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明悟
看著墳前悲愴的身影，小楓心裡也有些難過。
這個秦勝把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仇人也搞的家破人亡，卻絲毫沒有開心滿足，有的也只是滿心憤懣和悲傷，奔波操勞半輩子不知所為何來。
浮塵真人凝視著秦勝，搖了搖頭，撤去周身障眼法，沉聲問道：「秦勝，你明白了嗎？」
秦勝身體一僵，轉頭看到浮塵真人和小楓，只是略微詫異了一下，便苦笑著坐倒在墳前，說道：「老神仙，您當真料事如神。」說罷，痴痴望向寫有「吾妻月蓉」的墓碑，似出神忘我神遊物外了。
小楓不解，卻也明白現在不是問問題的時候，只在師父和秦勝之間來回逡視。
半晌，秦勝回過神來，恭敬跪在浮塵真人面前，道：「老神仙，過往是小人堪不破，若不是老神仙點化小人，小人怕還是在庸庸碌碌的凡人間汲汲營營苦苦掙扎。小人願意跟隨老神仙侍奉左右，以問仙道。」
他眼神不復憤世嫉俗，也不再愁郁苦悶，只沉澱了淡泊與堅定，恍若重生。
浮塵真人點點頭，口中念道：「捨棄仙緣入凡塵，義肝忠膽報國恩。了卻凡塵舊仇怨，大夢一場百年身。秦勝，貧道乃太清宗丹鼎峰長老浮塵真人，你可願為我坐下十弟子，隨我一同去修行問道？」
秦勝磕了三個頭，洪聲應道：「弟子秦勝，願奉真人為恩師！」
小楓在旁邊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原來年紀這麼大的也可以拜師修仙嗎？
浮塵真人看了瞪大眼睛的小楓一眼，對秦勝說道：「這是你九師姐。」
秦勝躬身向小楓行了個稽首禮：「九師姐。」
小楓還是第一次被這麼大年紀的人行禮，有些驚慌的閃開身，回了一禮：「十……十師弟。」
浮塵真人點了點頭，大袖一卷，一陣風把小楓和秦勝卷到他的飛劍上，一行三人踏上了歸程。
回去的路上小楓雲里霧裡的有些摸不著頭腦，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沒睡醒。師父怎麼突然就想起收徒了，還帶著自己來旁觀。這位十師弟先不說年紀比七師兄付棋還大，就是剛才一刀一人的殺伐手段都讓人不寒而慄，師父為什麼要收他為徒？難不成是因為自己見識太少，這其實在修仙人眼裡很正常？
回到太清宗，師父向幾位師姐師兄介紹十師弟的時候，小楓分明見到他們個個眼中皆是震驚，這才發現奇怪的不是自己，而是師父啊！
浮塵真人接過秦勝奉的拜師茶，喝了一口后才正色對眾位弟子講道：「既入得丹鼎峰，你們都是我的弟子，切記相互提攜愛護，不可恃強凌弱欺辱師弟師妹。為師不管宗門如何規定，在丹鼎峰若有犯者，定不輕恕。」
這是例行的一段話，修道之人愛好清凈，大家也沒在意各自散去，除了七師兄付棋帶領秦勝去安置，只剩下小楓一人留下了。
小楓見付師兄和秦勝走遠了，馬上問道：「師父，是不是十師弟是天縱奇才您才破格收徒的？」
浮塵真人見只剩小楓一個，也不維持高人形象了，懶散的坐在太師椅上撿了茶點邊吃邊說：「老十是三靈根，算不得十分出色。」
「那您怎麼會去收他為徒呢？」小楓一臉不解直接問道。
浮塵真人心底一樂，他的弟子們就算心有疑惑，有的是暗自揣度不敢貿然詢問，有的漠不關心轉頭就走，只有這個小弟子聰明機靈還有些「沒大沒小」，直接就問了出來。心性不羈，這小徒弟還是比較合自己心意的。
「此事還要從四十多年前講起。當時為師途經潯國一書院，見一群書生對月吟詩十分文雅便稍稍駐足。其中一名書生頗有慧根，所頌詩文雖無甚駢儷卻也意趣盎然，為師便動了收徒的念頭，稍一測資質，三靈根倒還尚可，就於僻靜處問這書生可願拜我為師去修仙。這書生只沉思片刻便拒絕了，說是自己塵緣未了放不下嬌妻與雙親。師父知曉些易理陰陽之術，告訴他有仙緣，卻與家人情深緣淺，萬不能迷戀凡塵碌碌度日，否則怕是命運坎坷有損仙緣……」
浮塵真人講述著，似乎又見到那一身風骨的年輕人，他溫潤的笑了笑，說道：「老神仙，學生自小沒有驚世的才華，富貴的家境，上乘的品貌，卻也是知上進好進學。家裡有青梅竹馬的嬌妻溫柔體貼，慈愛的父母噓寒問暖，怕是神仙的日子也換不來。吾不愛仙途，情願戀戀紅塵，倒是辜負您的一番好意了。」
浮塵真人知此事不可勉強，但這書生確實與自己有些緣分，便告知其在城中暫居之處，若改變主意或有困難境遇可去尋他。說完，浮塵真人便乘風離去了。
過了幾年，書生帶著一身的傷和滿心的悲憤倒在浮塵真人的門前。浮塵真人將他治好，又給了他一個遮掩形貌的奇寶，看著他頭也不回的離去一心報仇，只嘆這書生怕是難再入仙途了。
誰知過了幾十年，他會收了一名命格奇特的小弟子后，竟又想到了他，掐指一算，此人的塵緣也該了了。正值徒弟迷茫之際，他一時起意去看那書生結局如何，又起了收徒之心。修道之人順應天意，既然念起，他便收了這「高齡」的徒弟。至於身為太清宗結丹長老居然收了兩個凡人徒弟這種事，根本不在他的考量範圍之內了。
小楓聽師父說完，只覺命理之說玄之又玄。倒是有些佩服這位十師弟，兩度拒仙，都是為了自己的家人，雖然報仇的手段十分狠辣，但也事出有因在情理之中。
浮塵真人見小楓認真思量，問道：「小九，你從老十身上看到了什麼？」
小楓想了想講道：「十師弟性格堅韌，能夠改頭換面卧薪嘗膽為家人報仇，雖然手段殘酷，但是快意恩仇也不失果斷堅毅。」
浮塵真人點點頭道：「老十確實行事果斷性格堅毅，這是師父希望你能夠學習的。」他看看聚精會神聽他教誨的小徒弟，接著道：「小九，你看你十師弟，家破人亡妻離子散，還被仇人折斷雙手，他當初的處境和你比起來如何？」
小楓有些明白師父的意思了，她不好意思的說道：「小楓家人齊全，還拜了結丹真人作師父，比十師弟好過許多。」
浮塵真人摸摸小楓的頭，溫聲講道：「師父不是責怪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個人有個人的緣法，重要的是遇到困難坎坷之後如何面對。你十師弟命運多舛資質不顯，卻能百折不撓絕地求生，現以高齡入道卻絲毫不懼老之將至。你身體不佳要忍受經脈斷裂之痛，但勝在靈根出眾年紀尚輕，一飲一啄皆有真意。為師相信，你一定能夠和老十一樣不懼艱難，百折不撓愈挫愈勇，不比其他入室弟子差！修仙界從來不缺后發先至的大能，沒有誰能夠一路順風順水的修到結嬰。就算別人不看好你們，師父也絕對相信自己的眼光。」
聽著師父的鼓勵，小楓兩眼放光，認真對師父說：「小楓一定不辜負師父的期望，會好好努力發奮圖強的！」
浮塵真人欣慰笑笑，揮手讓小楓退下了，自己在故紙堆里翻找給小徒弟改善體質的方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