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惡魔
鋒利的刀刃近在咫尺,彈指間,漂浮在空中的一縷髮絲就在眼前被利落的斬斷,在凈透的刀面,她甚至能看見自己縮細得如針眼般的瞳孔。
我靠,來真的?!
雖然這樣玩命的架她不是沒打過,或者說她才是維學院勢力衝突上升到人身安全的開山鼻祖,但她的主張早已在五年前就被扼殺在了搖籃里。
而如今,時隔五年,過了這麼久的安逸生活,再加上沈家的嚴格約束,就算她再怎麼放浪不羈,無論是體格還是速度都早已大不如前。
這一次戰鬥,幾乎是打了她個措手不及。
沒有武器,她只能被動的躲避,而眼前的女人似乎並不知道手下留情,每一個動作,每一次進攻,招式凌厲,快捷迅猛,次次都是絕殺之力,就這幾秒鐘的時間,沈柚感覺自己不斷在鬼門關反覆穿梭。
防禦閃避之際,她的大腦也在飛速運轉著,尋找著反擊的機會。
當刀刃橫衝直撞的到達眼前時,沈柚估摸著距離,千鈞一髮之際,她側過身,刀尖在離臉頰幾厘米的地方刺過。
就在同一時間,沈柚看準時機,控制住了女人握刀的手腕。
在手腕處用力一擊,刀柄順其自然的脫手。
白刃戰打不過,肉搏我可不會輸給你!
可想象中刀身落地的清脆聲並未響起,反倒是下一秒,腹部傳來一陣鈍痛,逼得沈柚彎下腰去。
那把被沈柚擊落的刀並未落地,而是到了女人另一隻手裡反握著,即使是用的刀柄,威力也毫不遜色。
女人冷漠的看著她,一雙暗紅的眼睛似乎能看穿她的一切意圖。
沈柚咬咬牙,強忍著疼痛,顫顫巍巍的直起身,上下打量著女人,企圖從對方身上找出一些破綻。
非要動真格是吧?
雖然她安樂了這麼多年,頹廢了這麼多年,但那些刻在骨子裡的毅力和印在腦子裡的技巧,就算會生疏,會退步,無論如何也丟不掉。
畢竟,她可是約幸城內以暴力和兇殘而聞名的沈家大小姐啊。
於是,當攻擊再次襲來時,她不再躲避,也不再吃虧,竟空手和手持刀刃的女人戰得有來有回。
這一巨大轉變,使得周圍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屏息凝神的關注著場上的變化。
本以為可以虐殺對手,卻突然受挫,巨大的心理落差使得女人越來越煩躁。
在怒火的驅使下,女人的攻勢越來越猛烈,面容也隨著殺意的不斷加濃越發扭曲。
面對這樣一個瘋狂的對手,沈柚突然有些動搖和猶豫。
倒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女人每一次的攻來的刀尖上除了濃烈的怒氣,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卻十分深刻的恨意。
那種想要將她千刀萬剮,碎屍萬段的恨意。
————
她茫然的癱坐在地上,手上血跡斑斑,分不清是自己的血,還是別人的。
她的旁邊躺著一具屍體,似乎也不是屍體,他好像還在喘氣。
當一群人衝進來的時候,她呆愣著,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笑嗎?有點變態。哭嗎?也太假了。
人是她打的,還差點沒了氣。傷者的母親哭喊著讓她下地獄。
可她知道自己沒有錯,先動刀的是對方,她只是自衛而已。
但是她差點殺了他。
她殺了他。
毋庸置疑,這是原罪。
悲痛的母親喊她「惡魔」。
那一瞬間,恍若隔世。
————
當人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時,無論是意志還是決心都開始減退,直至內心開始動搖,失去求生欲。
沈柚本來可以反敗為勝的。
她反手擒住對方的手腕,向上抬至一定位置,在瞬間繞到對方的背後,順其自然的將刀架在了女人的脖子上。
那一瞬間,她便可以控制著刀柄隨意一劃,緊挨皮膚的鋒刃會立即劃破動脈,噴湧出鐵鏽般的血液氣味。
但她猶豫了。
她真的有必要殺了對方嗎?她真的希望歷史再次重演嗎?
要是再次殺了人,她還能承擔得起如此大的罪孽嗎?
她不願去想,也不敢去想,大腦在那一秒自動死機。
然而就是這一秒的空擋,讓她錯失了取勝的時機。
女人以極快的反應速度,猛的將沈柚的手往外一甩,在留出能夠施展的空間后,用後腦勺撞擊她的額頭。
沈柚被撞得退後幾步,可剛被擊退,女人便轉過身來,長長的刀身劃過。
在無法近身時,持有武器的優勢被無限放大。
縱使她反應及時,向後躲避,卻還是在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痕迹。
驚險和刺激感侵佔了理智,腎上腺素不斷攀升,一種窒息感淹沒了大腦。
「嘶——」
就在沈柚慌神之際,一股兇悍的刃風直衝臉門,她躲閃不及,只得用手掌別過刀身的軌跡。
利刃劃過掌心,一股火辣辣的痛覺隨著神經竄入大腦,還不等沈柚喘口氣,下一刀風又從頸間呼嘯而來,她往後一退,雖躲過了攻勢,但後背也抵上了牆壁,無處可逃。
她大口喘著氣,顫抖的雙腿強支撐著身體,右手早已鮮血如注,額上的汗劃過肌膚,落在睫毛上,逼得她閉了閉眼。
面前的女人也沒再繼續進攻,而是站在離她一米遠的地方,緊握著刀柄,似乎有些激動的顫抖著,她看著狼狽不堪的沈柚,臉上再也抑制不住喜悅,目眥欲裂,露出一個可怕且病態的笑容。
女人舉起刀,銀白的刀身在陽光下閃著金色的光輝。
被逼上絕路了么……
沈柚漠然的目視著,她知道,不出意外,下一秒,這把刀就會親自結果她的生命。
而此時的她,應該想著如何逃生,如何反擊,畢竟她還沒看開到能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地步。
可腦中一片空白。
不斷磨鍊的格鬥技巧,反覆鍛煉的危機意識,在這一刻彷彿人間蒸發。
在腦海里,她拚命的翻找著,企圖能尋到一點有價值的信息。
卻一無所獲。
————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沒有為什麼,想做就做了。」
【你想過後果嗎?】
「沒有。」
【他們會回來報仇的。】
「我已經逃出來了,我已經自由了。」
【他們會追殺你,直到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追殺?」
【是的,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你這輩子,終究只會被這枷鎖禁錮。】
「那我豈不是……我該怎麼辦?」
【怎麼辦?】
髒亂的街角,老人耷拉著眼皮,眼睛眯著,像是睡著了。過了一會,他才不慌不忙的吐出一口煙,抬臉,一雙混沌迷濛的眼睛看著灰濛濛的天空。
【那就,把他們殺了吧。】
————
眼裡閃過一絲暗芒,前一秒的驚訝和迷茫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鋼鐵般的決意。
腦袋裡興奮的叫囂著一個聲音,驅使她的手臂抬起,擋住了女人劈下的手腕,接著就如許多電影中的武打戲一樣,一個帥氣的踢腳,踹得對方連連後退。
一拉開距離,她像是著了魔似的,鬼使神差的將手伸向身旁黑衣人的鞘,而那人也像是默認般,不為所動,仍她將自己的刀拔了去。
雙手握住刀柄,放在身前,重心下移,底盤穩健,刀反凝成一線,將她的臉分割成兩半。
熟練的拿法和姿勢,堅定不移的決心,冰冷決然的雙眸。
這一刻站著的,彷彿是另外一個人。
不光是被擊退的對手,就連遠處的什惡羅和一直旁觀的男人也都愣怔的看著她,眼底是一抹震驚的神色。
「你這傢伙!」
女人眼中的訝異逐漸轉化為憤怒,她似乎有些惱羞成怒,揮舞著刀刃,怒吼一聲,沖了過來。
兩把刀在空中交鋒,速度之快,力道之狠,竟摩擦出火花。
沈柚冷著臉,沒有激燃的反攻,沒有沸騰的情緒,每一個動作,每一次力道,都像精密計算過了似的,一招一式,有條不紊的接住對方的每一個進攻。
與之相對的,女人的怒氣值猶如達到了頂峰,怒火的火舌舔舐著心臟,一個瘋狂的聲音咆哮著,她放棄了理智,放棄了防守,一心只想將眼前這張該死的面孔撕碎。
然而,就是這股情緒,使得她刀法混亂,破綻百出,被沈柚輕鬆抓住了弱點。
為了躲避突如其來的致命一擊,女人只得向後一跳,卻因為底盤不穩,落地時雙腳打了滑,單腳屈膝,跪在地上,刀落在了一邊,她正準備伸手去拿,一隻腳突然踩住了單薄的刀身。
刀刃的鋒利,代價就是橫截面受重力的薄弱,這一腳下去,刀面直接斷成了兩節。
見狀,女人眼裡除了憤怒,更多的是訝異和不甘,她緊握著拳頭,咬牙切齒道:「你——」
她抬起頭,聲音頓時停住。
眼前的對手,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空洞的雙眸,冰冷如霜的神情,與之前判若兩人,那一舉一動透露出的,是決絕的殺意。
對上這雙眼睛,女人張著嘴,話語卻卡在喉嚨里,淹沒在驚恐中。
是她輕視了,低估了。
那個人沒變,始終沒變,還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呵,努力了這麼久,終究還是這樣的結局么……
刀刃揮下,女人閉上眼,靜靜的等待死亡的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