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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冬青停下自行車, 接過劉二柱遞來的介紹信,十六開的信紙, 抬頭印著一排紅字:劉溝子生產大隊。
傅冉心下好奇, 踮腳往顏冬青跟前湊。
顏冬青低頭瞄她, 乾脆把介紹信塞她手裡。
「茲證明, 我隊某某某欲前往貴單位購農用拖拉機一輛, 望貴單位予接洽。」
傅冉逐字逐句念完,抬頭詫異道:「柱子哥, 就這一句話啊?」
劉二柱點頭:「嗯呢, 有了這玩意, 你們再去農機市場, 銷售員保管二話不說就賣給你們。」
傅冉仔細疊好, 以布兜打掩護,先放進空間里,還不忘道:「謝謝柱子哥!」
劉二柱撓頭笑:「不謝,俺還有事,得去趟縣城,就不和你們耽擱了!」
顏冬青把兩斤糧票一卷, 塞他上衣兜里:「帶著, 去城裡能吃上一口熱湯飯。」
鄉下人進城辦事就這點不方便,不自帶口糧就得干餓著, 夏天天熱, 劉二柱出門又早, 布兜里裝點口糧, 還沒到城裡就餿了。
知道小兄弟大方,劉二柱也不客氣了,有情後補,等年末隊里分了糧,立馬就給他們送點補上!
互相道別,顏冬青帶著傅冉趕去大華油坊,還是頭先那個小徒弟,瞧見傅冉時眼睛一亮:「為人民服務。同志,還來磨油吶。」
不待傅冉說話,顏冬青冷淡道:「勞動不分貴賤。不磨油,給油坊送芝麻。」他警惕避開『賣』這個字眼。
小徒弟不咋待見顏冬青,臉上的笑淡下來,接過芝麻過磅,嘴裡吆喝道:「三十二斤整,五毛一斤,統共十六塊。」
話音落下,他從洋灰檯子下抽出錢匣子,數出一沓錢遞給顏冬青:「數好了啊,十六塊整,分文不少。」
顏冬青轉遞給傅冉:「再數數。」
傅冉聽話又仔細的數好:「三哥,剛剛好呢。」
小徒弟耳朵靈光,好巧不巧,剛好聽見傅冉喊三哥,心裡莫名又高興了起來,感情他倆還是兄妹吶……
啥也不多說,熱情的送兩人出去,尤其對顏冬青,格外的殷勤,就差沒張口喊聲大舅哥了。
等走遠了,傅冉奇怪道:「三哥,你給了他什麼好處?華師傅他徒弟可真像小順子。」
小順子是顏冬青跟前的太監,十分狗腿,特別會拍龍屁。
顏冬青哼了哼,本來想說他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不過話到了嘴邊,又改口道:「興許他天生奴才命,對誰都卑躬屈膝。」
頓一頓,他又補充:「這種人少和他搭話。」
傅冉不疑有他,點頭道:「三哥說的是,論識人,您比我懂得多。」
顏冬青咳一聲,這下放心了。
之後他們又去了鎮上另一家油坊,遞給榨油師傅五十來斤芝麻。
榨油師傅抓一把出來,指尖摩挲,不住點頭道:「是好芝麻!這籽粒兒可真飽滿!小同志,是攢了幾戶一塊送來的吧?」
顏冬青面不改色應聲:「可不是,三斤五斤的湊到一塊,托我一塊送來,換點針頭線腦錢。」
榨油師傅笑呵呵的,不疑有他:「成,下回再有,還送來啊!」
顏冬青點頭。
只是儲集鎮的兩個油坊就換了五十來塊,隨後接連數天,顏冬青又去別的鎮上轉了轉,南州城周邊大大小小二十來個鄉鎮,幾十間油坊全賣一遍,最後算下來,竟然賺了將近六百塊。
傅冉把這些錢和介紹信用橡皮筋綁到一塊,小心存放進空間里。
「三哥,用不了多久,我們就能存夠錢啦。」
見她臉上露出滿足之色,顏冬青扯扯她臉蛋:「皇后對拖拉機還真是心心念念。」
傅冉嘿嘿笑:「就等著您帶我兜風呢。」
顏冬青失笑:「一時半會滿足不了你了,馬上暑假,朕要去趟客什農場。」
「去看冬雪姐?」
顏冬青點頭。
「您走了,那我怎麼辦呀……」或許此時傅冉還沒意識到,她對顏冬青的依賴程度比她預想的更重,他去哪兒她就想跟著去。
顏冬青愣了下:「朕不會去太久,過段時間就回來。」
傅冉低下頭,連聲音也低落下來:「您之前不是說要帶我去坐火車嗎?我也想去看看冬雪姐。」
雖然傅冉這股粘人勁兒讓顏冬青甜蜜又負擔,但他還是沒答應,他們在這裡一沒定親二沒結婚,別說徐蘭英會跳出來反對,就是廖娟也會有意見,這麼遠的路程,萬一出點什麼事,沒法向徐蘭英兩口子交代。
顏冬青不僅不帶她去,還給她布置了任務:「一會兒朕拿兩本書給你,朕不在的時候要看完,等朕回來會考你。」
傅冉鬱郁應聲,等拿到顏冬青的書時,差點沒哭出來,一本是《機械工程師》,一本是《發電原理》。
「皇上,這些臣妾都學不來……」
顏冬青給她鼓勵:「笨鳥也能飛,拿回去看吧,朕相信你能行,學會了有獎勵。」
「.……」
晚上,傅冉趴在煤油燈下看書,揉揉發疼的眼,開始佩服顏冬青,這麼複雜的書他也能看下去。
徐蘭英最後一個擦好澡,催她睡覺:「白天竄四方,晚上點燈補褲襠……大晚上的看啥看,煤油不要錢吶!」
傅向前歪在炕上抽煙,嗆咳了數聲,笑道:「難得閨女用功,她想看就讓她看唄!」
傅向前說錯了,其實她一點也不想看。
傅冉合上書,吹掉煤油燈,爬上炕就把傅向前的煙沒收了,睇他一個『不贊同』的眼神:「您都咳這麼厲害了,還敢抽煙!」
傅向前樂呵呵的:「就抽一根過過嘴癮兒。」
傅冉關切道:「爹,去礦上醫院看看吧,讓醫生給您開點葯。」
礦區有職工醫院,但凡一零五的職工去看病,廠里都給報銷,自個花不了多少錢。
徐蘭英也道:「明個跟人調休,快去找醫生瞧瞧,再咳下去,早晚不得咳死你!」
大老爺們都有個通病,總覺自個身體好,壓根不用看病吃藥,有點小毛病不治都能好。
傅向前膈應醫院那股消毒水的味兒,吃藥花錢不說,還耽誤幹活,是以他嘴上應承著,第二天照樣還是去下井幹活,絲毫不把身體當回事。
眼見就要放暑假,學校徹底停了課,傅冉他們要麼參加勞務,要麼就待在教室看書,傅冉正翻看著顏冬青給她書時,教導主任從外領進個人。
高雪梅戳戳她,示意她往講台上看:「聽說一廠從蘇聯引進新技術,特意從首都那邊調工程師過來指導,這個工程師以前在莫斯科留學過,厲害著呢,站講台上這個我估摸就是祁工程師他兒子。」
高雪梅還在喋喋不休的說著,傅冉充耳未聞,獃獃的盯著講台上的人,生怕是她看錯。
直到顏冬青臉色陰沉的回頭,在她腦袋上狠拍了下。
傅冉哎喲一聲,對上顏冬青警告的眼神,縮縮腦袋,不情願的把視線收回來,心裡就跟貓抓了一樣難受,那天在友誼廣場,她沒認錯人,就是她表哥。
講台上教導主任簡單介紹了下祁瑞安,然後安排他先坐最後一排。
大家對新來的同學都比較好奇,課間不少人過去和他說話,問他從哪來,家住幾廠,高雪梅愛湊熱鬧,擠在最前面,自來熟的跟祁瑞安嘮嗑。
祁瑞安講話帶一口京腔,禮貌的說他家從首都剛搬過來,住一廠家屬院。
傅冉豎耳朵仔細聽著,實在忍不住,先瞧一眼顏冬青,見他沒注意,趴在桌上飛快回頭看幾眼,捂著臉,心情緊張又興奮,新同學跟她表哥實在太像了。
「是不是很好看?」
一道聲音在頭頂幽幽響起。
「好……」傅冉及時打住,抬眼對上顏冬青涼颼颼的目光,咽咽口水,識相道:「還是您好看。」
顏冬青沒理她,轉過身繼續學習。
或許是因為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天晚上傅冉做了個夢,夢見了祁瑞安,夢裡祁瑞安喊她去二廠後頭小河邊轉轉,落日西下,將蘆葦葉暈上一層昏黃,靜謐無聲中,祁瑞安拉上了她手,牽她在河邊散步,結果還沒走幾步,背後有道鬼畜一般的聲音傳來。
「傅冉,朕怎麼說的,你敢不守婦道,朕拔光你毛。」
下秒,場景飛轉,顏冬青壓她在炕上,擼起她褲腿,一根接一根扒她腿上的絨毛,嘴裡還問:「敢不敢,還敢不敢了?」
傅冉騰地睜開眼,反手摸摸額頭,滿頭的冷汗。
天已經朦朧亮,外頭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傅冉穿鞋下炕,擠一坨友誼牌牙膏,沒精打採的站在排水道前刷牙。
顏冬青也過來了,脖上掛個白毛巾,後腦勺的頭髮翹起一撮,睡眼惺忪的樣子看起來沒什麼戾氣。
想到昨晚夢見的,傅冉有些心虛,咕嚕嚕漱口,輕聲道:「三哥,我好了。」
他擋著她道了。
顏冬青沒動,像是沒聽見,自顧刷牙,耷拉眼皮的死樣子看著就來氣。
「您讓讓。」傅冉又說一聲。
他還不動。
大概是在這裡住時間長了,受徐蘭英的影響,傅冉某些奴性思想開始逐漸進化,慢慢跟上時下婦女的腳步,最直接的體現是,她不知哪來的膽子,狠推了顏冬青一下。
顏冬青沒防備,被她推得一個踉蹌,連連後退幾步,瞬間黑臉:「放肆,你好大的膽!」
傅冉沒理他,一溜煙竄回家,嘴裡叼著窩窩頭就往學校跑。
可憐顏冬青慢條斯理的吃完早飯,還坐在等著傅冉來請安,結果等到快上課,也沒見到人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