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卷?第二十一章 一曲長相守,誰人來和
深夜,被步驚鴻派出去的二十六名冷氏暗衛都已經歸來,他們不折不扣地完成了步驚鴻交給他們的任務。二十六名冷氏暗衛在冷宇的示意下沒有去打擾他們的主子,而是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在城內找了家客棧住了下來。
第二天,雲煙城內的眾多百姓皆往城內的寺廟湧去,他們的目的很單純也很真摯——為步驚鴻祈福,希望步驚鴻的傷勢能夠早日痊愈。雲煙城的刺史府內,龍澤景鑠早早地起了床,這是他在來到邊關後的第一場好眠。龍澤景鑠站在窗前眺望著遠方,那隻因常年練劍而生繭的左手隔著厚厚的衣物輕輕地撫上心口,這裏,似乎缺少了一些東西呢……鳶兒,你的任務我會替你完成的,而後,我便去陪你。龍澤景鑠的內心是如此的堅定,想要去陪步驚鴻的念頭已在他的心中根深蒂固。交代完一切事物的龍澤景鑠不知從哪裏拿出了一管洞簫,倚在欄杆上便吹了起來。
空靈的簫聲被龍澤景鑠傾注了太多感情,飽含著孤單、淒涼與悲哀的簫聲飄蕩在整個刺史府的上空。那簫聲宛如鴛鴦失偶而苦尋伴侶,孤雁單飛而狂覓雁群。他多麽希望她沒有死,然而所有的希望都在昨天下午被百裏英縱訴說的事實撲滅——
“殿下,那隻打敗突厥騎兵的的軍隊的主人是一位帶著銀色麵具、黑發紅眼的男子。”
站在遠處,被假山擋住身形的百裏英縱聽到龍澤景鑠的簫聲,兀地有了一種想要落淚的衝動。百裏英縱看著遠處的龍澤景鑠,緩緩開口,聲音裏有說不出的疲憊:“我已經按照你說的去做了,可是這樣真的好麽?”
百裏英縱身後的人仿佛沒有聽到他說的話一般,百裏英縱覺得不對勁,當即便回過身,但是他眼前的這一幕著實讓他有些舉足無措——他身後的紅發女子白皙的右手幾乎要嵌進山石裏,而左手隔著麵紗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唇,盡量不讓自己發出嗚咽之聲,淚已無聲地流遍臉頰。百裏英縱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戴著麵紗的女子,天下第一高手也會有如此柔軟的一麵?
步驚鴻聽出了龍澤景鑠正在吹的曲子,正是長相守,這首曲子讓她不禁回憶到了過去,也正是因為如此,她這個天下第一高手才會如此失態。
那年,天界的黃晶樹下,依偎在男子懷中的紅發女子抬起頭,對上那雙幾乎能讓人陷進去的眸子,笑著說道:“阿晅,我最近才琢磨出一首新曲子,我彈給你聽好不好?”
此刻,若是有別的仙神路過,一定會非常驚訝,因為那個在天庭之中已是無人能敵的火鳳王竟露出了如此嬌俏可愛的神情,而那個將火鳳王擁在懷中並一臉溫柔之色的男子正是那個行事殺伐果斷、以冷漠無情著稱的天龍皇蕭晅!
“好,我就聽聽我的小鳶兒新譜的曲子!”蕭晅寵溺地刮了刮允鳶的鼻子,笑著說道,在此刻的蕭晅的身上隻能找到溫柔與寵溺,根本沒有平日裏殺伐果斷、冷漠的蕭晅的影子。
悠揚的琴聲響起,一個個悅耳的音符在琴弦上跳動著,赤炎琴在允鳶的手中宛如有了神智一般。一曲奏畢,意猶未盡的神色在蕭晅的臉上毫不掩飾地顯露了出來。
“可曾為這首曲子取名?”蕭晅溫柔地摟住依偎在他懷裏的允鳶,那樣子,好似在抱著一件珍寶。
允鳶從蕭晅的懷中抬起頭,血紅色的眸子對上天藍色的眸子,允鳶輕輕地搖了搖頭,無聲地告訴蕭晅她並沒有為這首曲子取名。
“那不如就叫長相守好了。”蕭晅那略帶沙啞的的聲音傳入允鳶的耳朵,有著說不出的意味。
“願與君長相廝守!”允鳶想也不想地就將曲名中隱含的意思給說了出來。當允鳶看到蕭晅眼中的戲謔神色,當即意識到自己上了蕭晅的當,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蕭晅看到臉色爆紅的允鳶將臉埋入他的懷中,一抹得逞的笑容從他的嘴角露了出來。
阿晅,你這般叫我如何能夠放心離去呢。假山後,步驚鴻的左手依舊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唇,右手不知何時早已垂下,整個人像是虛脫般地倚在假山上。好半天,步驚鴻調整好心情後才將左手從唇上拿下。
“失禮了。”步驚鴻說完便轉身離去,在這兒再多待一會她唯恐自己會忍不住衝到龍澤景鑠的麵前。
“步驚鴻,你真的打算一直瞞著殿下麽,這樣苦的是你們兩個人啊!”百裏英縱看不下去了,抬手壓住了步驚鴻的肩膀,順利地阻止了步驚鴻離去的趨勢,“你在逃避!對不對!”
步驚鴻並沒有說話,抬手輕輕地將壓在她肩頭的大掌捊了下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百裏英縱剛剛雖沒有看到步驚鴻的表情,但是他感覺到了步驚鴻身上明顯的氣息波動,他明白,在那一瞬間步驚鴻動搖了。百裏英縱看著步驚鴻離去的身影,他知道能讓步驚鴻有那一瞬間的動搖,就足夠了。
幾天後,龍澤景鑠選擇寅時去軍營巡視。待所有事物都處理完之後,已是兩個時辰之後了。龍澤景鑠在騎馬回刺史府的途中,聽到了他這一生最為令他震驚的消息。而這一切,也許隻是漫長噩夢的開始。
“步少俠真是個大好人,不僅幫我們打退了突厥人,還發糧食給我們。你說這麽好的人,怎麽就……唉……”一個中年男子噓聲長歎道。
“步少俠她平日裏懲惡揚善,拚了命地趕到邊疆救了我們一城老百姓的性命,到頭來卻因我們而大限將至,我真想以我家一家老小的命去換步少俠一人的命!”
“是啊!我倒是寧願自己死,也不希望步少俠死啊!多好的一個人……”
龍澤景鑠突然勒住馬,看著在街頭議論紛紛的一群人,利落地翻身下馬,大步流星地走向議論中的人們,神情激動地看著第二個說話的人:“你說什麽?步驚鴻她還活著?”
被龍澤景鑠看著的人神情怪異地看了龍澤景鑠一眼,出聲說道:“幾天前步少俠身負重傷趕到邊關,率領大軍大敗突厥騎兵,也因此舊傷未去新傷又添,大限將至。這件事,全雲煙城的百姓都知道。也正因為如此,全城百姓才會自發地每日去寺裏上香,為步驚鴻步少俠祈福啊!”他的聲音裏有說不出的惋惜。
龍澤景鑠一步步失魂落魄地向後退去,忽然,他像是想起什麽似的,一拳將跟在他身後的百裏英縱打翻在地,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憤怒地吼道:“你在就知道了是不是!刺史府的人也早就知道了對不對!就我一個人被蒙在鼓裏,你們為什麽要瞞著我!”盛怒之下的龍澤景鑠一反常態,由風度翩翩佳公子直接化身為了一頭憤怒的獅子,沒錯,的確是獅子,因為龍澤景鑠看百裏英縱的眼神與盛怒之下的獅子毫無差別。
龍澤景鑠那憤怒的一拳用了非常大的內力,以至於百裏英縱受了很重的內傷,在隨從的攙扶下才能勉強站起來。百裏英縱靠在隨從的身上,看向那抹匆忙離去的身影,無奈地苦笑,他早就知道這件事是瞞不了多久的,現在大概還能挽回一點吧……
此時的刺史府內,赤發紅眼的女子坐在院子中用一架古琴向眾人訴說著那一段不為人知的往事。那一首飽含著淒涼與不舍的曲子與當日龍澤景鑠吹奏的曲子一模一樣——正是長相守。一名黑發紅眼的男子兀地出現在步驚鴻對麵的屋頂上,他飛身從屋頂上躍下,不偏不倚地落在步驚鴻的麵前。
“瀚墨,你來了。”步驚鴻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平淡清冷,仿佛早就料定沐清語會來雲煙城一般。
最後一個音符重重地落下,而與此同時步驚鴻像是被人在一瞬間抽去了所有的力氣一般。一口殷虹的血液從步驚鴻的口中噴出,瞬間就染紅了雪白的麵紗,點點鮮血滴在白色的裙裾上,宛如一朵朵在冬日裏綻放的梅花。
步驚鴻無力地靠在趕來接住她的沐清語身上,她知道她的時間不多了。“瀚墨,你……你給,給我的令牌在我懷裏,你……你把它拿走吧……”隻說了一句話,步驚鴻就覺得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接下來的一句話更是斷斷續續:“瀚墨,你,你的腿……剛好,還……需要,吃藥鞏……鞏固一下,千萬,千萬不要……不要忘了……”
“好……我知道了。”沐清語的聲音似乎有些哏咽,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好似被什麽狠狠地撞了一下,難以言喻的情緒如洪水般湧上他的心頭,時間不多的她竟然還在擔心他那自幼便落下的腿疾!
“殿,殿下,您怎麽來了?”站在走廊上看著步驚鴻背影的蘇慕言突然發現他身邊多了一個渾身散發著冰冷氣息的人,側首一看,當即大驚。
龍澤景鑠並沒有回答蘇慕言,緊緊地抿著唇瓣的他一步步走向花園中的二人。當龍澤景鑠看到步驚鴻臉上染血的麵紗之後,二話不說就將步驚鴻從沐清語的懷中挖了出來,像抱珍寶一般將步驚鴻抱在懷裏。
“好想再見他一麵……”步驚鴻眼前的景物越來越模糊,意識漸漸地被抽離軀體,身體的溫度一點點地降低。
抱著步驚鴻的龍澤景鑠聽到步驚鴻的喃喃自語後,渾身一陣,迅速地執起步驚鴻的手,滾燙的淚水一滴接一滴地滴落在步驚鴻逐漸失去生氣的臉頰上:“驚鴻,你看看我啊,我是修筠啊!”
步驚鴻似是感覺到了龍澤景鑠的呼喚和懇求,眼神一點點地恢複清明,意識逐漸恢複,她知道她這隻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
“修筠,死前還能在見你一眼我已經很滿足了……”步驚鴻的聲音很輕,輕到隻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
“驚鴻,你為什麽要瞞著我!為什麽不讓我被你走過最後一段路!”龍澤景鑠輕輕摘去步驚鴻臉上的麵紗,寬厚的大掌小心翼翼地為步驚鴻拭去嘴角的血跡,此刻他的臉上滿是痛苦之色。
“因為……我隻不過不想讓你再嚐一次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罷了,沒想到最後還是……被你發現了……”步驚鴻覆在龍澤景鑠大掌上的手緩緩地滑落,銀鈴般的聲音漸漸地弱了下去,後幾個字幾近弱不可聞。一滴晶瑩的淚滴順著步驚鴻的眼角淌下,最終沒入鬢角消失不見。
龍澤景鑠看清了步驚鴻最後的唇形,淚如洪水般決堤瞬間傾瀉而下,那三個字如魔咒般刻在了他的心間——對不起,這就是步驚鴻最後想要對龍澤景鑠說的三個字。龍澤景鑠痛苦的吼聲一瞬間直衝雲霄……
再多再熱的淚水也喚醒那個絕色傾城的人兒,無論是多高的溫度也捂不熱那顆冰冷的、已經停止跳動的心髒,溫熱的胸膛再也感受不到那個玲瓏的身軀……他不是天性冷漠無情之人,而是沒有遇到對的人罷了,然而這個人兒此刻卻已離他遠去,他覺得他好像又回到幾百萬年前,好像又變回了當初那個沒有一絲溫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