步，抬頭去看面前這個比她高了半個頭的男人。
「小妹妹，一個人嗎？」男人油光滿面的臉上堆起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他伸出臃腫的大手過來抓她的肩膀。
沈柚下意識的抬手反擒住他的手腕，可就在準備用力時，她卻制止住了自己本能的動作。
不對，已經不一樣了。
她垂下手，當男人問她要不要跟他們走時，她點了點頭。
夜已經深了，可男人帶她去的地方仍舊喧聲嘩然，在狹窄的小巷裡穿行著，她的穿著的確很顯眼，兩旁站著的路人投來驚奇羨艷的目光。
但不是看著她，而是看著領頭的男人。
「不錯啊，上哪搞來的？」
「撿的，他媽的今天真走了狗屎運了！」
「長得挺靚，拿去黑市送給那些變態老爺子，絕對能買個好價錢！」
「等賺大錢了記得請大夥吃飯啊！」
男人笑得歡，堆積起來的肥肉都快擠出油水來了。
而沈柚只是呆呆傻傻的跟在男人後面，對他們是對話仿若未聞。
她聽不懂，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男人帶她進了一間偏僻陰暗的屋子，將她按在了沙發上，什麼也沒說，就出去打電話了。
沈柚孤零零的坐在那兒，面無表情的打量著房間，似乎已經廢棄很久了，無論是窗檯還是地面都積了一層灰，唯獨她面前的桌子上擺放著許多五顏六色的塑料袋，裡面撒出了零碎的，黃色的，一片一片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男人的說話聲在門外響起，又是一些她聽不懂的對話。
「喂，又有新貨了，這次真心不錯，要不要過來看看？」
「放心！是在路上撿的，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你來的時候小心點啊，別被發現了，按地下城的規矩這可是死罪，陸參那小子我可惹不起。」
幾分鐘后，男人掛了電話，打開門走了進來，在沈柚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他從桌上拿起塑料袋，從裡面拿出那些黃色的東西往嘴裡送，發出脆脆的聲音。
他的目光一直盯著手機的屏幕，全然未覺沈柚一臉好奇的看著他手裡的東西，懵懂的伸出手來偷了一片。
她學著他的樣子，放在嘴裡咬碎，味蕾嘗到了從未有過的味道。
鹹的。
男人挑眉看著她，似乎有些驚訝她還能這麼淡定自若。
他將手中的塑料袋放在她面前：「喜歡吃薯片嗎？」
「薯片？」她看看他，又看看他手裡的袋子，「這個，叫薯片嗎？」
男人愣了一下，接著用一種看傻子的表情看著她。
他低低的罵了一句髒話，然後將注意力再次放在手機上，不再管她。
沈柚以為自己做錯了事，變得束手束腳起來。她垂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心中突然開始迷茫。
她到底在找什麼呢？
沒過多久，一聲沉重的敲門聲打破了滿屋的寂靜，男人從椅子上站起來，走過去開門。
門外是三個高大的男人，領頭的輕車熟路的走進來，其他兩個則守在外面。
「人在哪？」門剛被關上，領頭的便急不可耐的問道。
「就那兒。」男人向著沙發上的沈柚一指，「你看，長得老好看了，能賣不少錢！」
領頭的男人走近，俯視著打量她。
「多大了？」
幾秒鐘的沉默后，沈柚意識到他在問她，便誠實的搖搖頭。
她的確不知道。
「啊，看樣子大概就十三，或者十四……」一旁的男人連忙打圓場，「哎呀，你管那麼多幹嘛？放心吧，絕對能滿足那些老傢伙的需求，我你還信不過嗎？」
一番話似乎說服了領頭的，他點點頭，準備伸出手去將沈柚從沙發上拽起來。
一股濃烈的刺鼻氣味傳入鼻腔，沈柚往後躲了躲。
她緊蹙著眉，感到不快。
抓了個空，領頭的並未計較，而是轉向站在旁邊的男人，問道：「有沒有繩子什麼的？」
「幹嘛？」
「得綁起來裝進箱子里，這幾天陸參剛上任，管得嚴得很。」
「嘖，什麼破玩意！」男人嘴上抱怨著，卻還是進了裡屋翻箱倒櫃。
不久，他便出來了，手上卻只拿著一個小紙團。
「前幾天拿的迷藥，還剩一些，夠用。」他解釋道，將紙團攤開，裡面放著一些白色的粉末。
他從桌上隨便拿了一杯橙色的液體，喝過的，將粉末全部倒了進去，胡亂盪了一下，遞給沈柚，生硬的命令道：「喝。」
「你他媽別給我毒死了！」
但沈柚卻沒有像之前那般聽話的接過來，而是凝神看著杯底逐漸融化的白色粉末，接著又看向拿著玻璃杯的男人，半天沒有說話。
就算她再一無所知，也聽得懂「迷藥」這兩個字。
「趕緊喝！」男人大聲訓斥。
沈柚還是未動。
「麻煩！」一旁領頭的耐心早已告罄，直接從男人手中奪過杯子，捏著沈柚的雙頰，硬生生的往裡灌。
可沈柚又怎會坐以待斃，她抓住他的雙手，用力向外一扭，慘叫聲響起，杯子從他手裡掉落，砸在地上。
「啪」的一聲，在寧靜的夜裡十分清晰。
沈柚站了起來，一步步後退，臉上是冷冽的冰霜。
銀白皎潔的月光穿過窗戶落在地上，落在她的後背。
一片陰影里，她眼中的暗紅無比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