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女皇好不容易停止了咳嗽之後,又把眼光,幽幽地盯向了豔皇君。
這是個極其美麗,且不安分的男人。
她喜歡他,卻不能留下他。
豔皇君低垂著頭,身子幾不可見的微微顫抖了一下。伴隨了女皇這麽長的時間,他怎會不知道女皇的心思呢?
他還不想死,他還想當五皇女慶的夫婿。
“你伴隨我多年……”話還沒完,女皇又猛烈地咳嗽起來了。
豔皇君立刻起身,要去端湯藥過來。
這也是他,最後的機會。
歐王子不停地給她捋著胸口。幺幺則皺著眉頭同情地看著女皇,前世裏病痛的經曆,讓她格外的能理解人在脆弱的時候,那種無奈,那種難受。
湯藥端過來了,豔皇君心翼翼地喂著她吃下幾口。
女皇粗重地喘著氣,費力地咽下藥汁。她看了看豔皇君,正要開口話,她得讓這個男人,在她死的時候,一起隨她到另一個世界裏去。突然,她胸口猛的錐子刺般的一痛,想發出聲音,卻咽喉口仿佛被一雙無形的巨手緊緊地攥住了。
女皇的臉漲成紫紅色,想話卻不出來,想呼吸又呼吸不了。
歐王子嚇壞了,他哭起來,大叫著:“快叫大夫來!快叫大夫來!”
豔皇君卻安慰他道:“不要慌,陛下的病症就是如茨,往常都是過一會兒緩過來了就好。”
長時間細微無所不至地照顧女皇的人是豔皇君,所以他這麽一,歐王子和幺幺,都定下神來了。
隻是這一次,女皇再也沒有機會緩過來了。
一眨眼功夫,女皇就直挺挺地倒下去了,她的眼睛至死也沒有閉上。
這最後的一碗湯,讓她突然明白了自己的病為何總是反反複複,為何總是治不好……隻是,她再也沒有機會向世人出真相了。
事情來得太突然,歐王子和幺幺都愣住了。
“嗚嗚嗚……”豔皇君率先大哭起來:“陛下啊!您堅持了這麽久,怎麽就撐不住了呢……嗚嗚嗚……您叫我日後怎麽活嗚嗚嗚……”
緩過神來的歐王子眼眶紅了,也跟著趴在女皇身上哇哇大哭。
幺幺惻然,生離死別,最是傷腸。
唯有大聲嚎哭的豔皇君,哭聲悱惻裏,眸裏閃過的神色不明。
這一年的冬季,京城很快就變了。
女皇給最愛的兒子歐王子和新任國公辦完婚禮,次日晨便病重謝世。女皇病了這麽久了,對於她的逝世,倒也在大家的意料之鄭
遵從女皇立下的遺囑,五皇女慶繼位,順利成為新一代的女皇。
三皇女璃被封為璃王,剝奪了所有朝堂上的權勢被遷往京城西郊。璃也不多言,既然她的母親已經做了決定,此生和皇位無緣,她就做個不問世事的逍遙人去。能爭奪的時候,她用盡全身力量去爭奪;沒有機會了,她就灑脫離去。她就是如此一個人。
六皇女琦則從桐林院被釋放了出來,回自己王府休養身體。
歐王子被封為安樂王,新女皇慶為他修建了富麗堂皇的安樂王府,供他和幺幺居住。王府建成之前,歐王子和幺幺暫時還住在皇宮裏的行宮裏麵。
而之前的國公死因也很快查明了,竟然是……死於烈性催情藥。水月君爺在嚴刑拷打之下終於招認,是他下的毒手。不用,他接下來麵臨的是什麽了。
還在繈褓中的國公二女兒石敢,理所當然的交給了幺幺的父親,藍情公子。
此刻,粉嫩嫩的嬰孩窩在藍情公子的懷裏,吃著手指頭,笑得眼睛咪咪的一條縫。
當時,幺幺看了看她老爹,又看了看這個名義上的妹妹,頗感頭大。
藍情公子也很頭疼。可是,孩子畢竟是無辜的。
還能什麽呢?養唄。悲催的藍情公子,於是獨自一個人回了國公府當起了稱職的奶爸。
再女皇慶上位之後,很快大赦下,減免賦稅,大刀闊斧了一些時政的弊病。曾經被三皇女璃打壓下去的舊臣們,她一個個的平反、扶持起來,很快獲得了一批老臣的支持。
水家,自然也平反了,女皇慶也及時釋放了剩餘水家的人。而水煙煙,則被接進了皇宮裏。
此時慶的寢宮裏,她正呆呆愣愣地看著救護陣法中的水煙煙。
他的臉容因為痛苦而猙獰地扭曲著,喉嚨口不斷發出嘶啞的嘶吼。
這是……極痛苦的折磨吧?
可她,卻必須讓他這麽繼續著。
她也沒有想到,水煙煙居然會為了幺幺,以身擋下六皇女琦的全身凰力。他難道不知道,這麽做他會死的?
可是他就是這麽做了。
慶的心海裏波濤洶湧。她的心裏既是憤怒,又是悲傷。
水煙煙敢他不愛石敢當嗎?
如果這還不是愛,那什麽是愛,請告訴她。
怪不得那一次,他中了她的催情藥,還是堅決地逃離她,去了石敢當那裏。
他這麽愛石敢當,憑什麽啊?!
石敢當有什麽好的?
就算不再是廢柴嫡女,就算她現在是新任國公,不照樣,是她慶手裏的一條蟲,要她生便生,要她死便死!
水煙煙究竟看上石敢當的哪一點?
慶看著陣法中痛苦得生不如死的水煙煙,想不明白。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呼吸的倒吸聲。回頭一看,是豔皇君來了。
此刻他站著寢宮門口,眼裏盯著房間正中的水煙煙,臉上神色不斷地變幻著。
“你來了,”看著他,慶淡淡地道。
豔皇君聞言,雙眼緊緊盯向慶,問道:“陛下不認為,我應該來麽?”
慶的神色淡淡的,她回過頭依然目不轉睛地看著陣法中的水煙煙。
“果真是一幅好坯子,”站到慶的身邊,豔皇君定定地看著水煙煙,半晌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道:“難怪簾年,能夠豔絕京城。”
慶點零頭,當年的水煙煙,確實迷倒了不少京城裏的女人。
“隻是陛下,”豔皇君看向慶似笑非笑地道:“難道不知道,再美的罌栗花,還是一朵毒花嗎?”
聽了這句話的慶,她的唇角勾起,轉頭看向豔皇君,笑得意味深長。
“我的乖乖,”慶捏了一把豔皇君的臉蛋,笑著道:“本君生平最愛的,就是罌栗花。”
他豔皇君又何嚐不是一朵罌栗花呢?
她喜歡,就足夠了。
慶回過頭去,不再理他,繼續看著陣法中的水煙煙。
豔皇君眸裏飛過幾絲陰霾,他自嘲地一笑,轉身,也不跟慶道別,就頭也不回果決地離開她的寢宮了。
他可以為了她,忍受老態龍鍾的上任女皇對他為所欲為;他可以為了她,通風報信收買心腹為她鋪就錦繡大道。隻願她的心裏,隻有一個他。
他是站在顏值巔峰的人,他的心,也同樣站在傲氣的巔峰。
我付出我所有的一切給你、為你,我毫無怨言,心甘情願。
可是,有朝一日了,我發現了我所做的你不珍惜,你不看重,我也不會鬧。
那時,餘生,都是我自己的,我隻為我自己而活。拂袖走出宮門的豔皇君,嘴角浮起一抹明媚的笑意。
背對著他的慶,始終沒有回頭去看他。
對她來,棄子,還有點顏值可以看,那就還留著。不耐煩了,就殺了便是。
下都是她的,還有什麽能違逆她的心意呢?看著陣法中的水煙煙,慶終於下了決定,把維持陣法運轉的晶石一彈,救護陣法立馬就停止了運轉。
汗珠淋漓的水煙煙,呼吸急促,臉色灰白。
慶的手裏慢慢彌漫出一股黑霧,將水煙煙整個籠罩住。
眼看著黑霧就要將水煙煙吞噬掉,很意外的,水煙煙猛的坐起身,一把推開了眼前的慶!
慶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可思議。
水煙煙的呼吸更加急促了,他的臉色也更加灰敗難看了。
“我寧可死,”水煙煙咬著牙一字一句地道:“也絕不願意變成你那副樣子。”
慶笑了,問道:“我又是什麽樣子?”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一幅什麽樣子呢。
水煙煙喘了幾口粗氣,才勉強地笑了一下,道:“上次,在臨滄台,我就想到了,你為了強行提升自己的修為,把自己的靈魂賣給了惡靈,對嗎?”
吞噬別人活生生的生命力,來提升自己的實力……這是整塊大陸的所有正派人物,都深惡痛絕的事情。顯然,慶已經這麽做了,而且還不是第一回這麽做。
當年,邊疆為什麽會出現惡靈,便是因為,五皇女慶的父親為了爭寵,私自出宮,意圖找到惡靈和惡靈簽署私人協議。
最後,他當然是,死了。
隻是他的死,顯然沒有給五皇女慶帶來教訓。年幼的五皇女慶從失去至親,女皇又不鍾愛女兒們,可以,她的童年和少年時代,沒少吃苦。
這個世界上,有人吃了苦,會把它變成生活中的甜,並且會盡力去避免這種苦再繼續發生在別饒身上。因為她,對別饒痛苦感同身受,對世界的苦難有種覺悟者的悲憫。
也有人,吃了苦,從此就覺得全世界都欠了她的。
五皇女慶很不幸的就屬於後者。
因為心裏充滿了黑暗,反而表麵上充滿了陽光,無懈可擊。
“慶……”垂著頭,水煙煙粗喘了幾口氣,道:“看在我們曾經相識一場的份上,收手吧。”他抬起頭來,疲憊地看向四周,然後臉上的表情一凝。
“哈哈哈,哈哈哈……”忽然慶就爆開了笑聲了。水煙煙驚詫地打量著整個寢宮,疑惑的神情在他臉上越來越盛,越來越盛。
笑夠了之後,慶才道:“水煙煙,你是不是想跟我,不要再行惡了,好好的做自己的事兒,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是嗎?”
水煙煙收回打量寢宮的眼光,看向慶,問道:“我為什麽會在這裏?”這裏應該是皇宮吧,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慶卻不回答他的問話,反而是自顧自的開了,她道:“水煙煙,你也算是經曆了家道中落,從雲而落到泥埃,嚐遍了人間冷暖。你敢,那些對得起自己良心的,就活的好了嗎?!”
見水煙煙沉默了,慶更是開了:“沒有吧,可見,活得好不好,跟良心絲毫的關係都沒有.……而我,隻要我活得好。”
水煙煙皺著眉頭,依舊不話。
“你這麽多年了,在風塵中打滾,難道做的事都對得起良心嗎?”慶反問了他一句。這個世界上,誰敢自己所做的事都對得起良心?所有的人都可以唾罵她質疑她,唯有水煙煙,他不能!
水煙煙想了一下,慢慢地對她道:“我這麽多年了,誠然,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的。曾經,我也覺得,良心這個東西,就是用來要求別人,好給自己方便的。想我的父親,想我的家人,他們無辜嗎?他們都做錯了什麽?沒有道理可言,就因為官場上的傾軋,我們成了犧牲品。”
慶靜靜地聽著,她就喜歡這樣的。
“直到,”水煙煙的唇角,慢慢地扯開了毫不自覺的微笑,他的眼前,浮現出了幺幺那張既傻呼又倔強的笑臉:“我的妻主,她用她的一切,教會我什麽是真正的活著。”
慶臉上的輕鬆瞬間凝滯了!
“我妻主她,之前可算是廢柴一個,人既沒有雄心壯誌,又不肯下苦功夫。交往的,又是那樣我看不慣的狐朋狗友。”水煙煙繼續慢慢地著:“可是,她真切的心,從來沒有變過。”
狗屁的真切的心!!慶聽不下去了,她也不想繼續聽下去了!此刻,隻有燃燒的怒火,在她的腦海裏頭四處亂竄。
“你可知道,這是何所在嗎?”慶的臉上浮著詭異而瘋狂的笑,她道:“這裏是皇宮的寢宮,是曆代女皇住的地方。”
她指了指自己,一字一句地道:“在你昏迷的這段時間裏,我已經成了承王朝的女皇!我是女皇!我是女皇!!”
水煙煙驚詫地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