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號二更
晉江首發, 謝絕轉載 「臣……那喊您什麼才好?」稱呼是大事, 傅冉覺得有必要徵求本尊意見。
「就喊朕三哥吧。」顏冬青似乎早就想好了。
傅冉明白了, 皇上無論是在大魏還是現在,在家族中都是排行三,就算當著顏家人的面喊,也不會有人覺得奇怪。
顏冬青兩手背後,要求道:「先喊一聲聽聽。」
傅冉抬眼看他, 以為他是故意的, 哪知人家臉上一本正經, 沒有半點調戲的意思。
倒是她多想了……
「三哥。」傅冉聲音小小的喊了一聲,怪不好意思的。
顏冬青似乎挺滿意, 嗯一聲,轉說:「我們來這不短時間了, 你都學了些什麼?」
突然被問及這些,傅冉局促的低下腦袋,揪著褂襟子道:「臣妾.……我我我.……」
我了半天, 也沒我出下文, 餘光瞥見顏冬青臉上浮現無奈神色,傅冉突然想到什麼, 變得有底氣起來:「我能帶您來這裡。」
果然,這個技術別無僅有,令顏冬青無話可說。
他示意傅冉坐下, 食指敲敲石台階:「既然我們能來這裡, 就不能白浪費這個地方。」
傅冉明白點頭:「您放心, 以後但凡我們大魏沒有的,我都會想辦法弄點存到這裡。」
顏冬青笑了:「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馬鈴薯能種到地里,那電呢?煤炭呢?」
傅冉頓感壓力大,為難道:「皇上,發電開礦,這些臣妾都做不來……」
「放心,有朕在。」顏冬青把手遞給她:「帶朕出去吧。」
「等下。」傅冉突然想起廚房那堆食材,臉上露出笑:「皇上.……」
對上顏冬青目光,她忙改口:「三哥,想不想吃肉?我帶你去吃點好的補一補。」
說話間,傅冉引他去廚房,像獻寶一樣指給他看:「三哥你看,好多大米,麵粉,還有雞蛋魚肉!」
在南州城這個地方,吃大米的機會並不多,糧站偶爾供應一回大米,還不是精米,全是糙米粒,白刷刷的掉粉,就那樣了,還不一定能搶到。
至於麵粉,有三個等級,上等的是精粉,除非國慶春節,糧站基本不供應,中等的是富強粉,趕上收成好的年頭,一個月能供應個兩三回,最差的是普通黑粉,加工粗糙,小麥麩皮還雜在裡面,講究點的人家和面時會拿細籮篩篩一遍,條件差點的就直接摻麩皮和面上蒸籠了。
無論是糙米還是普通黑麵粉,總歸都不是能經常在飯桌上出現的糧食,最常見的還是玉米面、地瓜乾麵,還有更次點的高粱面。
對於顏冬青和傅冉這樣吃慣山珍海味的「統治階級」來說,日子確實很難熬。
傅冉動手淘了米,把臘肉切成薄片,一起倒進大鐵鍋里,又翻出籠屜搭在灶台上,剁半隻臘鵝,大火蒸上。
臘肉拌飯,就著蒸大鵝,顏冬青不歇氣的吃了兩大碗。
傅冉也吃了一碗半,滿足的摸摸肚子,喟嘆道:「皇……三哥,我們這一頓可是吃了兩個月的肉呢。」
顏冬青不得不承認,這頓飯是他近兩年來吃得最飽的一次。
掃眼廚房的雞鴨魚鵝、山很海鮮,他眸中帶了幾分揶揄:「朕本以為皇后在宮裡不適應,看來是朕多想了,皇后的日子過得很愜意。」
大概是氣氛輕鬆,加之吃得太撐,腦袋有些糊塗,傅冉脫口便道:「臣妾一個月的俸祿才二兩銀子,還不興吃好點啊。」
顏冬青聽出了重點:「哦,原來皇后一直在怪朕摳門。」
傅冉心道怪的可多呢,最怪的是他棒打鴛鴦,拆散她和表哥。
傅冉是個死心眼,要說跟她表哥海誓山盟情比金堅,倒也不見得。
男女大防,儘管她和表哥有婚約,見面的次數也不多,只是表哥無論是長相,脾性,還是聲音,恰好都是她喜歡的樣子,加之兩家人都有意親上加親,這門親事幾乎是水到渠成。
當然,前提是沒有皇帝從中橫插一腳。
……
再出來,還是在三廠的礦地上,怪的是剛才在鳳鸞宮裡明明日頭正當空,現在出來,礦上卻烏漆墨黑一片,只隱隱可見遠處門衛室一抹亮光。
兩人對視一眼,來不及多想,摸黑匆匆趕回家。
才到家,傅冉就挨了一掃帚疙瘩。
徐蘭英兩手掐腰,氣得不行:「死丫頭,瘋哪兒去了?!你還知道回來啊!怎麼不被拐子拐走算了!正好省點糧!」
中午就沒回來吃飯,徐蘭英左等右等不見人影兒,又去前院問廖娟,說是兩個孩子一塊出去的,她家的也沒回!
這可急壞兩家人了,兩個孩子都不算大,這要是給老拐子拐走了可咋整!
傅向前嚇得兩腿打軟,當即就去公安局報了案,公安局倒也熱心,派了好幾個同志不歇氣的幫找。
眼下見傅冉安然無恙回來,傅向前大鬆一口氣,忙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別再嚇閨女了,快給閨女整點飯先吃上,我去公安局知會一聲,讓他們別找了。」
傅冉無措的低下頭,走到徐蘭英跟前,扯扯她娘的棉襖袖子,及時認錯道:「娘,我下回再不敢了。」
「還敢有下次?你就是個討債鬼,盡不讓我省心!」徐蘭英又罵了幾句,不解氣,食指在傅冉額頭上狠戳了幾下:「下回再亂跑,看老娘不打斷你的腿!」
明明挨了打,傅冉卻頭一回感到窩心,張臂抱住徐蘭英的腰,在她胸脯上蹭了蹭,小聲的說:「娘,我餓了……」
這是白瞎了那一鍋臘肉蒸米飯,傅冉後知後覺的發現在裡面吃了飯竟然不管飽!
罵歸罵,徐蘭英還是從面口袋裡舀了半碗黑麵粉兌上水攤煎餅。
黑麵粉是今早剛從糧站買到的,本來打算留著過年蒸三合面饅頭,給傅燕瞧見了,心裡難免有些不是滋味。
大院里的鄰居都誇她懂事,爹娘當著外人的面也都說疼她,可只有傅燕自個知道,會哭的孩子有奶吃,爹娘顯然更偏袒傅冉和傅聲,上回她發燒快四十度了,她娘連個卧雞蛋都捨不得給她吃。現在不過年不過節的,卻把黑麵粉調糊攤成煎餅,說要給她妹壓壓驚。
這到底算哪門子的疼她?!
此時的傅冉還不知道傅燕已經嫉妒上了,眼看就大年三十,新年的氣氛愈發濃烈,至於傅冉和顏冬青走丟的這點不快,很快被兩家人拋諸腦後。
蒸饅頭,煉油渣,包餃子。
家家戶戶的砧板敲得梆梆響,空氣里到處飄蕩著油渣子的香味兒,穿上新衣裳的娃們迫不及待出來顯擺,家屬院里滿是歡聲笑語。
來這兩年,傅冉也漸漸融入到了這個環境里,熬紅薯,黏糖瓜,炒瓜子……中案長條桌上的收音機被她放得哇哇響,播音員字正腔圓的聲音響徹大院。
「又是一年新春季,長江兩岸,春風吹麥浪,柳芽新發,豐收的腳步又在朝我們一點點靠近……」
……
新年三天假,一直熱鬧到年初三,氣氛才算漸漸冷下來。
年初三這天,傅冉起了大早,趕去送顏冬雪。
儘管顏冬雪再不情願,裡外這麼多雙眼盯著,怎麼也逃不過去支援大西北的命運。
她要去的地方是大西北的一個農場。
時下的上山下鄉有兩種形式,主要是農場和插隊,農場則含納了兵團和幹校。
相較農場嚴格的政審和名額限制,插隊屬於集體所有制,換句話來說,就是把城市畢業生安插在農村生產隊,和普通社員一樣掙工分、分口糧。
儘管插隊要鬆散一些,但顏立本還是讓顏冬雪交材料政審,選擇去管理嚴苛的農場,至少那裡有合格的「後勤」,對於顏冬雪這樣年輕漂亮的大姑娘來說,去農場要比插隊更安全。
為了送這批畢業生,一零五附中特地辦了個歡送會,校黨委的書記同志挨個為即將前往西北和滇南的畢業生繫上紅領巾。
兩層的水泥小樓上,喇叭在不間的斷播放主席語錄。
「與天奮鬥,其樂無窮!與地奮鬥,其樂無窮!與人奮鬥,其樂無窮!」
「農村是一個廣闊的天地,到那裡是可以大有作為。」
「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
「.……」
水泥樓下,廖娟抓著閨女的手紅了眼眶,把事先換好的全國糧票連帶五十塊錢一起塞到顏冬雪棉襖襟子里,不迭叮囑:「到那邊想辦法往廠里打個電話,實在找不到電話,就寫封信回來,啊。」
顏冬雪抹淚點頭,轉頭對顏冬青道:「照顧好咱爹咱娘,別惹爹娘生氣。」
顏冬青應聲,在顏冬雪抱他時,站著沒動,給她抱了抱。
抱完顏冬青,顏冬雪又抱了傅冉,一個大院里長大的,數這孩子有心,知道過來送她,她和傅燕倒同學過,也不見傅燕過來看一眼。
「姐,這是我娘煮的雞蛋,她去礦上上班來不了,叮囑我給你帶著。」
傅冉沒說假話,徐蘭英確實煮了雞蛋,只是家裡就剩兩個了,傅冉又偷偷從鳳鸞宮摸了幾個雞蛋出來,一塊煮了讓顏冬雪帶上。
一旁的廖娟看得窩心,一張雞蛋票才換十二個雞蛋,大半都給了她閨女,她沒想到徐蘭英這婆娘這麼夠意思!
自打來這個物資匱乏的地方,光有錢不行,還得有票,一個月兩寸的布票,打補丁都不嫌寬裕,全家湊一塊,要積小半年才能夠一個人做一身新衣。
相較同齡人,顏冬青的情況要稍好點,起碼還有幾件像樣的衣裳,至於褲衩.……顏冬青有點難以啟齒。
實際上,他只有兩條褲衩換著穿,已經快兩年了,腰間的鬆緊帶斷了不說,其中一條褲衩屁股後面還磨了一個洞。
「你哪來的布?」顏冬青問她。
「寢宮裡翻出來的,臣妾把被褥裡子拆了,和這裡的老土布差不多,就算給人瞧見了,也不怕被懷疑。」傅冉見他沒拒絕,就自動默認他是沒褲衩穿了。
「皇上,把您穿過的龍褲給臣妾看看,臣妾好照樣子給您縫一個。」
聞言,顏冬青耳根子有可疑的暗紅,表面卻風輕雲淡,他坐在椅子里,左手隨意放在腿上,右胳膊肘搭在書桌上,明明穿得只是老藍布的中山裝,卻無端給人一種帝王的威嚴感。
「朕和你身量差不多,縫多大你心裡沒個數?」
聽出他話里的不快,傅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裡也跟著不快起來,怪不得人常說伴君如伴虎,算她白好心,早知道讓他穿爛褲衩算了.……
傅冉兀自嘀咕著,顏冬青翻了幾頁書,扭頭看她,見她還站著,就問:「還有事?」
傅冉忙垂眉低眼:「沒了。」
「下去吧。」
「那……臣妾先行告退了.……」
心裡不忿,傅冉在給他縫褲衩時,特意打了兩個丑補丁,又偷偷用鞋刷子把棉布刷毛,儘可能讓它們看起來像是穿舊的。
等她把兩條「破」褲衩給顏冬青時,顏冬青難得誇了她一次:「皇后還是有點小聰明的。」
傅冉擱心裡哼一聲,講話不覺就敷衍起來:「謝皇上誇獎。」
顏冬青輕輕哼一聲:「皇后好像對朕很不滿?」
傅冉沒說話,明智的岔開話題:「皇上,我們種的馬鈴薯可以刨了。」
顏冬青露出詫異之色:「這麼快?」
「我帶您去看看。」傅冉拉住他手。
馬鈴薯秧苗已經長到及膝那麼高,上面疙疙瘩瘩綴著馬鈴薯鈴,樣子跟長在地里的馬鈴薯差不多。
「上面結的馬鈴薯不能吃,我娘說有毒,但可以拿來育苗,再埋進土裡,應該很快又能長起來。」
怕顏冬青不知道,傅冉細心的先叮囑他:「一會兒刨馬鈴薯的時候,不要把這兩樣堆在一塊。」
「朕知道。」顏冬青一臉平靜。
來這裡不短時間了,傅冉多少也能摸清顏冬青某些不為人知的習慣,越是不懂的東西,他會越淡然。
換句話來說,就是裝作很懂的樣子。
人艱不拆,傅冉懶得戳破他,去廚房找來兩把鐵鏟,兩人合力把種的馬鈴薯全刨出來,分成兩堆,一堆是有毒的,一堆是能吃的。
像馬鈴薯這種繁殖能力高的食物,他們不需要存多少,只要留點種子帶回大魏,就很快能遍及州縣。
傅冉縫了一個布口袋,只把有毒的馬鈴薯裝起來,剩下的被他們抬去廚房。
「皇上,這樣看來,以後我們不愁吃不飽飯了。」傅冉小臉上帶著豐收后的喜悅,興緻勃勃的說著計劃:「我們把前院後院的地全開墾了種糧食蔬菜怎麼樣?」
顏冬青好笑看她:「種這麼多糧食蔬菜乾什麼?難不成你還想拿去賣?」
傅冉忙擺手:「投機倒把是大罪,臣妾可不敢去黑市瞎轉悠。」
一零五在南州城東邊,挨著郊區農村,房前屋后都有菜園子,夏天瓜果青菜,冬天馬鈴薯大白菜,春秋蔥姜蒜,吃不完就拿到工廠附近賣,就是見不得光,想買想賣都得趕早了去。
「聽說上回二廠有個工友從農村老太太手裡買雞蛋,被牛廠長瞧見了,全廠通報批評,還差點讓返鄉務農。」
顏冬青笑一聲:「你知道的還不少。」
傅冉抬抬下巴,拽了一句文話:「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顏冬青搖搖頭,把整個鳳鸞宮轉了一遍,指著本就不大後花園道:「你想種糧食蔬菜的話,只能開墾一半的地方,剩一半朕以後還有別的用途,還有,前院也不要碰。」
說話間,他把後院的西耳房推開,對傅冉道:「以後這間房只存放種子,西廂房拿來放糧食蔬菜。」
傅冉不解:「皇上,臣妾寢宮這麼大,想怎麼放都行啊。」
顏冬青看她:「往後去我們放進來的東西會越來越多,現在不規劃好地方,以你的腦子,到時候還能記得清這麼多東西?」
傅冉不服氣起來:「不是還有您嗎?」
顏冬青拍她腦袋,好氣又好笑道:「朕也只是凡人,記憶力有限,再有,我們什麼時候回去還不一定,一兩年之內,可能我們都會記住,如果是十年八年甚至幾十年呢?」
聞言,傅冉垮了臉,快要哭的樣子:「國師有沒有說什麼時候才能回去?臣妾想爹娘了……」
見她眼淚珠子在眶里打轉,連聲音也哽咽起來,顏冬青嘆口氣,把人攬進懷裡,有些笨拙的拍她背:「不要怕,有朕在,朕會照顧好你的。」
傅冉低頭抹淚,趁機道:「如果您以後能少教訓臣妾,臣妾可能會好過一點。」
顏冬青低頭看她,涼颼颼道:「傅冉,你要求還挺多。」
「.……」
正月初十之後,工廠、學校、郵儲等單位開始陸續招工,這些單位里,報名人最多的還是一零五化工,國營大廠,是製造作戰武器不可缺的一個環扣,那些街道的工廠可能會倒閉,但一零五肯定不會。
大家都不傻,家裡但凡有夠年齡報名的子女,基本都報了一零五化工。
井下礦工,機床操作員,勞保物資看管員等等,工種多達二十多種。
招工這天,恰巧也是傅冉去中學領新書的日子。
一零五附中挨著二廠,地方不大,兩排平房,只有三個班,一個班一個年級,都是礦上的職工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