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未知
傍晚時分,天空竟下起了細細密密的雨絲,悶熱的空氣被晚風驅散,本是九月的時節,天氣卻有些微涼。
陸參準備拉著沈柚去地下城玩的,被沈柚義正言辭的拒絕了。
一來是今天事情太多,她得回去跟沈蘊南商量商量,二來是她的精力實在經不起折騰,經過一整天的勞累,沈柚感覺自己一碰上枕頭就能立刻睡死過去。
入夜,維學院里裡外外的燈全部亮起,橘黃色的暖光充滿著整個學院。在離約幸城區隔著一片森林的孤城獨自在黑夜裡亮著溫和的柔光,像是被遺棄在宇宙里的一粒小小星塵。
學生們有的離開,有的回了宿舍,兩旁種滿綠蔭的街道變得空曠無人。
沒有司機來接,沈柚只好自己開車,可後背一靠上椅背,她就感覺自己有些疲勞駕駛了。
雨刷器左右搖擺著,車窗上的雨珠被反作用力推上頂方,街道旁的霓虹燈快速閃過,被雨幕模糊成一條亮色的光帶。
車裡靜悄悄的,連車內音響也被禁了音。
往常的這個時候總是沈阮阮拉著沈柚聊家長里短,天下大事的時間,可現在的她只是安靜的坐在副駕駛上,沉默不語。
沈柚也當是她受了驚嚇還沒緩過神來而已,沒有追問原因。
前方的紅燈亮了起來,沈柚停下車,搖下車窗,濕潤的晚風湧入,冰涼的雨絲斜落在臉頰,澆滅了微倦的困意。
「姐姐。」沈阮阮突然出聲。
「嗯?」
沈柚回頭看過去,她坐在那低著頭,手指不自在的纏在一起,紅光透過擋風玻璃在她臉上留出一大片陰影,讓人看不清表情。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她聲若蠅蚊的問道。
「你說。」
「那個時候,如果我沒有叫住你,你會……」她張張嘴,卻沒有出聲,最後改口道:「會怎麼辦?」
她的身子幾乎縮成一團,她在害怕。
沈柚也看出了這一點,她的眸光暗了暗,沒有立即回答。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們不信任她,畢竟她當時的樣子的確和五年前時如出一轍。而初印象對誰來說都是很重要的,儘管她已經悔改了這麼多年,但當初那副嗜血成性的模樣仍深深烙印在所有人心裡。
過了許久,沈柚才柔聲問道:「阮阮,你相信姐姐嗎?」
沈阮阮抬頭看著她,通紅的眼圈裡滿盈淚光。她重重的點頭:「相信。」
「好。」
紅燈熄滅,綠燈亮起,沈柚踩下油門,引擎發動。
「那姐姐絕對不會辜負你的信任。」
她堅定的承諾著,不光是對他人,也是對她自己。
車輪緩緩開動,駛入漫無邊際的黑暗。
到沈家時已經是晚上八點,沈柚剛進門就被告知沈蘊南讓她去書房,她沒有拖沓,連晚飯都沒碰就直奔二樓。
沈蘊南的書房一般不許其他人隨便進的,且要進都得通過他的同意,唯獨沈柚,永遠養不成敲門的好習慣。
門忽然被推開,把桌后的沈蘊南嚇得虎軀一震。
他抬頭,埋怨的看著沈柚。
「爸,你找我。」沈柚不以為然,自顧自的在桌前坐下。
「聽說今天你們和白家起衝突了?」
「嗯,他們帶了武器。要不是陸參帶著地下組織救場,可能就危險了。」她實話實說,刻意省略掉和安與寧決鬥的事。
可惜憑沈蘊南的明察秋毫,又怎麼會不了解沈柚那點小心思,他隨意掃了一眼她藏在桌下的手,說道:「受傷了?」
沈柚也不驚不忙的回答:「無大礙。」
見她迴避這個問題,沈蘊南也沒再追問,而是轉移話題:「陸參帶著地下組織來的?」
「我問過他了,他說這個地下城的事,我們不用過問。」
「那你們現在怎麼打算的,難不成以後就靠陸參和你兩個人嗎?」
沈柚躊躇片刻,說道:「我會教他們,但他們願不願意學就不是我說了算的了。」
她低著頭,不敢去看沈蘊南的眼睛。
她還是心軟的,她也不願意眼睜睜看著如今的同伴以後在自己面前死去。
不管是不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她都會有各式各樣的理由愧疚。
但若是因此而讓他們放棄選擇,放棄掌控自己命運的機會,又是不是太自私了呢?
沈蘊南目光沉沉的盯著她,突然冒出來一句:「你變了很多。」
她輕笑:「這句話你已經對我說了無數遍了。」
「但的確是事實。」
沈柚沒有接話,畢竟相比起以前,現在如此的感情用事,算變好,還是變壞呢?
沈蘊南低頭在文件上籤了字,便把它丟在一旁,將鼻樑上的眼鏡取下來,有些疲勞的揉著眉間。
「對於白家,你了解多少?」他問。
「白家?」沈柚詫異的回答,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問她這樣一個問題,「就……約幸城裡都知道的那些事啊。」
三大家族中實力最弱,影響最小,沉寂了許多年沒有露面,就連白家家主都不知道換了幾代。這些便是沈柚從人們口中所知的對白家的全部了解。
「我是說現在的白家。」沈蘊南解釋道,「根據今天的接觸,大概有個什麼印象?」
「嗯……印象……」沈柚低眸沉思,努力回想著百權會今天的所作所為。
凌厲的刀鋒,冰冷的目光,毫不留情的手段……簡直就像……
沈柚心下一驚,慌忙把這個想法從腦中甩出去。
可表面上的她仍波瀾不驚,淡淡的說道:「很有紀律,嗯,就像訓練有素的軍隊。」
「軍隊嗎……」沈蘊南若有所思的垂下頭,眉頭鎖得更緊了,看上去蒼老了許多。
沈柚還記得最開始見到他時,他看上去還是一個躊躇滿志,意氣風發的沈氏總裁,雖然上了年紀,也掩蓋不住歲月沉澱下來的成熟優雅的魅力。
然而在這繁忙的幾年時間,他每天早出晚歸,披星戴月的忙於工作。按理說這幾年的約幸太平無事,沈氏應該也沒有多少麻煩得親自處理,但他每天不知道在忙些什麼,在沈柚的印象里,他眼下的黑眼圈就從來沒有消失過。
「你應該清楚眼下的局面吧。」沈蘊南說,「按照白家現在的形勢,他們不可能安於現狀。」
他深邃的眼睛看向沈柚。
他這個女兒雖然一開始脾氣倔了點,惹了不少麻煩,但認真起來時的能力還是毋庸置疑的,在她擔起沈家責任的這段時間裡,的確為他分擔了不少,所以一些連沈夫人和沈阮阮都不知道的事,他都是讓沈柚去辦。
「當然。」沈柚回答,「我知道我該怎麼做。」
「你真的知道嗎?」
他另有所指,沈柚聽出了言外之意,她桌下的手不自覺的攥緊。
「他們還是一群學生。」
「你也是。」
當然,這個「學生」是指年齡上的概念,畢竟憑沈柚的學習能力和知識儲蓄,當老師都綽綽有餘。
但她腦子裡的知識範圍和普通人似乎又不太一樣。
她知道怎麼利用高壓鍋製造爆炸,知道如何在3秒內組裝一把不完全拆解的92式手槍,知道如何利用氰化氫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完成殺人,卻無法下筆寫一篇合格的小學生作文。
「這不一樣!」沈柚有些急躁,她想反駁他,卻不知道從哪裡開始說起,「我不會逼他們的。」
沈蘊南沒有多大反應,像是料到她會這麼說,他點點頭,算是妥協。
「如果什惡羅無法擔起重任,沈家就只有把希望寄托在護衛局了。」他說,「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沈柚冷著臉,沒有回答。
她怎麼會不明白,既然什惡羅不能為沈家做出犧牲,那便沒有理由去庇護他們了。到那時候,他們是死是活都與她,與沈家無關。
沈蘊南看出了她的猶豫和否認,他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勸道:「沈柚……」
「我明白。」她搶先一步回答,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堅定,「我明白。」
沈蘊南沉默的盯了她許久,似乎在審視她的真誠。在那雙歷經滄桑的眼裡,折射出的視線彷彿是X光,沈柚感覺自己被看透了。
這種感覺很不自在,好在沒過多久,沈蘊南便轉過頭去,看向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滴。
「我竟然有些懷念從前那個你了。」他說了這麼一句。
那一瞬間,在嘈雜的雨聲下,沈柚懷疑自己聽錯了。
可還未等她反問,沈蘊南便擺擺手,說道:「時間不早了,去休息吧。」
沈柚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等了一會,見他已經將注意力移到了手中的文件上,沈柚慢吞吞的起身,向門外走去。
聽錯了吧,她想,就當聽錯了吧。
「對了。」沈柚一隻手都已經搭在了門把上,她突然想起陸參的話,轉頭說道,「你讓地下城找的東西,有線索了。」
沈蘊南從一堆文件里猛的抬起頭,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陸參說昨天他們挖到了一個……大概金屬的東西,很大,可能是你所說的藏在地下的什麼建築物。」沈柚不慌不忙的解釋道,對他的反應習以為常。
沈蘊南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在沈柚的印象里恐怕已經比得上沈家的安危了,否則他也不會耗斥巨資去和地下城做所謂的什麼交易。
就連陸參加入什惡羅也只是為掩蓋這件交易做的一個吸引城內勢力眼球的幌子。
至於沈蘊南找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就連沈柚也不知道。
「你現在就要去嗎?」沈柚見他起身去拿掛在衣架上的大衣,蹙眉問道。
沈蘊南點頭,沒有多言,剛準備出書房,卻被沈柚攔住。
她說:「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太晚了,早點休息。」他毫不猶豫的回絕。
雖說這不是第一次了,但沈柚還是有些失落。
她沒再說話,只是看著沈蘊南的身影消失在視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