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混亂
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驚醒了沉睡的夜晚，火光照亮了夜空，城區的人們紛紛從窗戶探出頭來，環顧著四周，卻只能看見城市的中央，在眾多建築的空隙間，灰色的煙霧緩緩升起，在半空中被風吹散。
眾人議論紛紛，離得近的直接從屋裡出來，看著護衛局的右側，也就是被光球摧毀的地方，早已變成一片廢墟。
石塊滾落，樑柱坍塌，爆裂開的水管源源不斷的噴湧出污水，一股惡臭的氣味蔓延開來。
空氣中瀰漫著血肉烤焦的氣味和硝煙的味道，漫天灰塵和碎石將眼前的場景模糊不清，朦朧和震驚中，一切像是一場噩夢。
左邊的建築物並未受到損害，只因失去了電源而陷入了漆黑，樓里傳來人群大呼小叫的恐慌聲。而在右邊，樓房四分五裂，奇形怪狀的水泥板上插著扭曲的鋼筋。
皎潔的月光下，地上的玻璃碎片反射出晶瑩的光，宛如滿地的水晶，而冰冷的瓦礫下，早已沒有了一點生氣。
昔日繁華的護衛局，在幾十年間運作著，猶如守護神一樣保衛著沈家的地盤，卻僅僅在這幾分鐘的時間裡，遭到重創，只留下眼前觸目驚心的廢墟。
沈柚呆立在原地，爆炸發生時，飛濺的碎石片劃過了她的側臉，她不躲也不遮，火辣辣的痛覺也沒能拉回她的理智。
她就和其他所有人一樣，腳底像是生了根，目瞪口呆的看著爆炸發生，什麼也沒做，什麼也做不了。
但一切還未結束，火舌侵入了仍然矗立著的樓棟里，樓里的房間，走廊熊熊燃燒著，在樓層頂端，還時不時的有石塊傾斜而下，如果不能及時滅火，火焰將會把一切吞噬殆盡。
「快聯繫消防隊！」雲長最快反應過來，當機立斷向著圍觀的群眾吼道。
有人拿出手機打了電話，有人若無其事的站在原地，有人驚慌失措的跑回了屋子裡，緊閉房門。
雲長回頭看向跌坐在地上的雲希，猶豫了一下，說道：「這裡沒你的事，趕緊回去。」
雲希愣怔了一會，臉上的表情逐漸轉為氣惱。
自己的親弟弟在這，她又怎麼能置身事外？
可還未等雲希出聲反駁，大樓的門口突然傳來無數尖叫，幾乎淹沒了火焰燃燒的爆炸聲。
與此同時，從樓里湧出一片人海，魚貫而出，爭先恐後的逃出大樓。
原本富餘的大門空間卻瞬間顯得異常狹窄，人群你推我搡，被撞得東倒西歪，稍有不慎便會摔倒在地。
雲長親眼看見一個矮小的男人被人流推倒，沒有一個人察覺，沒有一個人在意，他的身影消失在了無數的腳下，余留凄慘的哀嚎聲回蕩著。
不行，這樣毫無組織，繼續混亂下去，傷亡會更多的。
他看向了仍然低著頭，對周圍的一切仿若未聞，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沈柚，伸手過去搖醒了她。
「你沒事吧？」他疑惑又愣怔的說道。
她有些反常，他注意到了，平常的沈柚即使是在醉酒時迷迷糊糊的狀態下，也會在第一時間對危險做出判斷，絕不會是現在這樣無動於衷的樣子。
「沈柚！」他厲聲喊道，手握住她的雙肩，「這樣群龍無首下去只會死更多人的！」
話音剛落，她的身子突然一震，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她抬起頭，胸口劇烈起伏，目光獃滯，如同剛從噩夢中驚醒一般。
雲長驚訝的看著她，但還未等他發問，沈柚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突然問道：「電腦帶了嗎？」
她的手擋住了臉，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語氣已恢復了往常的清冷和威嚴，雲長立即回答：「帶了。」
「A區二層，信息管理部，只要還未損壞的監控全部調出來。」她語速極快的吩咐道，將雲長從面前推開，走向大廳的門口。
人群依舊騷亂不安，涌動的人海還未停止，空氣中卻瀰漫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穿過無數身影的縫隙，門前的石梯上，隱約可以看見緩緩流淌的鮮血，一滴一滴。
但沒人會去在意，即使踩在血上會滑倒。
沈柚站在前面的空地上，無視了向著自己湧來的人群，她閉了閉眼，似乎在努力抑制著情緒，或許是憤怒，或許是悲傷，亦或是恐懼。
但她最終什麼也沒說，而是從腰間取出槍，抬手對著空中。
「砰」的一聲槍響，即使是在空曠的平地上，也能使混亂不堪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
幾聲尖叫后，眾人停在原地，慌張的環顧，尋找著槍聲的來源，生怕槍口對準的是自己。
有人嚇得跌坐在地上，抱緊了自己，有人直接失聲痛哭，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沖在前面的人連連後退，將其他人往前面推，落後的人也不敢上前，連連迴避。
唯有一動不動的沈柚脫離了人海，十分矚目，眾人的目光也聚焦到了她身上，和她手裡槍，還有槍口快要消逝的煙霧。
「聽著。」她的聲音不大，卻鏗鏘有力，足以讓所有人聽見，「爆炸已經停止，B區的火災也在可控範圍內，護衛局不會被毀，沈家也不會任人宰割。所有人，冷靜下來，按照衛士的指示有序撤離——」
「啊！」
突然，一個尖叫聲響起，打斷了沈柚的話，眾人循聲望去，才發現人群已經退出一大片空地，一具屍體躺在中央，早已被踩得血肉模糊。
人們避之若浼，卻不曾意識到，自己的鞋底或多或少沾著人血，沾著人命。
沈柚將目光從屍體上移開，淡淡掃了一眼眾人的臉，繼續說道：「如果不想死，就照做。」
聲音沒有絲毫變化，冷漠，平板，就像不曾被打斷一樣。
「全部人，都別給我動！」突然，大廳里傳來姜傅的聲音，在衛士們的團團簇擁下，他擠開密密麻麻的人海，走了出來。
看見那具被人群推出來，十分顯眼的屍體時，他的眉頭明顯一皺，接著向身邊的衛士吩咐了幾句。
接到指令的兩個衛士一個拉手，一個抬腳，將屍體移出了人群。
剩下的衛士各自散開，疏通著擁擠的人群，眾人雖戰戰兢兢，卻也算有條不紊的撤離，場面總算安頓了下來。
眼看著姜傅焦急的朝自己走過來，沈柚卻沒時間跟他討論現狀，因為一旁的雲長直到現在也沒能把電腦從包里取出來。
「你必須跟我走！」
也不是沈柚時刻關注著雲長的動向，而是雲希的聲音太大了，即使在這嘈雜的環境下也很難不引起注意。
她拽著他的單肩包，電腦在拉鏈口露出一角。
雲長的臉色從來沒有如此陰沉過，可怕到沈柚產生了他快要打人的錯覺。
「你別太過分了，雲希。」
「隨便你怎麼說，但現在，我絕不可能讓你待在這種地方！」
兩人互相拉扯著，誰也不讓誰，中間的單肩包幾乎要撕裂開。
「啪——」
直到巴掌聲響起，雲希被扇得突然，踉踉蹌蹌的後退幾步，腳步不穩，險些摔倒。
她一手捂著自己通紅的側臉，一邊不可思議的看著擋在她和雲長中間的沈柚，震驚到了極點。
她從未料到過沈柚竟敢打她。
或許是因為這幾年的沈柚像變了個人似的，不驕不躁，安穩沉寂，就連脾氣也溫和了許多，極少有人能看見她動怒，所以很多人都忘了，她曾經的性格和本事。
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雲希看著她，陰鬱黑沉的臉色，眼裡閃爍著危險的暗紅，面無表情，卻十分兇狠，光是對上這雙眼睛，就足夠讓人窒息。
雲希是見過五年前的沈柚的，就在她在維學院大開殺戒那天。
而如今的這一幕，幾乎和五年前那個可怕的人，如出一轍。
她的垂在身旁的雙手十分明顯的顫抖著，充斥的殺意幾乎快要失控。
這的確很突然，在從前，無論她如何出言嘲諷，沈柚最多也是遞過去幾個刀子眼警告一下，而如今，她不過是妨礙雲長工作而已，她便是這幅模樣。
「沒聽懂我的話嗎，雲長？」她的聲音陰冷異常，像是浸過冰水的一把刀，「還是說你覺得可以再等等？」
聽出了她言語中的急怒，雲長回過神來，很快打開了電腦。
鍵盤聲響起，沈柚仍目不轉睛的怒視著雲希，但心思卻早已飄得很遠。
她知道自己失控了。
她本來可以處理得更好的，她本來可以在爆炸的第一時間就預想到將要發生的事並給出解決方案的。
可是，可是……
恐懼侵佔了大腦。
沒錯，恐懼。
她在害怕，平生從未如此害怕過。
她清楚的意識到爆炸很有可能波及到信息管理部，而什惡羅，幾乎所有人都在那。
胖子，莫許……整整24個人，如果僅僅因為一場爆炸而死去，而她，什麼也做不了……
她不敢想，不敢承認，不敢接受。
恐懼混雜著悲戚，不斷的壓著她的背脊，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慄，空氣變得稀薄，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捂住了她的口鼻，壓迫著她的胸腔。
如果事實真是如此，她該怎麼辦……
像是漆黑的夜裡唯一的一盞燈被熄滅，她如同一個走丟的孩子，失魂落魄尋找著回家的路。
周圍的一切彷彿失去了聲音，耳朵里余留轟鳴聲響著，慌張的雲希，密集的人群，飛快敲打的鍵盤，還有毫無生氣的廢墟，一幕幕在眼前掠過，如同一出精彩的默劇。
直到她閉上眼，什麼也看不見了。
天亮了，旭日從東方緩緩升起。
在她背後，夜晚最後的一顆星還未落下。
辰星掛在遙遠的天邊，靜靜的守望著黎明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