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發間雪 霜如花
龍靜安在空虛寂寞中度過了一個漫長的秋天。這年的冬天來的特別早。才到十二月下旬，儘管是在江南的大地上，但是已經寒風凜冽、嚴冬蕭瑟。
早來的寒冬，天上布滿了鉛灰色的雲朵，寒風把路邊法國梧桐枝丫上的乾枯樹葉吹得漫天飛舞，以至於長滿灰白色樹皮的枯枝光禿禿的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時常突襲而來的冰雨帶來了南方嚴冬特有的潮濕味道。在這樣的天氣里，人們曬出去的衣服常常會半濕半干，穿在身上都有一股難聞的潮濕味道，使人感覺特別的不爽。
龍靜安在這般蕭瑟的天氣里經常會懷念金秋特有的乾燥和舒爽。他不喜歡這裡的冬季，在冬天他很少涉足戶外，除了上班和聚會，一般都是縮在家裡度過寒冷的一天。
屋子裡沒有安裝空調，他便買來了一個電烤爐來取暖。這讓他在寒冷的季節里有了一個可以獲取溫暖的東西，好讓室內的空氣不再那麼濕冷不堪。有時候，靜安也會在超市裡買些好吃的東西來幫他度過獨居室內的無聊時光。
周六，靜安照常休息。這天他起得比較晚。因為天氣寒冷，他不想一大早就起床去吃早餐。一個人縮在被窩裡的感覺很溫暖，可以把寒冷的空氣隔絕在外面。還有什麼能比冬天不用考慮時間的早晚，而在被窩裡睡個懶覺更感覺舒服的事情呢？
他一直睡到肚子熬不住咕咕叫喚的時候才覺得非要起床不可了。畢竟「人是鐵，飯是鋼」，到時候了還是要起床去吃點東西才行。
靜安從被窩裡伸出了滿頭亂髮的腦袋，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睜開了睡眼惺忪的眼睛，看了看窗外，已經是天色大亮了。一看錶，原來早已臨近中午，怪不得肚子這麼餓，再晚一點，就省過了一餐午飯。
眼睛黏糊糊的，嘴巴里滿是乾澀的滋味，怪難受的，哈出來的口氣也很難聞。
他從被窩裡爬了出來，哆嗦著穿好了衣服，跑到衛生間里去洗臉漱口。等梳好了亂糟糟的頭髮，刮乾淨了胡茬，靜安決定出門去享受一個簡便實惠的午餐。
出了門，靜安把一條灰色的圍巾緊緊圍住了脖子，繞了脖頸一圈再把末端挽了一個結，搭在胸前。這樣寒風就不會順著衣領的縫隙鑽進棉襖裡面了。
他找了一家不大的火鍋店，叫了一個小火鍋。點了幾個新鮮的蔬菜和牛肉丸，還有一份小八爪魚。他一個人坐在角落裡安靜地品嘗著熱氣騰騰的美味。
新鮮的生菜和茼蒿扔到湯鍋里，很快就變得軟乎乎的，嫩綠的茼蒿帶著一股清香放到嘴裡很有嚼頭，清脆香甜，引來了靜安的一陣食慾。
八爪魚在湯汁里上下翻滾著，很快肉質變得堅挺起來。他用筷子夾起了一塊放到嘴裡嚼了起來，不錯，很有口感，鮮嫩適口，帶著八爪魚特有的香味，大快朵頤。
其實吃火鍋，靜安最喜歡吃的就是八爪魚和茼蒿菜，其次就是牛肉丸。牛肉丸煮熟后，圓滾滾的，用筷子不太好夾。靜安就用筷子尖插進肉丸蘸點醬料放到嘴裡。結果用力一咬，裡面的肉汁一下子飈了出來，弄得桌子上留下了一線湯汁。
好吃的牛肉丸也是他每次必選的菜品。儘管在他看來吃牛肉丸必須小心謹慎點，否則就會不太雅觀。但是，他仍會挑上一份來滿足口腹之慾。
以往，靜安會和梓欣來這裡吃小火鍋，那是在他們分手之前的日子裡。靜安覺得梓欣吃牛肉丸很有風度。他發現梓欣在吃這些圓滾滾的肉丸時，總是很小心的讓靜安把肉丸撈到她的碗里涼著，然後用兩支筷子尖壓住丸子，再把筷子慢慢地插進肉丸里，插好后就低下頭來一小口一小口地咬開丸子，吸掉裡面的肉汁，接著再把丸子慢慢吃掉。這樣一來，就不會弄得汁水亂濺了。
靜安常常看著她吃牛肉丸的樣子覺得很有趣，但靜安吃起來卻是大口大口的毫無顧忌。有時甚至是將丸子一咬兩半地吃掉。像梓欣那麼秀氣的吃法，也只有女孩子才會那樣。這樣顯得優雅而有風度，吃相自然是好看一些。
龍靜安在火鍋店裡慢慢地享用著美味，這時門外的天空中飄下了一片片的雪花。今年的冬雪來的特別早，也許跟夏季熱的時間短有關。冬雪就這樣隨著寒風飄落而下。慢慢的風靜了，而大片的雪花「唰唰」的漫天飛舞。
他看著窗外的雪花飛舞著，很快地面上就堆積了厚厚一層潔白的積雪，像是鋪上了一層鵝毛。這時他也吃得差不多了，就離開了火鍋店。
靜安在旁邊的一個商店裡買了一把雨傘撐開準備回家。他沿著人行道緩緩走著，飛舞的雪花有的落在了傘上，有的隨著寒風飄落在他的臉和圍巾上。他用手拍了拍圍巾，抖落了晶瑩的雪花。還有一些則落在了頭髮上，像一朵朵白色的小花。
靜安在街邊走著，他舉起雨傘向前方的路上望了一眼。在遠處，他好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一個年輕的女孩，栗色的長發上面帶著一頂白色的絨線帽子，帽尖上有一個圓圓的毛球俏皮地掛在絨線帽上，那個絨球隨著她的步伐有節奏的一搖一擺。她身上穿著一件紅色的長羽絨服，火紅火紅的顏色在人群中間特別醒目，下身穿的是一條藍色的牛仔褲。
寒風吹得她的臉頰彤紅，整個脖子縮在了一條點綴著大朵牡丹花的圍巾里，這條圍巾看上去好醒目，而且好熟悉。這不就是靜安送給梓欣的那條蠶絲圍巾嗎？靜安仔細打量了一下那個女孩的側面，那眉眼好似明梓欣一樣，難道真的是她?
很久不見了，原來她還是那麼的漂亮，眉眼還是那麼的清秀。不知道可否別來無恙？為什麼現在她只是一個人在這條街上走著，而且還是在這樣的天氣里。
靜安沒有立刻追上去，只是遠遠地看著她一腳深一腳淺地走著。那個女孩儘管打著雨傘在前面走著，可是這把雨傘卻似乎擋不住突如其來的鵝毛大雪。雪花在傘面上落了厚厚的一層，而且寒風吹過時，一股雪花便從傘下撲到她的臉和身上。一些潔白的雪花灑落在她的長發之間，彷彿晶瑩剔透的六角形花瓣點綴在栗色的秀髮間。這好似發間雪，霜如花。
那女孩低垂著眼眸看著路面，小心翼翼地走著，生怕一不小心就會滑倒。她的臉頰凍得通紅，一股股熱氣從脖間的蠶絲圍巾里冒了出來，儘管這條圍巾不算厚實，可是不知道能不能幫她擋住這迎面撲來的寒風。
圍巾上的紅色牡丹花和暗綠的花葉，襯托著她泛著紅暈的白嫩臉頰，一片片雪花從眉間與長發之間飛舞而過。只可惜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走著，胳膊上挽著一個褐色的大手袋吃力地撐著傘。
靜安在後面遠遠地看著，他判斷這一定是明梓欣，只是不明白她為什麼在這個時間，這麼冷的天氣里在還在街上走著。他原以為在這個時候，梓欣應該坐在餐桌旁和家人一起享用美味的午餐。
他知道梓欣也是個怕冷的姑娘，和他一樣不喜歡南方的冬天。曾經兩個人開玩笑地商量過，如果有錢了，就要搬到更南邊的城市去定居。在那裡沒有冬天，只有溫暖宜人的陽光。
可是，怎麼會在這樣一個飄著雪花的冬季，在街頭看見她一個人孤零零走過。身邊竟然沒有一個人陪伴，甚至是幫她撐撐傘也好。
一陣風雪吹過，梓欣胸前圍巾的長流蘇被風吹了起來，末梢高高揚起，掃到了她的臉上蓋住了眼睛。她舉起胳膊，用手指拉住了圍巾壓在胸前。
梓欣帶著一雙白色的絨線手套，兩隻手套用一根長長的絨線細繩連接著，繞過脖子系住了兩隻手套。看上去，這與絨線帽子本來是一起的，因為顏色和質地都很一致。它們戴在梓欣的身上也顯得比較合適，顯露出有點俏皮的味道，正適合她的年齡。
龍靜安跟在後面，隔著梓欣遠遠的一段距離。他看著梓欣在前面吃力地走著，心想現在跟上去叫住她，可是又有些猶豫，還是不追上去算了。
畢竟是在這樣的天氣里，而且之前的事情他還有些顧忌，儘管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了。他有些猶豫不決，也不知道梓欣是不是還記得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靜安默默地跟了一段距離，梓欣絲毫不知道他就在身後不遠的地方觀察著自己，她只是一個人在前面走著。
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梓欣趁著紅路燈變燈之前搶上幾步，緊跟著過街的行人橫過了馬路。
靜安停在路邊看著她走到了對面，梓欣很快隨著人群消失在遠處。那個帽子上的絨線毛球在她的頭上一搖一擺地晃動著越走越遠。
靜安站在路口，沒有跟著過去，凝視著遠方望了一會，轉身就向家中走去。
他不知道上次分手后梓欣究竟後來怎麼樣了。自從那次爭吵之後，靜安就一直賭氣沒有再給她打過一次電話。曾經一時間他不想知道關於明梓欣的任何消息。好像明梓欣根本就與他沒有任何關係一樣，甚至他想忘掉梓欣，從他的記憶里完全抹掉。
可是他在路上還是遇到了梓欣。她仍然像記憶中曾經的明梓欣一樣漂亮。原來靜安並沒有完全把她忘掉，就是遠遠地看見她的背影和側面也還是一樣地認出了她。梓欣的模樣還是那麼動人，漂亮而惹人憐愛。哪怕是在這風雪之中，也還是那樣的俏麗動人。
可是她為什麼還圍著那條靜安送給她的絲巾呢？靜安有些困惑不解。按照靜安的猜測，她應該早就把這條圍巾給扔掉了，或者是扔在哪個角落裡任它落滿灰塵。但是靜安遠遠的就認出了這條圍巾，那是 他曾經送給梓欣的生日禮物。現在依然圍在她的脖子上幫她抵禦冬天的寒冷。
靜安帶著這些疑問慢慢地走著，他確實不知道梓欣的近況。靜安猜測著是不是她現在過得不幸福，甚至有可能是單身一人。因為他沒有看到此時應該有人在她身邊陪伴著，一個為她在風雪中遮風擋雨的年輕小夥子。
靜安有些不明白了，他在積滿冰雪的路上琢磨著，猜想著梓欣現在的一切情形。雪花飛舞著飄落在他的臉龐上，就像凝結的一朵朵霜花一樣。靜安伸手抹去這些冰冷的雪花，壓低了傘沿擋住風雪。
漫天飛舞的冬雪，將街景變得模模糊糊的，路上滿是潔白的一片。一路上除了大雪唰唰飄落的聲音，一切都變得特別寧靜，這在平時是很少見的。
靜安隨著大雪的降臨，心情變得有些悸動，他加快了腳步向家中走去，好儘快回到那個溫暖的家裡，以躲避這場突如其來的嚴寒。
一些飄落在臉頰上的雪花被他的體溫逐漸融化，而他此刻卻真心地希望凝結在心間的冰雪能夠儘早隨著春天的到來逐漸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