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一逢卻為永訣別
“可能吃壞了,要許久回來。”
“……”這理由竟能如此理直氣壯地說出口,也隻有容月這個女人了。皇甫辰好氣又好笑道,“你不妨忍到皇宴散了。”
“你……”急著與故人重逢的容月此刻也冷了臉色,“你存心戲弄我。”
“是你戲弄我罷,你是如廁還是去找人?”皇甫辰反問道。
容月蹙著眉,覺著可能是自己太過焦急一時露了情緒,皇甫辰才覺察到她的心思。
她想了想,才回道,“我今日遇到了故人,很疑惑他為何也會在你們這個皇朝。我必須去尋他。”
與故人的許多許多,並不是三言兩語皇甫辰便能明白的。現今她也更沒時間說與他聽。
兩人狀若親密地交談,竟同時忽略了落在身上的幾道目光。
“雲王妃此舞,堪稱絕世無雙啊。”有人忍不住稱讚道。
“確然,實在是驚為天人!”
“王妃的歌喉亦是動聽啊!”
“……”
但這些稱讚,借著如廁的名頭離開的容月已然聽不到。隻有皇甫辰一邊鬱結,一邊應付眾人。
容月方走出了駐仙閣,便見到了想尋的人。
“丫頭。”男子溫和的聲音裏夾雜著滿滿的疼惜,“好久不見。”
是真的好久不見。容月微怔著望著與自己相距幾步之遙的男子。
自爸媽出了車禍後她便與師父和師哥失散了。她找不到他們,爸媽又離開了她,那是她人生裏最灰暗的時光。疼痛絕望如附骨之疽,狠狠噬咬著她脆弱茫然的心。若是沒有仇恨,容月甚至不知自己是否還會支撐著度過那幾年。
“師哥。”容月笑著回應,美眸裏卻充盈著淚光。
“師哥無法在你最需要的時候陪著你,”方淩走近容月,“對不起。”
容月將頭靠在方淩胸口,眼淚傾瀉而出。這一刻她仿佛回到了年少時光,親人靜好,她亦不曾與她的師哥分離,“我以為,此生再見不到你了,我好想你和師父……”
“是師哥的錯。”方淩輕輕拍著容月後背,此時容月看不見他眼中細碎的無奈與愛憐。
“若我不司這天命……”呢喃碎語,不覺出口。
“師哥你說什麽?”
容月抬頭問道,卻隻見到方淩淡然的神色,“師哥此番來,隻為見你一麵,向你道別。”
“道別?師哥……”
方淩苦笑道,“這本是天命……丫頭,這裏的丹丸是為你準備的。有了它,你便能與如今這幅身體完全契合了。”
“師哥你……”容月望著方淩遞過的玉瓶,萬千疑問卻都化作了一個字,“好。”
他不說,她便不會問。隻因她相信。
方淩看著容月毫不猶疑地收下了丹丸,俊顏上閃過一絲無奈,最終化為平靜,“你的事情師兄都知道。丫頭,你來到這個時空,是你本有的命數。日後的路,師哥也無法陪你走下去……”
“師哥又要去哪裏?”容月靜靜地聽著,隻在方淩說道“無法陪你”時,急切問出口。
“塵世遊走,遵循天命。”
“塵世遊走,遵循天命……”容月低聲重複,情緒複雜。
“丫頭,好好照顧自己。”方淩轉身,將所有的心痛斂藏,“這次要換你目送師哥了。”
容月不自覺跟著踏出一步,卻還是停了下來,“師哥,”她喚,看著方淩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不能帶上我麽?”
方淩沒有回答。他揮了揮手便繼續向前走,背影那般淡漠遙遠。
容月靜默而望。這是方淩的選擇,她不能任性追隨。
到底已不複年少。
終是漸遠了啊。容月心中歎道。她也發覺自己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極想同他一起離開。或許真是久別情淺?容月不願深想,隻默默地目送著方淩。
方淩便真的再沒回頭。
容月亦不曾去追尋他。
她美眸微凝,直直望著前方,仿佛知曉這將是她與師哥的最後一麵一般,試圖將方淩的背影刻於記憶的最深處。
那個總愛喚她“丫頭”的少年,他陪伴著她度過了最美好無暇的時光,同師父一樣教給她許多知識與道理。那個她心中的少年,也已經遠走了麽?
本是相逢,卻為著道別。而這般鄭重的道別,師父竟不曾露麵,是怕見了更不舍麽?
如此,她與師父和師哥,真的還會再相逢麽?
“不知來歲牡丹時,再相逢何處。”
低聲歎息著,方淩已然繞過了宮牆離去,容月悵然收回目光,她轉身走回駐仙閣,隻覺心神疲憊。
“丫頭,要好好的。”
“走罷,她有她自己的命數,”中年男子拍了拍去而複返的方淩的肩,不失英俊的臉上也少見地多了幾分不舍,“她的下半世本就屬於這裏。”
“我知道。可是爸,”方淩望著容月消失的方向一時竟有些癡了,“你說,究竟差了什麽呢,我為何就不能陪在她身邊,我為何給不了她幸福?”
“這麽些年來,我多少次都想出現在她的麵前,告訴她還有我陪著她,告訴她她的師哥不曾拋下她……”
“她那麽辛苦,甚至隻有仇恨的力量才支撐她活著,而我們明明知曉這一切,卻連陪伴她都不能……”
“天命,天命,難道天命真的能左右人這一生嗎?那麽生而為人,又與被拴住的家獸有何區別?”
方思成抬頭,漸黑的夜空上已有星子閃爍,“淩兒,這不是一個天命司官應該擁有的思想。”
“走罷,該回去了。”
父子二人的身影,漸漸透明。
……
“宴後你與我留下探訪玉太妃。”皇甫辰見容月歸來得出乎他預料地早,心情不由明朗了許多,含笑著同她耳語。
“玉太妃?”容月正是情緒低落的時候,哪有心思琢磨玉太妃何許人,便敷衍了過去,“我知道了。”
“怎麽回來的這般早,是沒有找到那故人?”
“這關你何事。”容月聞言冷冷回道,索性也不吃糕點了,端坐著一副生人勿近的神色。
“……”
這女人,真是莫名其妙。好端端地自己如何惹到她了,竟向他擺臉色?準是沒有尋到人罷。
皇甫辰鬱悶著飲盡了杯中的酒,加之對朱顏一事的煩心,也頗有賭氣意味地不再理容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