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悶夜

  轉眼已經過去九日，明天就是十月一日了，藍衍那邊一直沒有動靜，想必是國事繁忙抽不開身，落惜也就不打算見他最後一麵了，雖說心中難免有些不舍，畢竟物是人非總會讓人心傷，但也知道如今各安天涯，這是最好的結局。


  隻帶了一些衣物和幾樣飾品，還有那個心愛的女兒匣，這就足夠了。能夠遊覽天下山水，盡情的享受自由，這才是人間最美的事。


  “可都準備好了？”入眼便是落惜滿目歡欣的神情，管秋不由得笑出聲，

  麵上皆是寵溺。


  落惜亦笑看著他，道：“帶了些衣物，也就夠了。”


  管秋點了點頭，道：“嗯，也無需帶太多，需要什麽再買就好。”又見桌上放著兩卷畫紙，攤看一瞧，瞥眉道：“怎地將我畫這麽醜？”


  這畫是落惜早些時候所畫的，那時初識管秋，為他驚為天人的容貌所驚豔，於是便畫了這幅畫。隻不過事後再看，發現這幅缺了神韻，於是又畫了一幅。眼下管秋瞧見了另一幅，打開看了看，點頭道：“這張畫的好。”


  落惜無奈的笑了笑，懶得在畫上做文章，將東西收拾了個差不多，又問道：“明日什麽時候出發？”


  此時樹葉微微發黃，一片在枝頭輕輕一顫，翩然落在泥土上，管秋麵色前所未有的掛上一抹憂色，卻又如蜻蜓點水般清淡，轉瞬即逝。嘴角擒著淡淡的笑意，道：“一早就走。”


  許是心中過分期待，今夜過的異常漫長，翻來覆去無法入睡。隻聽得屋外蟲兒偶鳴，落葉簌簌作響，夜裏烏色的眸子偷著亮光，炯炯的望著床頂。


  如此靜謐過了好久，漸漸有了困意，慢慢闔上眼睛就要睡去了，屋外卻在這個時候傳來了腳步聲，複又撐開眼皮，就見門已打開，一襲黑色身影緩步走近。今夜月色不足，甚至透著一層朦朧的黑，像是一張無形的大網，掩去了月光的暖。落惜疑惑的看著那身影走近，隻知是個男子，看不清容貌神情。不過心想著如此時候能在相府從容串門的男子，當是除了管秋再無他人。一陣風穿堂而過，吹起了淡淡的香味，落惜目光一凜，下意識的往後靠了靠，警覺道：“你是誰？”


  管秋一向隻用丁香花瓣所做的香囊，故而他身上永遠是一種清淡的花香，恰到好處的香味夾著他身上的男子氣息，像極了他的品性，表麵溫和，心胸廣闊。眼前這個黑衣男子的身上，卻是一種濃重的烈香，充滿霸道的氣息。


  所以說，他不是藍衍，可若不是藍衍，又當是何人？

  “是我。”他在沉默了片刻後終於開了口，刻意壓低的聲音聽來有些沙啞，卻是落惜極其熟悉的。


  心頭瞬間壓上厚重的積雪，沉甸甸的，且有搖搖欲墜之勢。這個時候他來了，這個時候他又為何要來？

  “我總是過分相信你，過分對我們的感情充滿信心，造就了今日過分的你，過分的投入他的懷抱，你對我，可有一絲愧疚？”他壓低身子，在落惜耳邊輕聲說著。雖然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可這字字句句中，壓抑著輕觸即發的怒火，還有酸澀的痛心。


  “你與其他女人纏綿的時候，可有對我愧疚！”那日的畫麵依舊曆曆在目，眼裏的刺隻是皮肉，可是心裏的刺，又有誰能消除。


  屋外的蟲鳴聲似乎安靜了，它們仿佛感受到了屋內的煙火味，乖乖地息了聲，藍衍坐到了床榻旁，麵朝落惜所在的方位，雖看不清她的臉，他卻是滿目柔情，仿佛看到了她嬌笑的模樣，看到了她吃東西時狼吞虎咽的可愛表情。


  “初到這裏時，我派出了眾多人馬苦苦尋你，足足尋了半年。直到我以為你根本沒到這裏，隻有我一個，時空穿越了。”他閡上眼，複又睜開，埋怨老天的如此捉弄，道：“如果我知道你也來了，不論多久，我都會等你。落落，你知不知道，我悔極了……”


  落惜心頭一緊，埋下腦袋不願說話，他的情意她都知道，可是現在的她卻不知道該如何回應，總歸是漸行漸遠的兩個人，就算這情意再暖，也能煨煨心，計較不得長久。


  “落落，你還在怪我對不對？我兩次要將你處死……”他又輕聲道，聲音到最後越來越低，不願再說下去了。


  “我已經不怪你了，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落惜知道他在自責，心有不忍。她不是從未埋怨，上次在禦花園，親口聽到他要處死自己的話，當下便痛到麻木。痛也痛了，怨也怨了，到最後還不是都活著好好的，又有什麽難以釋懷的呢！隻是，如果那個時候，在第一時間，他能與自己相認，或許會是另一個結局。


  黑暗總會給人帶來未知的恐懼，此時此刻，明明落惜就在身邊，藍衍卻感覺隔著萬水千山，那是心的距離，身尚可醫，心又如何愈？他害怕失去，可又不得不麵對失去。


  “每次不能與你相認，我的心，都如萬蟲啃嗜……”他深呼吸著，忽又笑了笑：“罷了罷了，隻要你過得好，就好。”


  隻要你過得好，就好。


  落惜知道這是他的成全，唯有最心底的兩個字：“謝謝。”


  聞言，藍衍身子一僵，希望破碎成琉璃，灑了一地。他站起身，緩緩的朝門走去，頓下步子，淡淡道：“當心管秋。”


  這話隨著細風飄入落惜的耳，她凝眉不解，正待要說話，空間已獨留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