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眾生無明
想到吃的,遲映瑤心裡也有點癢,咽了下唾沫,摸摸肚子,低頭小聲道:「我也餓了。」
趙熠心一顫,揮手吩咐:「去吩咐尚食給貴妃準備愛吃的。」
宮人們領命而去。
趙熠牽著她回室內,兩人皆落座。
少傾,宮人們紛紛端著菜肴入內,有燒雞、白肉胡餅、爆肉角子、水飯咸旋鮓瓜姜、太平紕鑼等。
她的眸子放出亮光,看著就口水直流,不顧形象的猛抓起那隻燒雞,吃了起來。
她吃的很是狼狽,嘴不停的念著:「好吃,好吃。」因吃的太急,猛地被嗆著了。
趙熠連忙給她倒了一杯茶,溫柔的拍拍她的背:「別急,慢點吃。」
遲映瑤接過茶喝了下來,睜著單純的雙眸,傻傻的看著他:「我以後想吃,還會有嘛?」
看著單純的她,趙熠的心好像被什麼軟化了,輕聲細語道:「有,只要你想要,什麼都會給你。」
「能不能準備一份給芍藥?」
「好。」
遲映瑤朝他展顏一笑,那笑容純粹無暇。趙熠更為之所動。見她的嘴角余有污漬,趙熠拿起桌上巾帕輕輕為她擦去。
遲映瑤抬起眼睛看他,帶著討好的意味,將手中燒雞撕開分他一半:「你吃?」
趙熠一笑:「我們映瑤吃就好,我不餓。」
「哦。」見他不吃,遲映瑤又自顧吃了起來。
時入夜,月涼如水。如水涼月,捻一縷青煙,讓它升華,藏入夜色,消失在黑夜的缺口,擋不住的卻是那涼涼的月。
這樣的夜裡,南懷瑾自夢魘中驚醒過來,
感覺自己似掉入一個寒冷的冰窖,全身筋骨抽搐疼痛,身上的血液亦隨之凝固,不得流淌。他身體無力地后靠在玉枕上。
這時階前響起腳步聲,懷瑾緩緩抬起頭來,映入眼帘的是一個十三四歲的清俊少年手持竹笛呈至他面前:「懷瑾哥哥,拿好。」
少年知道近幾日來,懷瑾幾乎夜不能寐,每至深夜也只能借笛消愁,一曲作罷,才足以撫平內心波瀾。
看著眼前少年眸子清澈,眉宇間透露出坦率與真誠。眉眼如初,但歲月卻不如故。
昔日生前摯友之幼弟,如今卻只能忍辱負重隱姓埋名,聯想到剛才的夢境,懷瑾只覺手腳冰涼,心中一陣疼痛。
他依稀記得昔日柳氏跪在他面前,一遍又一遍的哀求著:「求公子救我小兒,救我小兒。」言畢,還重重的三叩頭,白皙的額頭磕破,血流於地。
懷瑾心下大駭,連忙允諾攙扶她起來,柳氏見他答應,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驟然從袖中抽出利刃,猛地捅進自己的腹間。
「公子……」
柳氏顫抖了身子,唇角帶血,喘息著道:「不要……讓蕭雲……涉朝堂半步。」她一口鮮血嘔了出來,身子顫抖,咬緊牙關繼續道:「一身傲骨……英雄魂,幾經路過……生死門。遙見牢門心已寒,忠良埋骨……無人伸。」
一身傲骨英雄魂,幾經路過生死門,遙見牢門心以寒,忠良埋骨無人伸。字字誅心,句句斷腸。
「懷瑾哥哥,懷瑾哥哥……」這時,少年的聲音清晰的從耳邊傳來。
懷瑾回神,室內垂簾低垂,燭火燃燒正旺,映得眼前少年瞳仁愈發明亮。
懷瑾將手搭上他的肩,微微一笑:「小五,懷瑾哥哥今日心情鬱悶,能否坐下陪我說說話?」
「好。」蕭雲將竹笛擱在床邊后坐了下來。
懷瑾望著他,關切的問:「小五,告訴懷瑾哥哥,你可有什麼心愿?」
蕭雲低頭想了想,眉宇間輕皺,欲言又止。
懷瑾揉揉他的頭頂,亦有所了悟。
,畢竟蕭雲當年太小了,對於前事他也一無所知,歲月如梭,看著他從小孩長成清俊的少年,雖然他自幼懂事乖巧,不愛哭也不鬧。
但,其實越成熟懂事的孩子,都有著或多或少不為人知的隱忍和委屈。
每每看著他乖巧的模樣,就不由讓人想起以前與他父兄戰場上縱馬殺敵,想當年,鮮衣怒馬少年時,能堪那金賊南渡。如今卻滿目瘡痍,更深露重,因長年上戰場,雖力挫眾敵,但也因此身上積了不少隱患,導致現在想再上戰場也有心無力。
再回想,他們結義五子里,向來少分歧爭論,一直暢談無礙,十分默契。他與已逝的蕭平,自幼及長,形影不離,相交近十年。尤其那段長年的戎馬倥傯,軍中生涯,讓他們淪為生死之交。兩人還師出同門,受教於范仲淹老先生。
老先生一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讓他們一直銘記於心。
想起老先生,便不得不提他的過往,那年,他提出新政改革,后稱「慶曆新政」。這一改革得罪一大批權貴,老百姓都渴望有范仲淹這樣為民請命的好官,可是在腐敗官僚權貴的眼中,范仲淹則成了不共戴天的敵人。
過於坦蕩的君子不敵小人,其原因在於君子不做暗事,而小人盡耍陰險手段。為了打擊革新派,一些官撩權貴不斷地毀滅陷害,後來老先生等人被貶黜,心灰意冷一度離開京師。
一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乎。」是老先生被貶官后,寫了一篇流傳千古的佳文《岳陽樓記》以表志向。
而曾是他門生的蕭平,少時父親曾在其背上刻著「精忠報國」四字,十五歲在戰場上砍殺敵首,所向披靡。卻不料,遭奸臣陷害,與父親含冤屈辱而死。戎馬一生太短,最終卻落得個家破人亡,留下莫須有的罵名。
遺民淚盡胡塵里,南望王師又一年。
關於當年那件事,沒有人後來比他更清楚。儘管事情已過去了幾年,但每逢午夜時分
回想起都會心痛得無法呼吸。
一行眼淚已沿著懷瑾顴邊滑下,蕭雲慌忙牽袖去擦拭他的眼淚,哄道:「懷瑾哥哥,不要哭了,小五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懷瑾吸吸鼻子,用手指點了點他的額頭,失笑道:「大丈夫有淚不輕彈,小五可千萬別學我。」
「才不是,懷瑾哥哥做什麼都是對的,懷瑾哥哥是除了我父帥和大哥外,我畢生最崇拜的人了。」
燭火被風吹得搖搖曳曳,忽明忽暗,懷瑾拉過他的手,堅定的道:「小五,你放心,我一定會為你們蕭家討回一個公道。」
因為公道自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