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語言天才(1)
課程從我們約定的第二天晚上開始,課堂就設在他的帳篷里。我晚飯後去他帳篷,看到母子倆正在做晚課。
吉波平素溫和高雅,臉上的表情總是很平靜。看得出她很疼愛兒子,卻沒有尋常母親對兒子的親昵舉動,可能跟入了佛門有關。帶著兒子念經時,她儀態嚴格,肅穆虔誠,眼觀鼻鼻觀心,一絲不苟帶著兒子一起喃喃。這時候的兩人,像是超脫塵世一切輪迴的化外之人,那一聲聲經文,字字敲進心坎深處。我第一次感到宗教撼人靈魂的力量,倚在帳篷口,我也聽得痴了。
吉波對我們的教學活動很是支持,真是個開明的好母親。晚課結束后,她用軟糯的好聽嗓音向我道謝,我趕忙回禮說其實是我賺到了,學梵語可是我的心愿。季師母是世界聞名的研究古印度文化的梵語大家。以前一直想求季師母教我,可她實在太忙,而且只帶博士生,我還遠不夠資格。沒想到在古代居然找到了機會。
吉波笑了:「學漢語可是他父親的心愿,可惜……」她停頓下來,漂亮的大眼睛里蒙起一層淺淺的水霧。她不再多說,匆匆離開。可我卻分明看到,她眼裡的水霧越聚越多,似有許多難以言說的無盡哀愁。
雖覺奇怪,可我不好打探旁人的隱私,便一本正經開始上課。先是小和尚教我梵文。他雖然講得很仔細耐心,畢竟漢語水平有限,梵文字母又難記,我急得拚命抓腦門,額上暴出了幾顆小痘痘。一個小時后我趴下要求休息。我的第一節梵文課就這樣痛苦不堪地結束了。
休息一番換我教他。我在暑期曾義務擔任過支教的語文老師,對漢語的初級教學還是頗有心得。漢字入門對於以字母語言為母語的人來說很難,基本都是從看圖說話開始。我掏出素描本和鉛筆,一邊畫圖一邊講。我的鉛筆雖然偽裝成了毛筆,但一寫就能看出區別來。還有素描本,即便偽裝成古代的大字本,但紙質、光澤度和韌度卻是古代的紙張沒法比的。
他對我這些新奇的寫字工具非常好奇,不住問我這光潔的紙和硬頭的筆如何製造。我只好硬著頭皮告訴他這是一位奇人所贈,世上只有我一個人有,我也不知道怎麼製造。接著就擺出老師的譜,讓他專心聽講,不要問東問西。
日月水火土,金木耳口手。我為了時空試驗,曾練習了一年的繁體字,不過想到秦小篆就頭皮發麻。小篆我只能看不會寫,好在秦代已出現了隸書。他本來就有漢語底子,有些字也認得。可他還是學得很認真,兩眼緊盯著素描本不時點頭,挨著我的身子傳來好聞的檀香味。
那晚教課結束后我有個意外之喜:在我帳篷外不遠處的草叢中竟撿到了一卷絲綢經卷。經卷的前幾幅畫著菩薩和飛天,工筆細膩,畫風凝練。尤其那飛天,畫得極為秀逸靈氣。我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龜茲服飾,再看看畫卷上衣袂飄飄的飛天,真有那麼幾分相似。心裡不由臭美起來。
菩薩和飛天畫像后,是天書一般的梵文。我雖看不懂這是哪篇經文,但可以帶回去給季師母解讀。哈,他不肯送我,我自己白得了一卷,真是老天眷顧。我喜滋滋地環顧一下,沒人注意,趕緊塞進背包。這可是我來古代后收集到的最珍貴的文物。
第二天晚上繼續教學。剛走進他的帳篷,看到他掀開褥子在翻找著什麼。見我進來,他急忙鋪平褥子,神情淡然地坐正,讓我默寫昨晚他教過我的梵文字母。
我狠命回想,然後自覺地攤開手掌伸到他面前。
「這是……」
「打手心呀。」我苦哈哈地吐舌,「我們漢人的老師,要是學生學不好,就拿戒尺打手心。看看我這個學生多自覺,主動承認錯誤。」
「你犯了什麼錯?」他淺灰色的眼亮得能照進人心,一眨一眨地看著我。
我縮了縮腦袋:「那啥……我一點都不記得你昨天教我的梵文字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