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曉
「姐姐!」
一個稚嫩的聲音,打破了死一般的寧靜。
眾人尋聲望去,一個瘦小的身影站在走廊門口,手扶著門框,深深的喘著氣。
沈阮阮是一路跑來的,劉海被額上的汗水浸濕了,一根一根黏在了皮膚上,嬌嫩的臉漲得通紅,白皙的膝蓋處還有擦傷的痕迹。
她深吸口氣,在眾人灼熱的視線下,一步一步走向沈柚。
鋒利的刃口緊貼著女人的脖頸,閃著寒光,看得她心驚膽戰。
「姐姐。」沈阮阮強忍著懼意,站在沈柚身旁,拉著她的衣角,小聲道。
她在勸她收手。
此時,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柚的一舉一動上。跪在地上的女人亦睜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著依舊面無表情的沈柚。
她會放過她嗎?會饒她一命嗎?
不,她可是惡魔啊,到手的機會又怎會放棄……
看著沈柚灰暗的瞳孔,她的心逐漸冷卻。
冰冷的刀刃仍抵著她脆弱的皮膚,沈柚右手的傷口還在流血,腥紅順著刀身滴落在她的鎖骨,鐵鏽的味道逼得她喘不過氣。
正當她在心裡做好了迎接死亡的準備時,脖頸上冰冷的觸感竟突然消失不見。
她猛的睜開眼,目光所及之處,沈柚緊皺眉頭看著她,臉色十分蒼白,似乎是有些虛脫,她手中的刀垂落在身旁,一鬆手,刀面磕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一聲並不大,卻像是一顆炸彈轟碎了她的理智。
腳底像是生了根,她一動不動的呆在原地,盯著那把被沈柚丟棄的武士刀,眼中是可以溢出來的震驚。
不可能,不可能。
她怎會放過自己,放過這個剛才還想取她性命的人?
她的字典里,從來就沒有「仁慈」二字!
她一定另有所圖,或許想要拉攏自己,或許是想羞辱自己,或許只是想在其他人面前塑造一個好人形象罷了!
一幅假惺惺的樣子裝給誰看呢?!
心中的怒意在咆哮,地上的刀面反射出她充滿仇恨的雙眸,她的手不自覺伸過去。
好,很好。
既然你敢饒過你的仇人,就別怪我不手下留情了!
「寧。」
一個平淡的男聲驟然響起,女人的動作在這一瞬間彷彿被凝成了冰,僵在原地。
「既然沈小姐都已經放過你了,為什麼不站起來道謝呢?」
她抬眸看去,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面孔,那個人就站在不遠處,微笑著看著她,那笑意卻不達眼底。
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就連一直冷眼旁觀的黑衣人們都齊刷刷的看了過去。
而他的目光卻轉向女人準備伸出手的方向,眸色更加晦暗難明。
感受到他的視線,她的手像是被火燎般猛的往回一縮,彷彿做了什麼虧心事般,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可沈柚踢的那一腳可不輕,她才剛直起身,腹部便傳來一陣悶痛,若不是被那人扶住,恐怕又得摔一跤。
「小心。」他的聲音很溫柔,猶如春風般拂過耳畔,然而到了女人耳朵里,卻成了閻王的催命令。
她打了個寒顫。
「辰,就算你不喜歡寧,至少也該憐香惜玉一下吧。」那人向身後的男人責怪道。
被叫做「辰」的男人依舊仿若未聞,幾乎從沈柚出現之後,他便再也沒什麼反應。
「寧」對於他的冷漠表現得十分淡然,只是掙開了身旁人的手,撐著身子往後走去。
那人並未阻攔,露出的表情就像看著一群賭氣的小屁孩時的無奈。
等安撫好兩人,男人這才轉向沈柚。
「沈小姐,自我介紹一下。」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名片,遞了過來,「我叫初曉,是白家的管事,也是百權會的負責人。」
虛弱的沈柚被沈阮阮扶著,手垂在身側,並沒有伸手去接,而是一臉黑線的看著他。
感受到了對方的敵意,初曉也並未生氣,只是識趣的將名片收了回來。
「啊,這兩位呢,是百權會的副會長和會長,安與寧,白暮辰。」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側過身,看向身後的兩人,介紹道。
沈柚依舊冷著臉,表示不感興趣。
若是一般人遇到沈柚這樣壞脾氣的恐怕立刻掉頭就走,而跟前的男人卻將目光移到了她鮮血淋漓的右手上。
他略帶歉意的說道:「抱歉,這件事是寧衝動了,恕在下管教不周,才讓他們擅自行動……」
說著,他再次從口袋裡拿出一張手帕,準備遞過來。
然而遞到一半,手還懸在半空時,沈柚突然開口:「擅自行動?這難道不是你的意思嗎?」
初曉抬頭看她,示意她給出理由。
「那人真是副會長嗎?怎麼性命攸關的時候其他人還能不聞不問呢?就這樣的地位還能帶著這麼多人擅自行動?」她一針見血的指出,親眼看著遠處的安與寧臉色紅了又白。
聞言,初曉依然溫和的笑著,彷彿「生氣」這種情緒在他身上是不存在的。
他未否認也未承認,而是反問道,「沈小姐不也是一樣嗎?生死邊緣怎麼也沒見有人來阻止呢?」
平淡溫柔的語氣,說出的話卻句句帶刺,惹得沈柚立即給了他一記刀子眼。
「不對哦,哥哥。」幼稚的聲音響起,兩人同時向下一看,沈阮阮不知何時護在了沈柚前面,隔在兩人之間。
「什惡羅的成員們無論是格鬥技巧還是心理素質都未曾訓練過,所以是否反擊是能力問題,而你們百權會卻不一樣,是意願問題。拿如此有明顯區別的理由來詭辯,會顯得雙商感人哦。」
這一通話下來,讓人無法反駁。
初曉挑眉,有些意外的看著她:「是沈家的二小姐對吧?」
「不重要,總之不是像哥哥這樣裝模作樣虛偽得要命的人。」
如果說初曉是暗中背刺,那沈阮阮就是狂轟亂炸了。如此直白的話讓初曉臉上的笑容也有些掛不住。
沈柚低下頭,勉強憋住了笑。
「我只是在稱述事實而已。」不過轉眼間,沈阮阮又再次變了臉,似笑非笑的看著初曉,「畢竟從這圍著我們的一圈人來看,還真有些擂台的既視感呢,公平公正公開,沒有任何人阻撓,成敗得失都全靠個人,就連武器——」她看向落在地上的兩把刀,「都是一摸一樣的。」
「難道——就連選手都是計劃好的嗎?」她故作驚訝,目光有意無意的瞟過安與寧,「為什麼呢?就目前看來,以百權會的實力,拿下你們想要的領地是輕而易舉的對吧?那又為什麼要舉行這樣一場毫無意義的比賽呢?是想要試探我家姐姐的實力嗎?就算只是試探也不至於對你們副會長見死不救吧……」
她低著頭,手摸著下巴,在沉思著,卻沒發現初曉帶著微笑,眼中卻深不見底。
「嗯,真是可怕呢……百權會,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組織呢?」她抬起頭,目光與初曉的在空中激烈的膠著著,彷彿是一場精彩的博弈,一個微小的瞳孔收縮都可能露出馬腳,「你們,又到底有什麼樣的目的呢?」
空氣彷彿凝固了,一屏一息間都充斥著濃厚的危機感,陽光像是被一個看不見的屏障隔絕在了外面,隨處可聞劍拔弩張的殺意。
打破沉默的是初曉的笑聲。
「真是精彩的推論。」他讚賞的點點頭,「可惜的是,我們的目的從一開始就說明了,拿回屬於我們的東西,就這麼簡單。」
他退後幾步,站到了安與寧和白暮辰的身邊,四周的黑衣人宛如被按下了啟動按鈕,全都嚴陣以待。
「之前只是開胃菜,而現在,就是開宴的時刻了。」
他溫和的音調,平淡的笑容,彬彬有禮的舉止,眼中卻是嗜血的暗紅。
沈柚心下一驚,連忙將沈阮阮拽回了身後。
而遠處什惡羅的成員們,從未見過這樣的大場面,早已被嚇得動彈不得。
這殺千刀的,果然還是不肯放過他們!
沈柚在心裡罵了一句,看著包圍著她們的躍躍欲試的黑衣人們,神經突突的跳著,腦袋越發疼了。
正當她拚命想著應對之策時,身後的沈阮阮突然出聲。
「你真的要這麼做嗎?」她並未對沈柚說,而是看著初曉。
「如果沈小姐願意向我求情的話,我還是會考慮的。」
「如果我不呢?」
「那談判無法進行,只能採取非常措施了。」
沒有失望,沒有憤怒,沈阮阮笑著看著他:「這句話你應該對陸參哥哥說。」
話音剛落,走廊的門邊再次傳來一聲巨響。
一個人影再次飛越了走廊,撞破了房間的大門,這一腳踢得比沈柚還要狠,房間里傳來了窗戶玻璃破碎的聲音。
緊接著響起了一個暴躁的聲音:「我才沒來幾個月啊?進什惡羅還得搜身了?姓沈的給我出來!」
雖然打碎的是她的玻璃,毀壞的是她的地盤,但這個聲音傳入耳中,沈柚還是沒能抑制住揚起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