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安定江山三年約
繁星綴空,月影橫斜,今日的夜晚安謐迷人。
畫春苑的屋子裏亮著的燭火冉冉搖曳,偶有燭淚順著燭身滑落,無聲無息。
屋內有一女子,正是姿容初露的二八芳年,端的眉目如畫,香腮勝雪,一身淺紫的軟煙蝶紋羅裙更襯得肌膚細膩如玉。此刻女子正斜靠在床柱邊,低眸淺憩,麵上餘有淡淡的紅暈。
——這女子正是容月。
皇甫辰推開畫春苑的門,入了臥間後,便看到這般畫麵。
佳人睡顏,實是惑人心魄。
從前怎麽不曾注意過,這張臉會如斯美麗?
心情莫名地輕快了很多,鬼使神差般,他竟不願打擾容月,放輕了腳步走近。
哪料這位佳人心神敏銳非凡,一瞬驚醒,迅速地拔下頭上的玉鳳銜珠釵,又準又狠地投來。
皇甫辰一震,忙運功避開。釵子橫撞向牆麵最終落了地,響起“啪啪”聲。
容月睜開雙眼,眸光冷漠地掃向來人。
“這般警惕……”皇甫辰暗歎一聲好厲害的身手,隨意撿起碎作幾份的玉釵,“你到底是何人?”
見是皇甫辰,容月周身的殺氣不消反漲,上午的事她可清楚地記得。再懶得多言,容月迎麵襲向他。
皇甫辰隻好施展自己堪稱一絕的輕功,來回避開容月的攻勢。
……
“怎麽,打累了?”皇甫辰倒懸於梁上,瞧著臉色陰沉卻沒再動手的容月,戲謔道。
“梁上君子。”容月顯然極為惱怒皇甫辰的輕功,卻又莫可奈何。此刻她萬分想念自己的絕命毒針。若有毒針在手,任是雄鷹,也難以逃脫。區區皇甫辰,她有九分把握,將他變作刺蝟。
“卿亦佳人。”皇甫辰見容月沒有動手的意思,放寬了心飛落下來。
容月哼聲道,“想必雲王爺有不少仇人罷,逃命的本事倒真真是一流。”
還真真是牙尖嘴利。皇甫辰暗自腹誹。
“你叫什麽名字?”
“容月。”見皇甫辰一副深思疑惑的神情,容月漠然一笑。明了自己如今奈何不了皇甫辰,她也不兀自惱恨。為已成定局的事傷神並不明智。
皇甫辰皺了皺眉,“你還要裝下去?”
“隻你一人,我何必要裝?”容月譏誚道,“我說過你認識的那個容月已經死了,信不信是你的事。”
“既如此,那女人的屍身在何處?”
“……”容月頗是好笑地指了指自己,“你還聽不明白?那個容月死了,而我借著她的屍身又活了過來,並且通過這身軀殘存的記憶,知曉了她所有的一切。這樣,懂了麽?”
皇甫辰仍是不信,“世上怎會有如此靈異怪事?”
容月不可置否,挑眉未答。
“若真如此,你我之間便並無恩怨,你何故定要殺我?”
“因為我不是麻雀。”容月厭棄地瞥了眼皇甫辰掌心的碎玉。
皇甫辰嘴角抽搐了幾下,語氣怪異道,“隻因一句激將之言?”便真被激怒了?此理不通罷。
“我需要自由。”容月終是道明自個兒的意圖,“你雖恨極了‘容月’,卻絕不會休了‘容月’。恰巧你惹怒了我,便選了這最簡單方便的法子。”
的確,“容月”還真是休不得。一來是皇帝親自賜婚,休妻便是拂了天子之威;二來容霸天的謀逆之罪尚未確鑿,皇甫辰與他那皇兄,誰都不會舍棄她這顆能夠牽製容霸天的棋子;三來嘛,容月隻是順便猜測,恨極了“容月”的皇甫辰,更想長久折磨“容月”。
“……若我死了,皇兄斷了手臂,朝政必亂,你便可隨意使出一計……或是直接威脅皇兄再次扶持容家勢力,好補上那斷臂之空?”
皇甫辰或許比不上容月的心性周密深遠,可本身是個通透之人,經容月略一提點,便能跟上思路。
皇甫辰驚歎於容月的謀略。若是他,隻會苦想為容霸天申冤的法子,決計想不到直接殺人這一布局。狠不留情,卻又奏效鮮明。
“你也蠻聰明嘛,”容月道,又忽地話鋒一轉,“既聰明,又怎麽甘心為人賣命?我倒想見識見識你那連自己忠心的皇弟都利用的皇兄,能叫人死心塌地尊重敬愛,可絕非等閑之輩呢。”
“你……”皇甫辰變了臉色,“皇兄不會的。”
“你的臉色說明你已有所懷疑了。”容月也算是出了被人看作是“麻雀”的惡氣,殺意驟減,心情好轉起來,“你竟隻顧著自憐自怨,也不仔細思慮。那皇帝若真心待你,既賜了婚,又為何應允你對付容霸天?想必是容家的勢力影響到了朝政的平衡罷?”
“皇兄一向由著我!”皇甫辰急急地反駁,心底卻一陣苦澀。這樣牽強的理由……自己都無法被說服。
皇兄若真的由著他,為何在他拿著聖旨與他實言相告時,皺眉說有心無力?為何要先他一步說,喜歡朱家的小姐朱顏,要納為妃子?
皇兄嗬皇兄,容家倒了,下一個會否就是我呢?
容月又仿佛回憶起了什麽,語氣裏隱隱有幾分嘲諷之意,“永遠不要對別人失去戒心,否則今日與你親近之人,明日便是送你上路的劊子手。”
皇甫辰心神微亂,有意棄了這一話題,“你想擁有自由之身?”
“你肯休了我?”容月有些詫然地盯著皇甫辰,“若你肯,你那個寵妾紫煙也不再惹我,我便饒她一命,如何?”
“寵妾?不過一個送來的探子,做戲罷了。”
頓了頓,皇甫辰又反盯住容月,“休你?且不論你還能否牽製住容霸天,單是你這莫測的身份,本王如何能放心?”
容月笑道,“我不過是想借著這個容家三小姐的身份,隨心所欲地過日子罷了。你有何不放心?繞圈子可怪累的,皇甫辰,直言你的要求好了。”
再次驚歎於容月敏銳的洞察力,皇甫辰邪魅一笑,“我要你在三年內幫我安定北國江山。若你同意,我自然會信你不是別國探子,你想要自由便隨你。”
“……我憑什麽信你?”容月偏了頭眯著眼瞅著皇甫辰。若她將這北國的內亂平息,的確能證明她不是別國的探子。哪有探子費心費力地為敵國江山打拚的。
“契約為憑。”
“你倒是愚忠得很,真不怕下一個犯了謀逆之罪的便是你?”
“這就不勞關心了。”
父皇辭世前曾囑咐過他們兄弟二人定要北國昌盛起來,無論皇兄是否還記得……他卻總是要遵守的。這便是他皇甫辰。
容月聞言,也不再多話,隻是唇邊含了一抹奇怪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