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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前,姜初見自費修為,對韓世琛以死相逼,即使是這樣,韓世琛依舊收回了聘禮,將姜遺在長嶺。
現在的姜初見築基期,並不能打得過金丹中期的白月仙,更沒有能力將她重傷。
原本姜初見和蘭震是完全被排除在外的,但是白天姜初見無影無蹤,無故曠了一天課,到半夜才回來,加上她這幾天性情大變,越發讓人懷疑。
韓世琛站在姜初見前,一步步緊逼,「你昨晚,到底去了哪裡?」
姜初見,「……」
她是不能說自己在飛仙台的,現在已經完全能確認原主來萬劍宗是被某些人害了,她要是說昨晚在飛仙台修整經脈,怕是會打草驚蛇。
姜初見反問道,「韓少主,你看我這樣,像是刺客嗎?」
她當然不像,但這並不能代表她跟這件事沒有關係。白月仙的五臟六腑全部被擊傷,還不知道後果怎麼樣,他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能。
韓世琛捏著拳頭,不給她任何解釋,「姜初見,你果真說不出來?」他看著她支支吾吾的模樣,往後揮了一下手,立刻有幾個人出來架住姜初見往外走。
他本以為她只是小家子氣,性格刁鑽,從沒想過她會真正下這麼狠的手。她對白月仙的仇恨他知道有多重,萬劍宗戒備森嚴從沒聽過有人闖入過,只可能是內賊。
「帶走,關到無天門!」
私藏禁.葯的萬成就被關在無天門,姜初見聽到這個名字就莫名煩躁,更別提要跟那個畜生一起被關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方。
「韓世琛,你沒證據,你不能這麼對我!」姜初見被一群人架著走,怒道。
她是長嶺後主,身份尊貴,就算是真的犯事,也不用關在天牢。而原主有怕黑的毛病,這事韓世琛也知道,將她關在無天門,就是為了威逼恐嚇加體罰。
韓世琛幾乎已經喪失理智,瞪人的眼裡布滿紅血絲,他揮手,「你拿不出你去了哪裡的證據,就是最好的證據,帶走!」
「我有證據!」
姜初見停住,甩手推開鉗制住她的人,反眼回視著他。她平時大大咧咧,但是發起火來,有種說不出的威嚴。
這聲吼將韓世琛唬住了。
姜初見喘幾口氣鎮定下來,道,「我昨晚,跟殷黎在一起。」
她心裡對殷黎還是有忌諱,但是這份忌諱相比較被關無天門就小得多,跟毫不還手地任由韓世琛處置相比,就更小。
「……」
韓世琛從鼻腔里哼出一聲,冷笑聲刺耳難聽。
姜初見知道他不信,伸手從袖子里抽出一條手帕,然後在他面前抖開,「我昨晚真的跟他在一起,不信你去問他。」
韓世琛眯眼,看清楚那確實是殷黎的手帕,不知何故,心裡突然生出一絲難以言出的奇怪的被背叛的感覺。
姜初見不等他說話,又往後退一步,揉著手。那幾個小廝仗勢欺人,下手真的狠,抓的是她破了皮的地方,傷口又蹭出血了。
「你不信你去問他?他今天白天也不在對吧,他讓顧成風帶的課,我也一天沒來,我一直跟他待在一起。」姜初見一字一句,條理清楚地解釋著。
韓世琛身後站著的是萬劍宗無妄峰峰主鹿則,是第二排第一位的學生,他低頭壓著聲音道,「先生這個點一般都歇下了,現在不要打擾了,明天吧。」
韓世琛並不管這些,他招了一下手,讓李管事過來,「去請一下殷先生。」
他意識里姜初見不會與殷黎攪和在一起,但又不知道為什麼會篤定。
這邊,殷黎剛睡下,熄了燈,聽到門被「咳咳」敲響。
門外,李管事跟護衛殷聰說明了來意,恭恭敬敬地等在一旁。
李管事心想,姜初見也真是膽大包天,啥借口都敢說,都敢跟殷先生扯上關係。她以為殷黎好攀上呢,給她解圍第一次,還有第二次?
姜初見站在門口等,門外堆滿了人,就等著殷黎的一句話。
不多久,李管事一個人回來了。
他端著手,臉色因為在殷聰那裡沒受好氣而略顯不耐煩,開口道,「殷先生已經睡下了,不見人。」
不見人,證明也不給姜初見做辯解,沒反對,也沒同意。
姜初見是有這個預想的,但還是默默嘆了一口氣。
得不到殷黎的回應,她還是得關禁閉。
李管家帶著兩個人過來將她押走,大晚上的鬧出這麼大事,他心裡一直窩著火沒處撒,對姜初見吹鼻子瞪眼,「果真是從小就沒被教好,一身的毛病。」
原身脾氣確實刁,但不至於被人指著罵娘。
姜初見停下,盯著他,「這句話,再讓我聽一次,我削了你舌頭。」
她的眼神過於鋒利,大晚上的,讓李管事打了個寒噤。他收回話,罵罵咧咧地,「趕緊帶走了,趕緊的。」
姜初見被帶著走了幾步路,一個黑影從房頂上掠過,腳踩在瓦片上,一點聲音也沒有。
姜初見認出來,他是殷黎後面跟著的護衛。
殷聰人長得冷冷漠漠,說話語氣也平平的,他攔在姜初見面前,手裡捧著一個瓷瓶,遞給她,「先生讓我將這個葯送給姑娘,姑娘手受傷了,這個葯有奇用。」
姜初見明白是什麼意思,殷黎藉此表明他是與她在一起的。她眨了兩下眼睛,心裡忽然生出一個主意。
「我今天和先生在一起游後山時摔倒了,手蹭破了皮。」她伸出手,手心下方擦了一大塊皮,還有點紅腫。
她故意將話說得曖昧不明,「是我不小心,先生心也細,這麼大半夜還記掛著我。」
殷聰,「……」
她特意將話說得帶有點別樣的色彩,果然,強行按住她的兩個小廝聞言臉色一變,立刻鬆開手。
現在的她孤苦無依,吃虧就吃在自己沒有修為,身後又沒有靠山上。她把話說得模稜兩可,就是想讓自己跟殷黎靠個邊,讓人以後想對自己動手時,有個忌諱。
她好歹是長嶺後主,未來的長嶺王,萬劍宗這群人,就這麼被韓世琛隨隨便便套個罪名,給她關禁閉?
這一下,眾人看韓世琛的目光都帶上了別樣的意味。
這姜初見不是為了韓少主才追來的萬劍宗嗎,怎麼一個月修習時間還沒到,她怎麼就跟別的男人單獨處了一天一夜?
雖然韓少主和她之間沒什麼,但這事,總還是飄著一股綠味兒。
哈哈哈,韓少主,您頭上的綠光有點亮啊哈哈哈……
眾人離開前,姜初見看著韓世琛,目光慈祥,「韓少主,我知道您擔心你那位小蓮花,作為長輩,我都說了祝福你們,你怎麼連姨娘的話也不信呢?」
「你……」韓世琛脖子根都紅了,又無話可說,拂袖而去。
姜初見氣走了韓世琛,轉過頭來跟殷聰倒了一個謝,把葯收下,回房間把門關上。
這件事太蹊蹺了。
小說里並沒有白月仙遇刺這件事發生。
萬劍宗戒備森嚴,宗門外有銷丹湖坐陣,內部又一直有護衛巡邏,要說安防措施,它嚴得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怎麼可能會有刺客?
而且怎麼會這麼巧,她正好是自己通主脈消失一天一夜的時候遇刺的?
這件事,如果不是白月仙故意陷害自己,就是另有玄機。
從韓世琛的表情來看,白月仙確實是受了重傷,而小說里並沒有她重傷昏迷這一片段?姜初見看了一下自己的手。
難道,是跟自己昨晚通主脈那件事有關?
姜初見收起手帕,躺下睡覺。明天要去看看白月仙,如果她真和自己通經脈的事有關,那麼肯定也和自己氣運消失修為全廢那件事脫不了干係。
姜初見起身吹燈,看到桌上放的葯。瓷瓶的顏色是天青的,打開,裡面葯的味道有股幽淡的香味兒。
次日,姜初見下完學,帶著蘭震去白月仙住處。白月仙住的地方叫夢仙來,很別緻。穿過一片長長的竹林,一個院子映入眼帘。進了圓門,院子里也是種了各種各樣的樹,除了常見的桂花芭蕉,還有一些姜初見叫不上名的修剪得當的綠植。
這比招待長嶺後主姜初見的那間茅草屋,好上千萬倍了。
越往裡走,幽香味越濃,門口掛著一串珠簾,時常有風吹過,珠簾上的鈴鐺便清脆地響。
姜初見敲了一下門,徐如雪看到來人,臉立刻變了,「你來幹什麼?!」
她舉起手裡的水果,水果是吃完飯膳房順來的,語氣關心地,「我來看看病人。」
徐如雪冷哼一聲,眼白要翻到天上去。她攔在姜初見面前,一副你要進去就從我身上踏過去的視死如歸。
姜初見也不難為她,就站在門口,恰好能看到裡面躺著的人。
她悄咪咪地探入識海,找到了那條光帶。經過昨天的疏通,光帶亮了很多,她伸出一隻小小的觸手,輕輕撥了一下。
光帶輕微震動,姜初見趕緊收回手,又探一下頭看看白月仙。
白月仙本平躺在床上,突然像被什麼敲了一拳,不停地咳嗽,然後吐出一大口鮮血。
姜初見又撥了兩下,中午剛醒來的白月仙吐得又昏厥過去。徐如雪嚇得瞪大了眼睛,指著姜初見大罵,「你幹了什麼!你做了什麼?!」
姜初見雙手一攤,又在識海里來回撥了幾下光帶,莫名其妙地,「……我門都沒進去,我做什麼了?」
「你滾,你滾出去!」徐如雪轉頭看著吐血不止的白月仙,大發雷霆。
姜初見立刻帶著蘭震離開夢仙來,一刻也沒有多留。
她回了房間,捂著心口,好半天都說不出來話。
原來,原主真的不是自毀前途。
姜初見根據原書簡單梳理了一下脈絡。白月仙是韓世琛的白月光,但她在遇見韓世琛之前一直資質平平不入人眼。韓世琛退婚後,姜三瘋將他丟到焚香谷周圍,他在焚香谷遇到冥獸並被冥獸圍剿,而白月仙在此時爆發,衝破瓶頸,修為突然大漲,救下在冥鬼腳下的他。
白月仙憑什麼修習了那麼多年毫無起色,男主受傷她就大爆發開啟戰鬥機模式?為什麼?
因為愛?
呵呵。
而白月仙爆發修為大漲的那段時間,就是原主姜初見修為消失之時。那麼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姜初見的氣運和修為,並不是自己廢的,而是以一種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方式,被轉嫁到了白月仙身上?
而原主也覺得蹊蹺,但是除了年邁無力的姜三瘋,沒有人信她,她只得跟來萬劍宗,想對此一查究竟。
但是原主是一個直腸子,玩不過百轉千回的白蓮花。她被徐如雪和白月仙聯手陷害,三兩下磨了她的銳氣,給她住骯髒的柴房,不給她吃飯,連修習都給是最後排的位置。
要知道,就算是當初招待來退婚的韓世琛和白月仙,長嶺用的都是最好的屋舍與食物。結果她來萬劍宗,韓世琛不僅折磨她,還縱容廚娘管事和一群下人對她的羞辱,並將手無縛雞之力的她趕出萬劍宗。
姜初見容姿在修真界是出了名的,這樣被趕出去,是個人都可以欺辱她。所以,才會有她被五六個人輪番羞辱,最後自盡而亡的結局。
而那朵純凈無害的蓮花,沾了她的血,踏著她的身體,打著無害的旗號,一步步踏上最高峰。
…………
姜初見坐在窗前,一夜未睡。
早晨,天剛亮,姜三瘋給她發消息,問他最近過得怎麼樣,半個月之後修習就結束了,她到時候回不回來。
姜初見握著手鐲,聽著姜三瘋的話,複雜的情緒難以言表。
他不知道,他真正的孫女,已經死了。
小說里,姜初見和爺爺是相依為命的,姜初見死後不久,長嶺被焚香谷攻破,姜三瘋死在了姜家碑林前。
他那雙煉丹的手,埋了姜家的前人後輩,可最終沒有人來埋他了。
長嶺的百年輝煌,就這樣,一點點沒落下去,最終消失在滾滾長河中……
姜初見捂住了頭。
不,不會的。
姜初見想了很久,終於想通了,她吸了一口氣,拍拍臉讓自己清醒一點。後面那些事,她不會讓它發生。
既然上天要她做姜初見,那就是給姜初見一個可以翻盤的機會,她不會走上原來的結局。
和老爺子聊完,姜初見很快調整好心態,拿出最好的狀態來。
她梳洗完,沒有遮瑕,也沒有粉底,只能頂著兩隻明晃晃的黑眼圈去學堂,天還早,去膳房的時候,玉劍門的一眾小生已經團坐著一起吃飯了。
修真界聞香坊是勢力最大的信息中心,而玉劍門則是享有盛名的八卦信息產生地,尤其是玉劍門門主玉無聲,一肚子的八卦廢料。
可偏偏如此八卦又調皮的學生,修劍功課卻卻從未落下,玉劍門的盛名,僅次於玄天劍宗與萬劍宗。萬劍宗這次修習,第一排的位置,除了第一的秦非離和第二的韓世琛,剩下的三四位,都是被玉劍關的弟子。
這次修習,玉無聲並沒有過來,一眾人用通靈鏡給他傳消息。通靈鏡就類似於姜初見的通靈鐲,都是用來傳消息用的,只是藉助的器物不同,但效果類似。
「門主,最新的消息,殷王今天又讓顧成風代課,估計被採得不輕。」
「姜初見已經升入築基後期,以她現在的氣運,能升這麼快,除了采陰補陽,還有什麼更快的方法?」
「她自己不都說了嗎,昨天一天一夜都跟殷王待在一起,她修為漲得那麼快,絕對是採補沒疑了!」
「對對對,那小丫頭的手都被咬破了,牙印清晰,到現在還紅腫呢!」
「現在小丫頭是一門心思放在殷王身上了,昨天還去探望老情敵,她面不改色毫不心虛,老情敵都被氣得吐血了!」
「還有,小丫頭不惜和前婆婆義結金蘭,寧肯認前夫君做侄子,也要與殷王配上同等的輩分呢!」
「姜初見懷裡現在還揣著殷王的手帕呢!」
「手帕算什麼?昨日殷王都換了一套乾淨的衣服,據說舊衣服被包成了枕頭,現在就在那丫頭房裡枕著,夜夜相伴呢~」說完此人做了個抱枕頭的動作,所有人「噫~」一聲。
另一個人接著道,「我說我說,殷王不是還沒立后嗎?殷王宮裡連個侍寢的妃子都沒有,殷王說要親自帶姜初見回王宮,她是第一個有此榮幸的人!」
「怪不得呢,殷王可是為她削了一個廚娘的鼻子,要不是心悅她,幹什麼下這麼重的手?」說完,這個人摸了一下鼻子,看上去甚是害怕。
「還有還有,前幾天姜初見被陷害給白月仙下藥,他擋了韓世琛的巴掌,還以身試藥,就是為了給小姑娘求個公道!」
「姜初見的手被他咬破之後,他親自去送金瘡葯,還含情脈脈地叮囑她不要碰水小心發炎,用心天地可鑒!」
「殷王的春天來了!……」
「長嶺的輝煌要再現啊!……」
「殷王可千萬保重身體!!!」
「姜初見最好要把握分寸!!!……」
「……」
「……」
「……」
「……」
姜初見目瞪口呆,手裡的碗「砰」一聲掉到地上。
刀呢?
我刀呢?我四十米的大刀呢?!!!
得,和玉劍門的梁子就這麼結下了。姜初見沒想到,第一個與自己公然為敵的大門派不是萬劍宗!
她氣得心肌梗塞,一上午都沒辦法好好靜下心聽課。
都怪自己昨天嘴欠,她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想給韓世琛一個警告,讓他別對自己肆無忌憚地拿捏。她怎麼知道,這消息怎麼被玉劍門的人聽去了!!!
今天的代課老師是顧成風,聽說殷黎是身體不適才沒有過來,他身體怎麼了?都請了兩天的假了。
姜初見捂著臉,還好他今天沒出來,要是給這位陰晴不定的大佬聽到那種污言穢語,他恐怕會氣得把自己當球拍。
小說里沒聽說過殷黎有身體不好的時候啊,他怎麼突然就病了?姜初見有點擔心,不會他的病是跟探入自己識海拉自己出來有關吧?
要不,中午去看看他?
中午下學,姜初見等蘭震,等其他人都走光了,聞景睡好了,從桌上抬起頭。
「你去吃飯嗎?」他問。
「再等等吧。」姜初見想避開玉劍關的一群人,她小心臟真的承受不了別人把自己和殷黎那個魔王拉郎配。
現在風言風語擋都擋不住,玉劍關那群狂徒八卦能力真不是蓋的,一天時間,有關長嶺後主與殷王之間的香俗艷事已經席捲了整個萬劍宗。估計明後天就會傳遍整個修真界,然後十天後凡界的酒樓里就會出現長嶺後主和殷王之間愛恨情仇的話本子。
長嶺後主姜初見的俗事艷名流本來就傳得風風雨雨,現在被這麼一攪和,她的名聲算是徹底毀了。
姜初見捂臉,她真想拿四十米的大刀削了玉無聲的嘴。
聞景問她,「你在躲著玉劍關那群人?」
姜初見沒說話,默認了。
「那件事是真的嗎?」
她知道聞景說的是哪件事,臉都白了,回答道,「當然不是真的,玉劍關那群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的話你也信?」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人們茶餘飯後就是喜歡聊這些八卦,她上輩子也是吃瓜群眾,偶爾有空閑時間也會看八卦看得津津有味。她現在是知道,緋聞纏身是什麼感覺了。
聞景淡淡道,「不是就好,這件事我幫你壓下去。」
聞香坊作為修真界信息最齊全的情報中心,業務能力自然是要比專門挖邊角廢料的玉劍關要強。但是關於她和殷黎之間的「故事」,是玉劍門門主玉無聲親自操刀的,聞香坊想壓下去,怕也不容易。
上輩子姜初見跟公關打過交道,她這麼勁爆的消息,要用不少人力物力才壓得住,聞兄他……姜初見為難地看著他,「聞……景兄,如果在你承受範圍之外,還是算了吧,你別因為我得罪玉無聲了。」
聞景冷笑一聲,「他算個什麼東西?」
聞香坊和玉劍門關係一直劍拔弩張,聞香坊坊主長孫觀是個名揚天下的美男子,玉劍門偏偏根據聞香坊這個名字指認長孫觀是個娘炮,據說當時長孫觀氣得差點拆了玉劍關的門。
有關長孫觀與玉無聲不和的傳言極多,沒想到弟子之間也相互鄙視。有了聞香坊插手,這件事姜初見就放心了。
……
中午吃完飯,姜初見回房間拿手帕。手帕她用皂角洗乾淨了,疊得整整齊齊。
除了手帕,她又拿上了一些丹藥。丹藥的名字奇奇怪怪,她不太清楚具體的效用,就都帶了一些,包好放在袖子里。
收拾好后,她打開門,這才發現門口站著一個人。看他的樣子,似乎已經在這裡站了很久了。
姜初見靠在門上,「啊呀,稀客?」她算了一下,這是到萬劍宗十多天來他第一次一個人主動來見她。
「你去哪?」韓世琛看著她打扮整齊的樣子,蹙眉問道。
姜初見慈愛又笑眯眯地看著他。「小姨去哪裡跟侄子你有什麼事呀?」
韓世琛是個五官很深的男人,皺起眉來更顯得眼神深邃,他忽視姜初見的佔便宜,問道,「你是要去找殷黎?」
他今天也聽到那些傳言,雖然他與姜初見之間算不上熟稔,但是她畢竟幫過自己多次,有些事還是有必要提醒一下她。
姜初見默認了要去找殷黎這件事,韓世琛道,「殷黎他並不是一個好人,你離他遠一點。」
她眨了兩下眼睛。
殷黎當然不是什麼好人,暴躁重欲易狂怒,好養惡獸喜殺人,小說里早就給他下了定義。但是,這幾天的相處,她並不覺得他兇殘,在她眼裡,他是個會給她遞手帕擦污汗的愛乾淨的少年。
小說里寫的很多東西都是表面現象,比如姜初見追來萬劍宗的原因就是假的。所以她覺得,殷黎暴怒瘋魔,應該也有不為人知的內幕。
而且,她覺得,數次出手救她的殷黎,比這位高高在上拿鼻孔對著自己的花孔雀男主善良多了。
姜初見笑著搖搖頭,諷刺道,「他不是好人,你是?」
韓世琛不明所以,她道,「韓世琛,你知道我來萬劍宗,你們給我住的什麼地方吃的什麼東西嗎?」
韓世琛當然不知道這些,他一接白月仙過來,幾乎就將這些內務後事全交給了她。她以後會是這萬劍宗的女主人,這些事都不難,她會處理得很好。事實上,她也確實處理得很好,他沒有收到任何說她不好的消息。
姜初見說得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不等韓世琛回話,姜初見伸著脖子問,「現在,能讓開嗎?」
韓世琛沒讓開,擺明了不讓她出去,姜初見直接撞上去,撞了幾下也沒撞開。
「我跟你爺爺說過,要保你完好無損。」韓世琛回答道。
姜初見簡直要笑了。
如果不是自己穿過來化解一樁樁恩怨。這位韓少主,會逼得姜初見在三伏的日頭下曬三個小時,硬生生將原主曬得中暑;還親自下令杖暈姜初見,差點將原主打成兩截;也是他,將姜初見關在無天門五天五夜,最後將虛脫的原主趕出萬劍宗,任她自生自滅任人玷污。
他有臉說要保她完好無損?
呸!
韓世琛盯著她看。她變了,曾經她看著他眼睛裡面是有星星的,但是現在她稜角分明遠拒他於千里之外。
「你因我來萬劍宗,我要對你爺爺有個交代。」
姜初見冷冷盯著她,「韓世琛,以後別拿我爺爺當借口,就憑你以前對我乾的那些事,你沒資格提他。」
韓世琛被堵得無話可說。
說完,姜初見趁韓世琛不注意,往下一滑,從他胳膊下鑽出門外。她擺擺手,「不用送。」
韓世琛向來沒有多餘的心思放在姜初見身上,他連她五六天沒吃飯都不知道,還說關心她?
姜初見故意透露她被白月仙私下難為這件事,她就想知道,韓世琛下去查,如果發現了自己吃了那麼多苦,會不會責怪那朵小白花?
她本來不打算跟他說這些,女主有主角光環,就算把原主姜初見所受的委屈和羞辱全揭露出來,也會半路出現各種岔子讓白月仙找到借口化險為夷。再者,挑撥男主女主關係的是女二江水水,打女主巴掌也不應該是姜初見做的事。
不過,把原主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暴露出來也好,至少能給自己找一個全身而退的理由。否則,到時候又要傳她對韓少主愛而不得輾轉反側痛心離開傷心之地之類的傳聞。
把這件事暴露出來,再想辦法讓玉劍門潤色一番,就可以變成「萬劍宗仗勢欺人狗眼看人低,姜初見看透人心憤怒離去」這樣的結局。
還有十五天時間,修習結束。她就能走了。
她就是想走的時候體體面面,再給狗日的萬劍宗染上一身騷。
姜初見來到殷黎住的地方。
殷王城富麗堂皇是出了名的,但是萬劍宗給殷黎安排的地方並沒那麼氣派。他住的地方叫四季居,環境清幽,西邊正好挨著銷丹湖,即使是三伏天,這裡也溫度宜人。四季居里種著滿滿的老樹,雪松銀杏,整個園子鬱鬱蔥蔥,十分古樸。
這裡的人更少,姜初見途徑西房,遠遠看到殷黎躺在樹下的鞦韆上。他今天穿著一身玄色的衣服,看上去厚重又悶熱。
姜初見剛要叫他,殷聰端著葯從西房出來,看到她還有些驚奇,「姜姑娘?」
姜初見回答道,「啊,我是來道謝的,順便來看看先生。」
小說里的殷黎一直身體倍兒棒,他還是合體期的修士,身體怎麼會差到要吃藥?
姜初見說完再抬頭去看鞦韆,奇怪的是,樹下的人不見了,只留下一個空鞦韆。
「先生病重,不見人的。」殷聰聞言回答道。
「我過來看看,先生不見我沒事的。」
她說著拿出包好的丹藥和疊好的手帕,「我這裡還有一些丹藥,是我從長嶺帶來的,不知道先生用不用得上。」
殷黎到底幫過她幾次,現在他生病,她過來探望是應該的。
她將葯放在殷聰端葯的托盤裡,又問道,「先生病得嚴重嗎?」
「無大礙。」殷聰語氣平平。
聽他的話,應該是沒什麼大事了。
「好的,那我告辭了。」姜初見放心了,朝他拜了一個禮。
探望完殷黎,姜初見回了學堂。
下午修課結束,學堂里開始探討兩日後去山下重水鎮歷練之事。萬劍宗的學子修習,除了理論也有實戰。這次的實戰是因為重水鎮出了妖祟發生命案,而任務就是找到並斬殺妖祟。
但具體妖祟不明,萬劍宗給出的危險等級為二級。
根據妖祟的兇狠能力,一共分為十級,最低為一級,最高為十級。二級的小妖,不算危險,對金丹期修士的威脅並不大,用來練手很合適。
但姜初見知道,重水鎮真正有威脅的妖鬼,是四級。
書里寫著,姜初見想利用這次出山的機會除掉白月仙,在重水鎮放了一隻長嶺凶獸三尾狐。三尾狐在重水鎮暴走,白月仙為了保護一個路過的小女孩被三尾狐重傷,差點喪命,被趕來的韓世琛救下。
後來,韓世琛查明真相,大發雷霆,下令將姜初見放進無天門關了五天,再將她扔出萬劍宗。
姜初見看原書時,對白月仙心疼至極,對那個與自己同名同姓的惡毒女配的悲慘下場拍手稱快。
但是,經過這幾天的事,姜初見可並不覺得白月仙惹人心疼。
三尾狐是四等凶獸,捏死白月仙跟捏螞蟻一樣,怎麼會只是將她重傷還讓她有機會被韓世琛救下?
再者,姜初見是長嶺後主,三尾狐認出她后,立刻趴在她腳下臣服於她,所以很容易讓人查出是原主下的圈套。
但是姜初見沒心機歸沒心機,她哪有那麼傻?要真是她下手,怎麼可能會讓自己當面被三尾狐認出?
擺明了是被人陷害的。
姜初見心裡想,既然這麼多人在重水鎮等著自己往火坑裡跳,那麼這次實戰除祟,自己最好的做法就是不去。
而她本就是沒資格去的,萬劍宗的歷練,是給金丹期修士所準備,她屬於築基期,一直是被排除在外的。
小說里,因為姜初見想黏著男主,所以千方百計,又送丹藥又跪求的,終於求來了一同出去的機會。
這次,姜初見可不願意委曲求全出去當活靶子。她只要安安心心待在萬劍宗,那麼重水鎮出現的所有意外,就不會跟她扯上關係。
顧成風拿出托盤,托盤裡整齊地碼著一堆令牌,令牌上刻了所有人的名字,有令牌的人則有資格參加這次萬劍宗的測試。
因為姜初見和蘭震是築基期,沒資格參加金丹期修士的歷練,所以她和蘭震是沒有令牌。
由鸝山神木做成的令牌放在木盤中,由韓世琛發,從前往後,一直到聞景。很快發到聞景,緊接著,一枚黑色描金字的木牌被放到姜初見的桌上。
姜初見,「?」
她抬頭,看著韓世琛,皺眉,「你發錯了吧?」
韓世琛伸手,指著木牌上的三個字,不耐煩地,「姜初見?」
木牌上的三個字,描金均勻,筆畫齊整,儼然是她的名字。
奇怪了,按理說她明明沒有機會出門的,這次怎麼這麼奇怪。她摸一下木牌,厚重的手感,也不像是假的。
「我不是沒資格去嗎?」她問道。
韓世琛不耐煩回答道,「先生覺得近來你甚是刻苦,且你很快衝破築基,所以破例給了你這個機會。」
「是么?」姜初見不太相信。她下意識看了一眼前排位置,白月仙貌似身體恢復了很多,已經來上課了。
她看過去時,白月仙的目光飄忽著躲閃過去。姜初見差不多就明白了。
小說里,原主對這件事很看重,提前三天就開始求爺爺告奶奶地準備,所以去重水鎮這件事根本不用白月仙勞神。但是自己這些天一直注重修整經脈,沒把心思放在韓世琛身上,所以去重水鎮這件事自然有別人費心。
陣都已經布好了,就等著她跳,怎麼可能捨得放過她這隻待宰的羔羊呢?
姜初見收起了臉上的微笑,「我不去。」
前排的徐如雪首先叫起來,聲音有點急,「你為什麼不去?」
話說完她自覺失了禮,立刻補了一句,「這是一次重要的歷練機會,初見你是築基期,更應該好好珍惜,應當要跟我們一起去的?」
姜初見淡淡地,「我不想去,不行嗎?」
「這次機會實數難得,說不定,你去了,就能將修為更進一步呢。」白月仙的聲音還有點虛弱,她也跟著勸道,「再者,你的令牌都做好了,怎麼能不去呢?」
姜初見簡直要笑了,她朝蘭震使了一個眼色,蘭震握住灌了靈力的黑檀木木牌,稍一用力,木牌碎成了齏粉。
姜初見很是可惜地,「啊呀,不小心弄碎了。」
所有人:「……」
這是萬劍宗用來給學生正名的木牌,每個木牌里都灌了靈力,堅硬結實,金丹期的修士甚至很難將其磕一個角。這種木牌,經常是修士喪生了,而木牌還是好好留著的。
結果,被這傻子輕輕一捏,就成粉了?
白月仙臉色白了一點,聲音卻很溫柔,說話也不急不躁,「初見,這次所有人都去重水鎮,是個很重要的機會,你不去,說不定你旁邊的蘭震也想去呢。」
說完她又加了一句,允諾道,「你們可以一起去。」
姜初見抱著胳膊,反唇相譏,「能決定我們去不去的是先生嗎,你也能決定?」
白月仙僵了一下,臉色有點難看。
她為難地看著徐如雪。三尾妖狐抓來不易,長嶺的凶獸都認主,三尾狐受了驚嚇,在重水鎮肯定會大開殺戒。只要姜初見一出面,它必定會伏主,自己什麼都不需要做就可以完全栽贓給她。
沒多少時間了,姜初見已經發現了修為被轉嫁這件事,她必須儘快動手,才能保證體內的修為和氣運不異動。
徐如雪又好言相勸道,「初見,你不去,蘭震未必會不想去。」她看著少年,少年似乎沒以前那麼傻了,目光也不迷茫,一雙眼睛黑得透亮。
徐如雪細聲問道,語氣又溫柔又關心,「蘭震,我們這次去重水鎮,是為了殺妖怪,如果你願意去,我們會把你帶上的。你想去嗎?」
蘭震作為沒落神族後裔,又有點呆傻,他一直很想和正常人一樣。徐如雪溫柔地引導著他,意思是,只要他去,就可以融入到這個組織。
這是蘭震夢寐以求的。
「你去嗎?」
「不想去。」蘭震看得出來姜初見有苦衷,他一心向著姐姐,當然不會去。
這次重水鎮一難,二十四人死傷過半。因為行為實在惡劣,原身才徹底翻不了身。
姜初見想,自己現在打不過韓世琛,沒辦法反擊,等他們這次重水鎮修習回來之後,自己應該結了丹,到時候就能為非作歹,白月仙徐如雪想對付自己也要顧忌著點。
至於要不要給他們提個醒,她覺得沒必要。自己不出面,白月仙就不會將三尾狐放出來。
下了學,姜初見帶著蘭震在膳房吃飯,韓世琛突然站在她面前,她又有點驚,最近韓少主在她面前出場頻率有點高啊。
沒等她調侃,韓世琛提前開口,他真不想被她佔便宜叫侄子了。
「我聽李源說了你來萬劍宗的待遇,是他疏忽了。」
姜初見心裡冷笑,給她住茅房,一個「疏忽」就打發了?女主的手段有點意思了,把責任全推到別人身上,而這位男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擺明了覺得自己受的委屈都不叫委屈。
韓世琛呼了一口氣,他現在心裡升起一股暴躁。他本來沒在意她的事,但是今天被她提醒,就多查了一手,確實查出了一些不合規矩的事。
雖然苛待姜初見的事是李管事做的,但是在某些層面,他確實虧了她。這樣一來,他欠長嶺的就更多了。
「我給你安排了一個帶院子的偏房,你的食宿按照長嶺後主的待遇來。」
「偏房聽風樓就在銷丹湖岸邊,與四季居有一牆之隔。」
姜初見,「???」
…………
姜初見本來是要拒絕這個偏院,但是她對吃住的條件都十分挑剔,這十來天在萬劍宗吃的用的都不盡如人意,索性接受下來。
聽風樓在湖岸邊,溫度宜人。牆園內,鮮紅的蓮花鋪了一池,傍晚溫度稍微低了些,幾隻紅色的鯉魚的頭露出水面。
搬到獨立的院子里,這一點極好,這裡空闊舒適,離後山近,她甚至不用出門,就可以修習入定。
識海經過梳理,混沌漸消,隱隱能識別出各個脈絡的位置。主脈依舊沉睡著,懨懨地鋪在中央。
主脈一側,一張巨大的透亮白紙平鋪著,上面的字一天天地越發清晰。
姜初見的學習能力強,繁體字零零碎碎地差不多也算認了個全。她悄咪咪地往紙張前湊,避免被它發現后再次被困識海。
紙張散著柔和的光,上面刻著金色的字,最右側是三個繁體字,置命契,中間是一片如同蚯蚓爬過的咒文,最下角刻著她的名字,和三個蚯蚓文字。
她將蚯蚓文的符號悉數記下,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來。
再睜眼,面前坐了一個人,正笑盈盈地對上她驚措的眼。
月光給簡潔的庭院籠上一層朦朧的紗,襯得此人越發柔和平靜。殷黎拿手帕擦一下手,問道,「這些天一直在識海里來回看,發現什麼了么?」
這句話問得很理所當然,讓人覺得他像是知道些什麼。
姜初見垂眼想道,『每次入識海看置命契都能碰到他,這件事又和白月仙有關,他極有可能知道實情……』
殷黎盯著她看,聽風樓朝南,月光打在她臉上,她兩顆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兩圈,開口道,「就看到以前一些回憶什麼的,沒其他的。」
她當然不敢說出來自己發現了什麼,誰知道原主修為消失這件事跟殷黎就沒關係呢,小心駛得萬年船。
殷黎看著她明目張胆地胡說,笑了一聲,將手帕放在桌上,夜風捲起手帕的邊角,盛開大片的曼陀羅。
他也不計較,轉而問道,「聽說你拒絕去重水鎮?」
姜初見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白月仙可是在我這裡求了很久才給你求來了這次出行機會,你不去,還真是浪費了人家的一番好心。」說完,殷黎還惋惜地嘆了一口氣。
「……」
姜初見眨眨眼,雖然說殷黎與白月仙關係不好,但也不至於差到這種地步吧?他直接就將白月仙求他帶自己一同出去這件事告訴自己了,這不是明擺著把白月仙的計劃講給自己聽嗎?
她臉上立刻掛起職業假笑,「哦,是嗎,那白師姐對我可真好。」
她長得清純好看,笑起來顯得格外真誠,彷彿真對白月仙的善良感激涕零。
殷黎看她的眼神越發意味深長,半晌,他歪了一下嘴角,直截了當地道,「虛偽。」
「……」
蓮花池的魚偶爾蹦出水面,「哐當」一聲,打破這短暫的平靜。
姜初見也不拐彎抹角,露出八顆整齊牙齒的假笑讓人絲毫挑不出毛病,「先生你來這裡,就是為了替您妹妹罵我一聲虛偽嗎?」
殷黎似乎很反感「妹妹」這個詞,她看到他眉頭微微皺起三分,聲音倒還是不咸不淡,「那倒不是。」
姜初見在生意場上混久了,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有事說事的利索。殷黎對她眯了一下眼,一個奇怪的影子和這張臉重合,夏夜的風將所有的燥熱與煩悶裹住,再散開,空氣漸漸冷清。
他沉默了一下,「我來,是請你做教習先生的執筆書童。」
「……你在跟我開玩笑嗎?」姜初見樂了,指著自己,「執筆,書童?」
姜初見確實年輕,再年輕也有十八歲,別以為她常年蹲在長嶺就真的是個鄉巴佬,書童是什麼她也是清楚的。
執筆書童又稱執筆童,是專門記錄所有學生的表現與對敵缺點,並根據學生的行為表現進行加減分。
名字聽上去不怎麼高大上,實際上職權大得可怕,執掌著一眾學子的行規表現。就相當於董事會秘書,高級管理人員,副總的待遇。
執筆童是先生欽點的,如果她真跟著過去,就算被栽贓陷害,也因為是教習先生這邊的人而不受韓世琛管制。
聽風樓上的光透過搖曳的枝葉透到殷黎的臉上,從她這個角度,背著光,看不清他真正的表情。
「我這邊暫時沒有合適的人選。」殷黎又像是想到什麼,似笑非笑地,「畢竟沒有誰的字寫得像你這麼好。」
「……」
蓮花閉合起來,游魚聚在水底,聽風樓的燈光又低又暗。
姜初見二話不說答應了做殷黎執筆書童的請求,這是一條明路,執筆書童是有那麼大特權。她不是個任勞任怨的好人,這些天在萬劍宗受了這麼多氣,稍有手段,她就會想著逆風翻盤。
送走人後,姜初見急忙去找聞景借了一本關於巫文的書籍。這本書將巫文翻譯成常體字,類似於她以前用的英漢詞典。
黑漆漆的夜裡,無數只飛蟲撲進她岸桌前的燭火。
姜初見坐在窗前,對著記下來的巫文一點點翻譯,一直到最下角的三個蚯蚓字。
最後的一列寫著:
結契者:姜初見;白月仙。
陽光穿透穹頂的雲層,還稀疏著,天並不熱。
學堂里的學生三三倆倆地出來,趁著早趕向七百里之外的重水鎮。
傍晚,眾人在椒蘭鎮歇腳,離重水鎮還有兩百里。天色太晚,只能歇息,次日趕路。
此次出行的學子去除了姜初見與蘭震,一共有二十二人。眾人前前後後,先趕到的只有萬劍宗的韓世琛白月仙、玄天劍宗的秦非離徐如雪以及玉劍門的陸修、沉烈。
雅座的紅木桌上擺好了菜肴,徐如雪一屁股坐下,語氣不耐煩地,「也不知道他們怎麼飛的,這個點了還沒到,真是一群廢物。」
傍晚的天空,西邊一片橙紅。
姜初見修為不濟導致腳程慢一些,但作為殷黎欽點的執筆童,她的佩劍等級高,所以比普通學生走的要快。她抓著一支筆抱著一本冊子,風塵僕僕,終於在天黑之前前趕后趕地跟了過來。
「你怎麼跟過來了?!」
徐如雪懶懶地靠在椅子上,看到姜初見后大驚,立刻坐直了。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聲音拔得又高又尖,「你跟過來做什麼?!」
韓世琛八百年不變的臉,在見到她之後立刻黑成炭,聲音威嚴有力,「初見,此次出行,你沒有資格,別胡鬧著跟過來。」
「……」
四四方方的紅木桌一共有八個位置,在姜初見到來之前已經坐上了六個,她因為長途跋涉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擺著手沒接話,正想往空位置坐的時候,徐如雪橫著劍抵在她胸前,擋住她。
姜初見扶著桌子看著她,眨眨眼。
「我們的話你沒聽到?你沒資格參與此次出行。」徐如雪挑著一雙細眼,將寶劍一丟,擱在凳子上,佔了凳子的位置。
「……」
姜初見抱著書冊,藍色的封皮上有三個字,但是很顯然沒有人注意到這三個字究竟是什麼。
她抿了一下嘴,像是有些心虛,「但是我都來了,你連讓我坐下的機會都不給嗎?」
姜初見現在這個身體,不能凍著餓著,跋涉了一天,臉色白唇色淺。隨意盤起的頭髮微微有點散,反倒有幾分病美人式的憔悴。
徐如雪挑眉笑道,「此次出行的所有費用,也是提前由各大宗門繳好的,你沒參加,也沒有繳費吧?」她越說,調子越往上揚,「再說了,長嶺那種窮鄉僻壤,也不知道付不付得起這些錢。」
長嶺沒落歸沒落,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不濟也不至於讓徐如雪這樣嘲諷。
姜初見也跟著笑一聲,「你的意思就是不僅不讓我吃,連坐都不讓我坐了?」
仙界子弟的行為規矩嚴格,八仙桌上鋪著的碗筷擺得整整齊齊,菜還熱著,蒸煮炒炸各式菜肴散出誘人的香氣。
「初見,你便跟我們一起吃吧,等吃完了再回去。此行一趟,你確實沒有資格,別壞了規矩。」
秦非離是出了名的好性子,他對姜初見的印象也不錯,漠視這劍拔弩張的氛圍,開口解圍道。
喧鬧聲響起,二樓三三兩兩地進來了一堆人。徐如雪的聲音隨著人群越來越高,「大師兄,你也知道,規矩就是規矩,我們大門派有大門派的行規,繳了費用就是繳了,沒有就是沒有,她沒有錢,就是沒資格吃。」
姜初見對著一廳人詢問的目光,扯著嘴唇笑笑。
「徐姑娘,您是說做什麼都是要按照行為準則來是嗎?一步也不得逾越?」
徐如雪從鼻腔里哼出一聲,「那是自然。」
擠滿人的二樓鴉雀無聲,掉根針的聲音都聽得見。
玉劍門的兩個弟子相互使了一個眼色,偷偷掏出通靈寶鏡進行記錄——長嶺後主和玄天劍宗小有名氣的關門女弟子,兩個囂張跋扈的女人又開始相互撕逼,好大一齣戲。
「好。」姜初見聞言點點頭,翻開手上一直抓著的藍皮書冊,掏出毛筆。她仰頭想了一下,「此次論劍之行的《萬劍堂則》是否有寫,眾學子應尊重師長,不可對先生出言不遜,不可對同室不禮而待,非禮勿言非禮勿行?」
人群后側,剛趕來的聞景向她招招手,他很高,模樣出挑,往後一站也引人注目。他回了姜初見的話,「有,《萬劍堂則》第三十二條,以禮待人以行育人,就是這個。」
徐如雪「切」了一聲,盯著姜初見,傲得像只蘆花雞,「你信這破玩意兒?」
「再加一條,不服管教蔑視法規!」姜初見忙不迭道。
「呦,還真來這一套,就算我逾規越矩又怎麼樣,就憑你?你能拿我怎麼樣?」徐如雪抓起劍,隔著劍鞘戳向她左肩,冷不防地將她推得往後踉蹌幾步,「啊,你能耐我何?」
姜初見退了兩步后立住不動,一掌拍飛她的劍,又加一句,「恃強凌弱欺辱同門!」
徐如雪再不濟,此時也看出了不對勁,她看著姜初見筆耕不輟,再看那深藍皮的書冊,心中隱隱升起不詳的預感。
「你在寫什麼!」她看見書冊封皮上的三個字,記行冊,臉色大變!
韓世琛白月仙也微微變了臉色,不可置信。
姜初見翻開記錄徐如雪行為的那一頁,反手一攤,亮出來給所有人看,「徐如雪多次逾矩,三罪並罰,我已在《行記冊》記下,按照萬劍宗的處理方式,逾規三次,則不可再入學堂,逐出堂門,名冊釘入萬劍宗恥辱柱,再無資格續學。」
一群人立刻噤若寒蟬,所有人都知道,被萬劍宗處罰斥出課堂,是多麼羞辱的一件事!
這麼多年,也僅僅有一個剝奪續學資格的人,而那個人,是大家連提都不願意提的廢物敗類。
徐如雪,這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被處罰斥出學堂,該受多少嘲笑?
但是,好像這位大齡執筆童的話都是對的,徐如雪三件事確實都犯了,這個結果也是順理成章。
客棧昏黃的燭燈下,一個個人都面露難色。
徐如雪此時才反應過來,面如土色,一把扶住桌子。
她怎麼也沒想到,這次的執筆童是姜初見。執筆童是殷黎親自點的,此次獵妖之行,殷黎不出面,執筆童代替的就是先生的職責。
也就是說,執筆童代表的就是先生。
她本以為這次的執筆人會是跟在殷黎後面的那個木頭少年,怎麼可能會是姜初見?姜初見可是一個連劍都提不起來的廢物!
八仙桌上的菜肴溫度冷了一半,徐如雪手有點抖,她扯了一下秦非離的袖子。
秦非離會意。他是玄天劍宗的大師兄,劍修金丹第一,連先生都會給他三分薄面。
秦非離朝徐如雪點點頭,安慰地拍拍她的肩,「沒事。」他聲音平和,倒了一杯茶道,「初見,這次是如雪不懂事,她只是出言不遜,倒沒有到逐出學堂的地步。」
姜初見一路趕過來,嗓子都快冒煙,剛進客棧,連口水都沒喝,就被徐如雪羞辱得一句話都接不上。
這群人袖手旁觀的袖手旁觀,護短的護短,就認準了姜初見這個沒背景的丫頭不敢真拿她怎麼樣。
這是自己這個人精對著她,像原主那個鋼鐵直女,比這氣受得還多呢。
姜初見喝了口茶,翻到秦非離那一頁,淡淡道,「徇私枉法置信義於不顧,記一筆。」
秦非離,「???」
眾人,「……」
「初見,雪兒她一時口快,又不是故意的,反倒是你,拿先生的名頭來壓我們,未免太過了。」白月仙扶著一臉煞白的徐如雪,說話不卑不亢,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
「啊,出言不遜目無尊長,記一筆。」有仇必報有事必究是姜初見信奉的人生宗旨,她提著筆,濃墨重彩地給這位黑心蓮花記了一筆。
韓世琛一臉冷漠,「初見,別拿你的小家子氣來刁難仙兒!」
「嗯,以下犯上口出狂言,記——兩筆。」姜初見筆走游蛇,墨汁染過雪白的紙張,留下難以磨滅的恥辱痕迹。
「……」
偌大的二樓廳堂里擠滿了人,時刻有飛蟲撲進燭火而響起「嗶剝」一聲,也有客棧外街道傳來的喧嘩人聲。
姜初見喝完茶,放下茶杯,「唔,還有誰有什麼想說的嗎?」
她臉上是從來沒有過的狠厲,卻又平靜得沒有一絲表情,那是在無數次殺伐決斷的工作中磨鍊出來的無聲血性。
一時間把所有人唬住了。
好一段時間的沉默。姜初見齜牙笑,笑得人畜無害,彷彿剛才的事都沒發生一樣,「沒人說話呀,那看來是沒有人對我的決斷又異議啦?那就這樣定了。」
眾人,「……」
沒看錯吧?這個一怒一笑威逼恐嚇全身寫著無毒無害卻滿滿是生人勿進的姑娘,是當初那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為了愛人哭天搶地的姜初見?
她說什麼?沒有人有異議?你也要給我們能異議的機會啊?說一句話扣一筆,說三句話扣三筆?
誰敢?
姜三瘋是個囂張的瘋子,沒想到他孫女也繼承衣缽,瘋癲狂妄傲三界?
姜初見挑了個沒擺菜肴的桌子坐下,她看著已經驚呆了的徐如雪笑一笑,語重心長,「徐姑娘啊,你看,現在你也是沒資格入萬劍宗學堂的人了,別難過,我給你出個招——我當初就是花了一根長嶺靈脈才被萬劍宗破格錄取的,你們玄天劍宗大宗門派,比我們長嶺那種窮鄉僻壤的地方有錢多了,花根靈脈算什麼?」
「……」
靈脈這東西,需要天時地利人和,多在人跡罕至的地方,可遇不可求。長嶺一共有三脈,整個大洲目前發現的有十二脈,永遠都是有價無市。
一根靈脈算什麼?
算他玄天劍宗一個偏峰!
徐如雪動了動嘴唇,似乎還想說什麼,姜初見沒讓她說,揮手讓店小二給她上一碗面。
氣氛一度凝重詭異,店小二在無聲的壓力中緊張得麵湯都要灑了,他端著碗,看了姜初見很久。
「放這吧,謝謝。」
她接下那碗清得沒有一點油水的面,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里心安理得地一口一口吃著。
她吃相斯文,這也是這麼多年養成的習慣,不管多少雙眼睛盯著她,只要她想鎮定,就能面不改色。
黑夜沉下,月色反倒愈演愈濃,椒蘭鎮的夜色有股壓人心口的沉悶。
一道黑影躲在客棧最陰暗的角落,一直在四周尋找著什麼。灼灼目光掃過驚慌無語的店小二,掃過一堂廳道貌岸然的修仙子弟,又掃過雅座上坐下的兩位貌美的姑娘。
最後留在了一本藍色封皮的書冊以及手執書冊的女主人身上。黑暗空洞的眼神,像是鋪滿枯草的秋後平原,一點點地燒起來。
他盯著姜初見的背影,終於露出一個笑。
「好多年,兩個東西,都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