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巧笑嫣然與君謀
次日,聞香樓雅間。
豐神俊朗的中年人閑坐著,與身邊肅然而立的侍衛低低地交談著什麽,間或飲一口杯中的茶。
便在此時,另一個弱冠不過幾年的年輕人,走進了雅間。
一身玄色右衽交領深衣,微斜的金紋素帶,自有一番雍容華貴的氣度。俊秀的容貌,淡雅的笑容,更添了幾分翩翩公子的優雅。
中年人見了年輕人,起身道,“花大人?”
原來,這年輕人正是現今的朝廷新秀丞相司直——花無惑。
而中年人,自然便是丞相長史,司馬長宏。
“司馬大人。”花無惑見著了司馬長宏仍是驚詫。但顯然,他比司馬長宏更懂得收斂自身的情緒,隻是笑道,“司馬大人也是應約?”
“如此說來,那‘修羅’也約了花大人?”司馬長宏疑惑起來,“也不知‘修羅’其人,是何許人也,隻說有關霸天的密事相告,卻要約在茶樓……”
說來司馬長宏與花無惑之間的關係全因了右相容霸天,才會相熟至此。
司馬長宏與容霸天是多年至交,彼此情誼深厚。而花無惑乃是容霸天引薦入朝,花無惑對這一份知遇之恩甚是感激,便以容霸天為師。容霸天常與司馬長宏、花無惑一同談論政事逸聞,故而司馬長宏與花無惑二人也漸漸熟稔起來。
“司馬大人不必苦惱,這‘修羅’到底是什麽來路,待會兒我們總會知道的。”花無惑同司馬長宏一同入座,隨意漫談起來。
“這倒也是。”司馬長宏笑了笑,眉目間忽又染上了幾分擔憂,“唉,但願別是那些人……如今霸天尚在獄中,皇上甚為聽信雲王黨羽所言,連左相大人也無法扭轉局勢,霸天的狀況實是危急啊。”
“看來我們要再想個法子救出老師。”花無惑皺了皺眉,仿佛想到什麽難解之事,“還有老師的幺女容月小姐,尚在那雲王的府中……老師最疼愛容月小姐,若知容月小姐落水一事……”
“必會急怒攻心,迫得情勢更加危急。”
雅間的門被人推開,一個衣著普通的“少年”走進,身後還跟著個小廝,機靈地守在了門外。
司馬長宏與花無惑雙雙望向來人,但見這“少年”一副如畫眉眼,端的好看。那一身如梅冷傲的氣質,更是叫人眼前一亮。
不過,這“少年”身子羸弱,卻是沒有喉結——顯然是女子。
且這女子……還叫司馬二人很熟悉。
來不及回神,這“少年”,不,女子,已深作了個揖,“容月愧見司馬叔叔、花兄長。”
這一揖,是真心實意的一揖。容月認為,至少以另一個容月的角度,司馬長宏與花無惑是擔得起的。
“容月小姐?”花無惑愣怔了好一會兒,方意識到麵前這女子真的是那個如今該在雲王府裏備受欺淩冷落的雲王妃,“你……你……”
“月丫頭……”
容月全然無視了兩人的驚疑。
她容月便是這樣一個不會含羞帶怯小女人姿態的性子。再是需要偽裝,容月也決不會委屈自己,改了自己那冷傲的性子。
“今日容月以‘修羅’名義,密約司馬叔叔和花兄長,正是要共談如何救出我爹。”容月驀然一笑,霎時周身光華流轉,好似匯集了天地間的靈氣,“容月明白,二位與我爹交誼頗深,爹被雲王設計誣陷後一直傾力相救。而容月竟還扣上個雲王妃的名頭,實在不孝。”
說是“不孝”,司馬長宏和花無惑卻都看不出容月的羞愧。
司馬長宏沒有回話,隻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容月,心頭迷惑漸重。
作為容霸天的好友,他見到容霸天最疼愛的幺女的次數絕不少,說是看著“容月”長大也不為過。那時“容月”可謂是個小家碧玉的丫頭,哪非這般自信強勢。
“無惑豈堪容月小姐兄長之名……”花無惑看著容月,眼底多了幾分驚豔讚歎,“老師為人豪爽善良,無惑隻是不忍老師為人垢害。”
花無惑也隻是見過容月幾麵罷了,並不算了解容月。他隻是好奇印象中的“容月”和今日的容月有些差異。
“花兄長自然擔得起容月的兄長,可莫推脫。”
容月的臉上依舊掛著幾絲淺笑,不徐不疾道,“司馬叔叔、花兄長,容月巧想得一計可以救我爹。”
“哦,月丫頭說來聽聽。”司馬長宏不著痕跡地皺皺眉,月丫頭何時會謀劃這些政事了?
“上奏參雲王一本。”容月淡然道。
“參雲王一本?”
“沒錯。”容月理了理言辭,分析起來,“皇上想要收回容家勢力,無非是疑心重。若我們上奏彈劾雲王才有謀逆之心,雖做不到禍水東引,但也可叫皇上放開容家權勢,作以權衡。”
容月沒有說的是,她的八分把握其實是在另一件事上——雲王府救濟孤苦乞兒,雲王定得民心愛戴。
民心……帝王最大的威脅呢。
花無惑實在不明白容月哪裏來的把握,“可皇上一向親厚雲王的。”
“花兄忘了,皇上疑心重?”容月漠然道,“既為帝王,哪裏會有親厚之人。”
坐在越高的位子上,便越怕背叛。
“月丫頭,”細細聽著容月分析的司馬長宏忽然出聲,“你為何不請來左相?若是左相,所言定比我與花大人有分量。”
“因為左相東方炎更叫皇上懷疑。”容月繼續道,“何況我爹與他看似交好,實則卻在暗鬥。他不落井下石已是幸事。”
容月當然明白,那皇帝皇甫軒收押右相也有震懾之意。東方炎這個左相也不是個隻拿俸祿的主兒,觀望風聲是對的決策。
這些次要的東西,不提也罷。
“……月丫頭分析得真是有條有理,”司馬長宏盯著容月,終於忍不住說出了心中的疑惑,“可老夫記得月丫頭從前是不懂得這些謀事的。”
容月坦然回視,她早將司馬長宏的觀察收盡眼底,也猜出司馬長宏心中疑慮,“在雲王府裏受的欺淩久了,也懂得了懦弱的人永遠受欺淩這個淺顯的道理。”
一字一句,容月說的極為認真。這個道理,在十七歲那年她便懂了,並懂的很深刻徹底。
許是這般認真的模樣,叫司馬長宏愣怔了好一會兒,方心疼地歎道,“傻月丫頭,當初……唉,隻怪你看錯了人……”
花無惑在一旁看著容月,不知怎的,心中某個地方竟微微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