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姜初見直接了當的反應出乎徐如雪的意料,她愣了一下。姜初見的乾脆不知道為什麼讓她心裡生出一絲不好的感覺。

  「明天晚上我會把入骨酥送過來,這個葯很珍貴,只有一點點,你小心點用。」

  「好。」

  仇她會慢慢報,來日方長。

  姜初見名字聽著清清純純,實際上一肚子壞水,做生意就一堆騷操作毒手段。

  但是有一點好,別人不招惹她,她會比較收斂,真有誰想跟她硬剛,她也能剛,但如果誰給她暗地裡下絆子么,她會讓別人知道絆子怎麼下更狠。

  姜初見送走徐如雪后,拿上竹簡,轉向後山。

  現在當務之急是修復自己經脈。能不能達到原來巔峰狀態另說,她現在能恢復多少就做多少。

  這是她工作習慣,到她手上的事,她絕對會最好的姿態去對待,能做多少做多少,從不懈怠。

  原主贈送給萬劍宗的靈脈就是埋在後山瀑布旁,這一隻靈脈氣息深厚,甚至見證了萬劍宗的五百年興衰。

  後山懸崖正對著瀑布,懸崖一側有一處伸出來的平台,叫作飛仙台。飛仙台上有一棵歪脖的松樹,上面結了一片松果。

  姜初見盤腿坐在松樹下打坐。

  按照書上的指示,她將靈脈里的靈氣緩緩引入身體,利用靈氣的衝擊,打破自己阻塞的脈絡。

  這時,姜初見終於知道聞景說的不舒服是什麼意思了。

  靈氣一縷縷地衝過來,就像電擊一陣陣地戳進血肉,而且越到後來,疼痛感越大,到最後,幾乎是鈍痛。

  姜初見忍了一晚上,到最後幾乎疼得要暈厥過去。

  等清晨的第一縷光照到歪脖樹上,她睜開眼,鈍痛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神清氣爽仿若新生的輕鬆。

  她鬆了一口氣。

  ……

  半夜,敲門聲又響起,姜初見打開門,徐如雪小小的一團身體溜進來。

  她從袖子里摸出一個白色的瓷瓶,然後把瓶子小心翼翼地遞給姜初見。

  「這就是入骨酥嗎?」

  徐如雪點點頭,「這個葯很珍貴,我花了不少功夫,明天你萬事小心,我們倆的幸福就在此一舉了!」

  姜初見拍拍胸脯,「你放心,我你還信不過嗎?」

  徐如雪點點頭,要的就是她這句話。她本來害怕姜初見心軟不願意出手,沒想到自己這麼輕鬆就完成了。

  呵,你這隻傻白兔,永遠別翻身吧。

  徐如雪離開后,姜初見關上門,立刻翻出從長嶺帶過來的包裹,掏出裡面的瓶瓶罐罐。

  長嶺主修是葯修,前幾任長嶺之主都是煉丹高手,世間絕好的丹藥,十之八九都出自長嶺。原主來萬劍宗之前,姜三瘋給她塞了不少名貴丹藥,以備不時之需。

  姜初見找了一圈,這些葯的名字都很奇怪,聽名字根本不知道作用。

  「天穴,足風,目遠……」

  每個藥瓶上都貼著藥品的名稱,姜初見找了一圈,最後把目光落在「腹奔」瓶子上。

  聽這名字,應該是讓肚子疼的葯。

  長嶺丹藥,大洲之最,就算是肚子疼的葯,也應該是能讓人感受到獨一無二的疼。

  次日四人論劍大會,果然像徐如雪所說的,她被分到和白月仙一組。玄天劍宗的秦非離走在最前方,行至千尺潭,他橫劍一劍落下,瀑布像一面鏡子一樣停在半空,眾人由懸崖飛至瀑布內部的山水洞天。

  山水洞天內別有洞天,是一處特別敞亮的內室,因為深深嵌入山體內,又被瀑布遮擋,內部格外清涼。

  被三伏天差點熱暈的姜初見,終於是在這裡感受到了空調般的涼爽。

  徐如雪猜得很准,因為她的基礎更差,所以由學堂內最好的學生秦非離對她加以指導。山水洞天內聚集著山脈、靈脈、水氣等各種靈,在此訓練對靈的掌控與駕馭,再合適不過。

  秦非離是坐在第一排第一列的學生,對修習的造詣高出姜初見一大截。他確實是君子,言行舉止都透著一股溫和的氣息,並且他對姜初見也沒有偏見,耐心地將所有要領全部與她講了一遍。

  這些天她要一直修靈打根基,秦非離同她說的都對她極為有用,姜初見認認真真地記在筆記本上,並照著他所說的運習一遍,果然事半功倍。

  不知不覺地到了中午。

  「好了,不用這麼拼,午膳時間到了,下午還有時間。」秦非離收起書籍,朝姜初見道。

  經過這一上午的相處,他發現這個姑娘並不像大家口中所說的那樣蠻橫無理,相反,她謙虛好學,待人禮貌有加。

  「初見,我們也要下山用膳,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

  「不用啦,我要等蘭震的。」姜初搖搖頭禮貌回絕道。

  離開山水洞天時,姜初見回頭看,白月仙的眼光不時地往她這邊瞟,兩人對視后她立刻收回眼光,笑著繼續和秦非離搭話。

  姜初見心中立刻篤定,徐如雪讓自己加害白月仙這件事,絕對是事先串通好的。

  而這個陰謀做得天衣無縫,一點破綻都沒有,即使最後敗露姜初見供出徐如雪,也不會有人相信。徐如雪和白月仙情同手足,怎麼可能會做出這麼卑劣惡毒的事?任誰聽了都會覺得姜初見是狗急跳牆亂咬人。

  姜初見心想,好戲,在下午呢。

  短短的午休之後,一群人繼續步入山水洞天修習。姜初見認認真真吸收完所有的知識之後,還沒到下午的下課時間。

  「師兄,我現在累了,我想四處走走。」

  「去吧。」

  為了防止相互叨擾,山水洞天分為兩個獨立的隔間,隔音效果絕好。姜初見想,這徐如雪果真是動了腦子的,這種得天獨厚的好地方,干齷齪事是真的合適。

  姜初見在洞里走了一圈,最後來到裡層的隔間。

  白月仙看到她,眼神里的飄忽一閃而過。姜初見當作沒看見,看著她裝模作樣一臉認真地給萬成講解疑難點。

  白月仙認認真真地給萬成補習功課,但萬成的心思完全不在書本上,他色眯眯的眼神一直盯在她的腿和她的腰。

  姜初見在隔間來回晃,晃完走到兩人跟前,坐到教習桌旁邊,「你們還在學呀?」

  「是,你們學完了?」白月仙聲音溫柔得要出水。

  「對啊,秦師兄教得好,我們結束得早。」姜初見把話題接上,道,「你們這麼辛苦,我給你們倒杯茶吧?」

  姜初見到山壁旁的桌子上倒了兩杯涼茶,掏出「腹奔」,洋洋洒洒地倒了進去。

  腹奔原來是丹藥,姜初見特地碾碎成粉末,換到一個白瓷瓶里,這個瓶子和徐如雪給她的幾乎一模一樣。

  姜初見把茶端過去,白月仙道了一句謝,接過茶杯,淺淺地喝了一口。

  白月仙的茶都喝完了,也沒什麼異常,姜初見覺得「腹奔」的藥性可能不夠,續水時又掏出另一個瓷瓶,往涼茶里倒,還沒下手,聽到一陣尖細的叫聲,「姜初見,你在幹什麼!」

  徐如雪怒氣沖沖地撲過來,一把推倒她,小臉氣得又紅又熱,「你看看你乾的好事兒!」

  姜初見莫名其妙:「……你怎麼來了?」

  「我怎麼來了,還不是因為你乾的好事!我在通天鏡里看到你給仙兒的涼茶里下了葯,我才急急忙忙趕過來,你好毒的心啊,只因為她跟你不和,你就對她做出這種事?!」

  四人劍陣的執行期間,為防止意外,每個劍陣都會放上通天鏡以供實事勘探,它的作用就好比現代的監控。原著里,姜初見下藥,就是因為她不知道通天鏡的存在,被當場抓了現形。

  姜初見眼睛閃了一下,立刻縮回手,「……沒,沒下什麼。」

  「沒下什麼,我們在通天鏡里都看到了,你當我們是傻子嗎?!……」徐如雪摸摸白月仙莫名慘白的小臉,「沒事了,沒事了……」

  姜初見,「……你這戲做得挺足?」

  果然是串通好的,就等著姜初見這個傻子來上鉤呢?

  好感動,好一出姐妹情深的戲。

  「什麼做戲?我聽不懂。」徐如雪捂著胸口,一雙杏眼泛出晶瑩的淚光。

  「姜初見,我知道你瞧不起仙兒,她出身卑微比不得你長嶺後主,但是,我希望你知道,這裡是萬劍宗,不是你那窮鄉僻壤的長嶺……」她一雙眼瞪得白多黑少,「你做錯了事,就要付出代價的!」

  姜初見退後了一步,「……你要幹嘛?」

  「你把葯給我拿過來!你下了葯你不敢承認嗎?你把葯拿出來,看看到底是什麼?!……」

  姜初見不停地往後退,避開她四處戳的手,「……我不」

  「你給我拿過來!」徐如雪一掌落下,劈手抓過白瓷藥瓶。

  雖然這兩天姜初見靈脈疏通得很成功,但到底是築基期的修士,挨不過徐如雪的拳頭,她被沖得往後一仰。

  出乎意料地,她沒有倒在地上,一雙小小的手接住她。

  蘭震氣大如牛,兩三步衝過去,將徐如雪撞飛在地,徐如雪沒想過這麼大的小孩有如此神力,被撞翻之時一個手刀落下,將蘭震反衝撞到岩壁上。

  岩壁凸出一片尖尖的岩石,將蘭震的手劃出幾個大傷口。蘭震靠在壁上,一張圓臉通紅,「你不準欺負我姐姐!」

  他反應慢,不清楚發生什麼事,所有人都說姜初見給人下了毒,他不信,他姐姐是天下最好的人,不可能做壞事的。

  「小傻子,你這麼護著你姐姐,等你知道她做了什麼,你肯定會為你的愚蠢感到後悔的。」

  蘭震最討厭別人笑他傻,但是這次他毫不在意,咬著牙,一張圓臉氣得鼓鼓的,只會說,「不會,姐姐不會做壞事的!」

  他不會罵人,也不會反駁,只會無力地解釋。

  姜初見站在一旁,拉拉他,安慰道,「別跟他們生氣,姐姐沒做壞事。」

  徐如雪氣樂了,「沒做壞事?等驗了葯你再說不遲。」

  她看一眼此刻憋得滿臉通紅的白月仙和萬成,惡狠狠地朝姜初見笑一笑,又朝姜初見背後行了一個禮,「殷先生。」

  姜初見的身後,聚集了此次在萬劍宗修習的所有師生,連氣病了的顧成風也在。看來,徐如雪準備得挺充分嘛。

  「殷先生,您也看到了,姜初見給白月仙下了葯,您是教習先生,理應為仙兒主持公道。」她從地上爬起來,雙手托著毫髮未損的白瓷瓶,「還請您驗葯。」

  韓世琛剛得到消息,急急忙忙從山下趕過來,頭髮都跑亂了。按照原著的進度,男主上山時,女主剛好葯發,他不顧眾人的目光,抱著白月仙去內房祛毒,並下令杖棍姜初見,直到她受不住暈過去為止。

  他一過來,看到白月仙痛苦地窩在石桌一側的凳子上,一張臉幾乎揪在一起。當即掌心拖出一團火,火苗肆虐,隔著老遠姜初見都能感受到肅殺。

  姜初見嚇得立刻抱住了頭。

  「慢著,驗完葯再說也不遲。」殷黎攔住他。

  殷黎面無表情,先用手帕擦了一下手,再從白瓷瓶里倒出一點青灰色的粉末,又捻了一丁點兒放入嘴中。

  徐如雪看著姜初見,目光里隱隱有小人得志的快感,就在她信心百倍能將姜初見徹底踩於腳底之時,殷黎聲音平淡冷漠。

  「元青。」他說。

  「什麼?」韓世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元青,即元青丹,修真名丹位列第六,以長嶺青鳥血為藥引的升階輔助靈藥。

  修士修靈時,體內經常會冗合各種雜質,這會造成難以突破的瓶頸。元青丹的作用就在於驅解不必要的物質,達到靈體純度的最大化。

  當年,韓世琛去長嶺就是求的這個葯。姜三瘋故意為難他,將這小子在山裡晾了三天三夜,姜初見看不過去,偷偷領著他回來,並將自己珍藏的更為名貴的火融丹送給了他。

  元青這麼珍貴的靈藥,被姜初見隨隨便便拿出來用?

  被當作毒藥偷偷給別人下毒?

  站在後側的顧成風奪過藥瓶,倒了一小點放入掌心內,送入口中。他閉上眼,三秒鐘后睜開,點點頭,「果真是元青。」

  身後一排德高望重的修士依次驗葯,全部給出「元青」的結論。

  姜初見低頭摳手,眼睛有意無意掃過韓世琛,又委屈又難過,「我散了學,心疼白師姐還在帶差生,就想著拿點靈丹過來給他們提提神。現在好了……倒被人誣陷我給她下毒藥了。」

  韓世琛坐在白月仙身側,臉上掛著寒岑岑的笑。他並不相信姜初見有這種好心。

  徐如雪震驚了片刻,很快表情恢復原位,她冷笑了一聲:

  「你說謊,你要是好心喂他們吃元青丹你那般鬼鬼祟祟幹什麼!」

  姜初見聽著這一聲吼,頓時縮成了球,害怕地退後躲在殷黎旁邊,「你們都知道我跟白師姐關係不好,我要是明著給,她會信嗎?她肯定覺得我拿的是毒藥不肯吃,一回頭扔了,豈不是浪費了那麼好的東西!」

  她委屈得快要哭了。

  這麼一說,眾人完全理解了!還偷偷瞥了一眼韓少主。

  姜初見和白月仙之間的恩恩怨怨,那可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得清的!

  「反倒是你,你怎麼一上來就覺得我下的是毒藥?知道我的葯是元青,你還生氣?」姜初見看著徐如雪,像受驚的小兔一樣躲在殷先生後面,「……我沒下藥你很失望?為什麼?難道你想害白姑娘?跟我一樣為情所困嗎?困誰?困大師兄?」

  說完,姜初見一臉震驚地看著秦非離,彷彿發現什麼了不得的事。

  她的演技也不是假的,多年來混慣了,說起謊來不打草稿,演起來一氣呵成。

  「你……」徐如雪捂住胸口,她還是頭一次被氣成這樣,連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姜初見夠狠啊,幾日不見,學聰明了?

  她深吸一口氣,壓制住自己的暴怒,但是,這一口氣吸得,不知道為什麼,有點臭?

  緊接著,幾聲劇烈地爆響,「轟」「轟」「轟」地傳來,只見萬成突然躬身,雙手扶著石桌,又「卜」「卜」「卜」地放出一陣陣巨響且奇臭的屁。

  徐如雪的氣噎在喉嚨,她往側邊走了好幾步,大驚,「你幹什麼?!」

  萬成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他翹著屁股,一張臉憋得又黑又紅,淚花子掛在一雙老鼠眼裡。

  「你……」

  他捂著肚子,實在憋不住了,「……我,我……」

  biubiubiu……

  噗……

  砰……

  眾人,「……」

  蘭震背靠著岩壁,眼睛里強行蓄著的淚水終於嘩啦啦地滾下來,他捂著鼻子,「姐姐,好臭啊……」

  姜初見捂住鼻子拉著蘭震往外跑了三四步,躲在幾位老前輩後面,震驚地看著萬成。

  萬成雙腿已經站不住了,他貼在牆上,褲子已經被崩開,不明物體從屁股后飈飛出來,嘩啦啦射了背後一牆。

  「……」

  眾人心有靈犀,動作整齊劃一,齊齊地退出了這別有洞天的山水洞天。

  「這……這、元青有這效果?」半延峰峰主李岩自言自語,他活了這麼多年,第一次見識這麼兇猛的用丹反應。

  姜初見面不改色地扯謊,「……可能,可能我的葯過期了吧?」

  「……」

  聞景聽到消息也趕了過來,看清楚裡面的情況,他一臉震驚,不可思議地看著姜初見,用口型問出,「腹奔?」

  姜初見莫名其妙,「什麼?」

  聞景欲言又止,他見多識廣,一眼就看出來這到底是什麼葯。簡直哭笑不得,「你知道,腹奔是用來做什麼的嗎?」

  姜初見還是一頭霧水,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的狀態。

  她確實不知道,她本來以為是吃了讓肚子疼的,但看萬成這一瀉千里架勢,很明顯不是。

  聞景忍住笑,豎起手。這次存書的門沒有出現,幾行字浮在他掌心,只有姜初見能看得見。

  她看完了,眨眨眼。同聞景一樣,差點沒憋住。

  「未食丹藥而服腹奔者,大瀉三尺。」

  腹奔也是一類輔助型的靈藥。修士服用高於自身氣運所能承受的烈性丹藥時,很容易被丹藥所反噬,而腹奔就是用於化解丹藥的猛烈,從而使修士能順順暢暢地吸收藥物。

  但是,當體內沒有丹藥可供它消化時,腹奔的效果就相當於瀉藥。作為長嶺數一數二的瀉藥,它的兇猛的效果可不是蓋的。

  也就是說,空腹吃了腹奔,就會一瀉千里,**直飈三尺高。

  姜初見想起一件事,萬成只喝了半杯茶,就拉成這樣,那喝了滿滿一杯的,白月仙呢?!!

  她賊頭賊腦地探出頭去看,小隔間臭氣熏天,萬成完全放棄治療癱倒在地,韓世琛站在白月仙一側,或許是小隔間太臭了,他的萬年不變冰山臉,居然表現出一點不適的樣子。

  白月仙比萬成能忍太多,她用的葯幾乎是萬成的兩倍,情況絕對更嚴重,一張小臉漲得和過年掛的燈籠一樣紅,但表情沒什麼變化。

  這樣還能牢牢地坐在原位上,一點都沒有失態,姜初見真是打心眼裡佩服她。

  白月仙已經忍不住了,終於等到人群離開山水洞天,咬牙扶牆出門。

  「啊!」早已等在門外的姜初見突然大叫一聲。

  她捂著肚子,像疼得眼淚翻滾,:「我剛剛也喝了茶的!我的葯可能過期了,我肚子好疼啊……」

  說完,姜初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趕在飛撲出來的白月仙之前,衝進茅房,並且拉上了栓。

  白月仙站在外面,疼得唇色已經發白,說話都是斷斷續續地,「初,初見……我,我需要……你,你能不能讓、讓我進……進去……」

  姜初見為難道,「不行啊,白師姐,我肚子好疼啊,你再找個茅房吧,我一時半會兒出不來。」

  哼,最近的茅房在山下,憋不死你!

  姜初見從門縫裡看到白月仙踉踉蹌蹌御劍而去,等人走遠了,她「啪」一下打開門,收起臉上的表情。

  迅速回到山水洞天內,將萬成沒喝完的半杯茶倒掉,又把袖子里另一隻空的小瓷瓶扔下瀑布。

  韓世琛現在滿腦子都放在白月仙身上,所以一時半會兒想不到漏洞,等他回過神來,肯定會過來重新盤查的,她要把所有的疑點全部處理乾淨。

  另外,她還將徐如雪給她的葯偷偷扔在萬成的包里。徐如雪這次陷害她沒有成功,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葯是她親手交到自己手上的,到時候她再找個借口一搜查,被人知道長嶺後主手上有這種腌臢的葯,也是夠自己吃一壺的。

  既然如此,萬老兄你就背個黑鍋吧。

  被韓世琛查出有這種葯,這大半個月他都會被關禁閉,等他被放出來時教習都結束了,小說原版姜初見悲慘的結局也就不會發生。

  破解了死亡結局的姜初見,突然感受到莫名的輕鬆。

  天色漸晚,姜初見給蘭震的傷口上了葯后,帶著他回山下吃晚飯。

  路上,她驚奇地發現,蘭震周圍散淡的靈氣被聚在一起,忽遠又忽近,但是一直沒有力氣,散散的繞在他周圍。

  方才不讓徐如雪打傷自己,他衝破了桎梏,已從築基升至金丹中期。

  姜初見也才發現,蘭震是武修。因為魁星山沒落,他輾轉流落在各個小門派,最後被一個好心的劍修收養並教習練劍之術。好心劍修半月前將他送來萬劍宗,希望萬劍宗能指點他一二。

  萬劍宗是指點不了蘭震的,蘭震的天分在於煉體,不在於修劍。

  姜初見想,以後得讓他拜一個武修師父了。

  蘭震乖乖地跟在她後面,姜初見想到剛才蘭震為了保住自己和徐如雪叫板時,心裡很是觸動。

  蘭震太單純了,他本性憨厚知恩圖報,別人給他一個甜棗他就能為別人擋刀子。小說原著里,白月仙一個饅頭的恩情讓他記掛了一輩子,並為此喪命。

  姜初見停下腳,蘭震有些愣愣的,「姐姐,你怎麼了。」

  姜初見摸摸蘭震的頭,他十一二歲的樣子,個子還沒長開,只到她的胸口,她問他:「今天徐如雪打你是不是很疼?」

  蘭震點點頭。

  「那你為什麼還要硬衝上去?」

  「因為她欺負你,我說過要保護姐姐的。」

  姜初見嘆了一口氣,「姐姐知道怎麼做的,不會有事的。你呢,如果以後你打不過別人時,別硬來,受傷了疼的可是你自己呀。」

  「救姐姐也不行嗎?」

  姜初見點點頭,「嗯,不行。」

  姜初見要從小給他樹立起一個正確的意識,生命誠可貴,他必須要愛護自己,愛護自己的命,才不會被白月仙那樣的人利用,一輩子過得風雨飄搖,最後還死無屍骨。

  沒有人有資格利用他的單純,自己也不行。

  蘭震不太明白姜初見的意思,但還是點點頭。

  「記住了?」

  「嗯。」

  兩個人回到萬劍宗學堂,晚霞染紅了西邊整片天空。

  路上人不多,姜初見看到韓世琛攙著一瘸一拐的白月仙從後山回來。蘭震看著白月仙,「姐姐,她這是怎麼了。」

  姜初見看著她,很認真地,「她可能是吃錯了什麼東西吧。」

  據說,空腹食用「腹奔」,**能一崩三尺高,姜初見不知道白月仙有沒有三尺高,白月仙太仙了,她想象不出這樣仙氣飄飄的小白花怎麼崩三尺。

  但她看到她換了一套衣服,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主沒智商搞白蓮花,但自己這種生意場上的老油條可不是吃素的。姜初見並不覺得這次做得過分,她現在算是知道了,白月仙不是善茬,她不反抗,會被啃得皮都不剩。

  不過如果這次的「春|葯」事情是陷害的話,過幾天姜初見還會遇到另一個麻煩,應該也是白月仙暗地裡陷害的。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也不怕,見招拆招嘛。她等著呢。

  一處雅靜的屋舍里,熏香還點著,徐如雪坐在紅木雕花的椅子上,起一下又坐一下,焦躁不安,來回地走。

  真是活見鬼了,姜初見居然有這個心機,能反將自己一軍。

  陷害人的招數她看得多,下三濫的低等手段什麼沒見過,她還是第一次看見給別人下瀉藥的,還說是什麼元青丹。元青丹有這個效果?!

  不行,她得回山洞盤查一遍!萬成的茶沒喝完,她要拿剩下的茶去藥房檢驗一遍,直覺告訴她,姜初見下的絕對不是元青!

  門被推開,韓世琛扶著白月仙回來,徐如雪趕緊伸手去扶,聲音滿滿的擔心,「怎麼這麼晚?」

  白月仙低著頭不肯說話。她飛在半空沒忍住,直接站在劍上噴出來了,還好周圍沒有人看見,要不然她還有什麼臉待在萬劍宗!

  韓世琛給她送衣服,她躲在山裡不肯出來,天黑了才拿上衣服換上,所以耽擱到現在。

  姜初見這一招實在是狠啊!自己辛辛苦苦經營這麼久的仙子人設,就這麼被一杯茶毀於一旦!

  白月仙臉上的柔弱全部收起來,眼色狠厲。姜初見,這筆賬,我跟你一點一點算!

  走到膳房前,姜初見心情好,又回到前半輩子請客前大手一揮的狀態,「蘭震今天你想吃什麼?姐姐全請了。」

  伙管費交齊了,膳房裡所有的東西他都能吃,不存在請不請的事。不過蘭震還是給面子地點頭,「好啊。」

  今天修為升上金丹之後,反應能力也快了很多,答話答得也快了許多。

  「你想吃什麼?」

  「我想吃那個花糕。」

  姜初見:「……」

  蘭震所說的花糕,是膳房特地給殷先生準備的。殷黎口味淡,每天除了青菜小粥,還會配一點甜食,有時是桂花糕,有時是梅花糕,每天都不重樣。

  這個花糕做得特別精緻,還是特供的,每天只有一份。

  蘭震覺得,好看的東西,肯定好吃。

  蘭震抬頭看著她,「姐姐你不是說請我吃嗎?不行嗎?」

  「……行吧。」

  不知道為什麼,她感覺蘭震變得聰明了,還知道威脅自己了。

  不過,今日四人論劍大會也算是完美落幕,幾位先生有一場小型的宴席,殷黎也會去。

  殷黎去宴席,糕點就留出來了,留出來的一份可以給蘭震的。

  膳房人不多,秦非離韓世琛幾個出眾的弟子也會受邀一同去宴廳,徐如雪和玄天劍宗其他幾個女弟子被她反咬了一口,正在氣頭上,估計也不會再出來。

  姜初見從岸桌最里側端出一小碟海棠糕,放到蘭震面前,「你吃吧。」

  「……這個不是要留給殷先生的嗎?」

  「他今晚有事,不會來的,快吃吧。」

  蘭震一口一個,吃完了回味一下。姜初見問他,「好吃么?」

  他點點頭,「嗯。」

  姜初見也吃了一個,並不覺得有什麼特別。糕點味道有點甜,她上輩子對身材控制嚴格,所以格外抵觸甜食,這習慣也帶到了現在。

  吃飽了,姜初見回房拿了書簡,靠著月色又來到飛仙台。

  殷黎坐在窗檯前合上書,殷聰雙手空空地回來,向來沒有表情的臉上稍微有一點心虛。

  「怎麼了?」

  「東西,被別人吃了。」

  殷聰臉色有點沉,「不過,不知道是誰吃的,我去拿,已經沒有了。」

  膳房每日給殷黎準備的糕點都放在特定的位置,學子與其他教習先生都知道這是留給殷黎的,都會避雷,碰都不會碰一下。

  殷聰真的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敢吃殷黎的東西。他是嫌命太長,還是覺得世間不美好?活著,不香嗎?

  姜初見剛入定,白天身體的經脈在秦非離的指導下又順暢了不少,靈氣對身體的衝擊反倒比前一晚要小。但是也不太舒服,勉勉強強熬到了天亮。

  這時,她發現自己經脈全通,再鞏固一下,就能順利到築基後期。只要突破了金丹,就再也沒人敢光明正大為難她了。

  當然,現在,也沒有誰能為難她。

  一天修習結束。

  晚上,姜初見吃完飯,剛回房間,門被「啪啪啪」敲響,「姜姑娘?」

  「誰呀?」

  開門一看,是一個鵝黃衣裝的小姑娘,十三四歲的樣子,挽著兩個髻,長得機靈。她看到姜初見,行了一個禮,「姜姑娘,夫人請您到隔花居一聚。」

  小姑娘說的夫人就是韓世琛的娘,重瑤。古早虐戀小說裡面,都會有一個標配的惡毒婆婆,重瑤就是這樣的存在。她一直瞧不起出身平平的白月仙,千方百計刁難女主,並且配合後來的惡毒女配江水水,陷害為難,把小白花白月仙欺負得死去活來。

  重瑤喜歡出身高的大宗小姐,最中意的就是長嶺後主姜初見。姜初見死了之後,她才看上了鳳青門江水水。

  原主來萬劍宗,受了不少白眼,這位惡毒的老夫人倒是待她不錯。

  來到隔花居,老夫人還沒到,鵝黃衣姑娘引著姜初見到主廳坐下,她去請人,讓姜初見稍等一下。

  姜初見進了主廳,發現裡面還有一個人。殷黎坐在客位上,看到她來了,也不驚訝。右手側的桌子上,給他備了茶水,還放著一小疊海棠糕。

  姜初見:「???」

  老夫人請了自己,還請了殷黎,這是要做什麼呢?

  她心裡莫名地有些虛,但還是恭恭敬敬地站在殷黎前,朝他拜了一個禮,「長嶺姜初見,拜見殷先生。」

  殷黎點了一下頭。依舊不說話,像是在思考什麼。

  他的手一直擱在桌子上,修長的食指和中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點在桌沿。

  桌上,有海棠糕?

  姜初見覺得自己多想了,昨天他有事,糕點不吃也是浪費了,他現在這樣,應該不是在提醒自己吧?

  她轉身坐在下方客位的位置上,默默地低下了頭。

  以後蘭震再貪嘴,她一定不依著他了。

  殷黎等得久了,有些不耐煩,咳了一聲。

  姜初見草木皆兵,正端著茶盞,愣住。她有個習慣,不管什麼驚心動魄的場合,都會保持鎮定。她硬著頭皮往嘴裡送茶。茶杯與碟子之間碰碰撞撞,得得得得得……地一陣響。

  殷黎:「你抖什麼?」

  「我沒抖。」

  他看著她發黃衣裙上鋪著的一層水,表示懷疑。

  姜初見:「……我錯了。」

  「?」

  殷黎用手帕擦了一下手,莫名奇怪,「嗯?」

  姜初見知道他有要做正事就會擦手的習慣,手抖得更狠了,趕緊把杯子放下,站起來,朝他深深地鞠躬。

  做錯了事就要及時承認,不找借口,認了錯及時補救,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案。

  再說,幾塊糕應該也不至於讓他把自己投入困獸籠。

  「我錯了……」

  見殷黎不出聲,姜初見不打自招,「……先生,對不起,您的東西太好了,跟您人一樣好,那疊糕又好看又好吃,我一時嘴饞,沒忍住……」她誠誠懇懇地解釋。

  殷黎,「……」

  老夫人領著白月仙和韓世琛進來時,就看到姜初見彎了九十度腰朝著殷黎,動作又滑稽又可笑。

  「見見,你這是幹什麼?」

  「沒什麼。」姜初見直起腰,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坐回原位。韓世琛與白月仙站在下方,白月仙臉色還是慘白一片,腹奔的作用有三天,藥效還沒有完全過。

  韓世琛看見她,立刻離她遠了一步,彷彿看一眼姜初見都會污了自己的眼。

  姜初見尷尬站在原地,「……」

  原主是多缺男人,才會去貼著這隻孔雀?

  老夫人坐到主位上,姜初見這才發現,重瑤並不適用這個「老」字。她模樣也就三十多歲,一身的寶石珠翠,反倒把她襯得有點老氣。

  原來的重瑤是玉劍門偏峰的大弟子,還是聞香坊美人榜上第六名的美人兒,後來嫁給了韓世琛他父親韓未休。

  美人榜男顏榜都有規定,即未婚未娶生活在世才可參加,重瑤在成婚後,就慢慢退出了腥風血雨的美人江湖。

  老夫人先向殷黎行了一個禮,然後又對著他將白月仙訓斥一番,主要就是為了昨天陷害姜初見這件事。她斥責白月仙不懂規矩,僭越無禮。

  白月仙低著頭,忍辱受著老夫人的罵。

  長嶺確實沒落,但是現在畢竟長嶺還存在,天下的丹藥還是出自長嶺之手,有這一層關係在,姜初見始終是高白月仙一個檔次。白月仙與徐如雪對她頤指氣使,就是以下犯上。

  況且一個月前,萬劍宗都給長嶺送了聘禮,要不是半路兒子領了一個野女人回來,現在的姜初見已經成了萬劍宗的少夫人。

  萬劍宗常年向姜三瘋求葯,兒子不懂事,她得給長嶺一個交代。

  殷黎今天是以白月仙哥哥的身份被請過來的。

  越姬是白月仙親姑姑,也是殷國太后,但是越姬與殷黎關係並不好。小說里,殷黎瘋魔后,第一個切下的,就是越姬的頭顱。

  他跟越姬關係不好,對這個沒有任何關係的妹妹也沒護著。重瑤把白月仙重頭到位辱罵一遍,他依舊面不改色,隨她罵。

  到最後姜初見都有點聽不下去了。

  白月仙咬著嘴唇,一張臉楚楚動人,硬是把眼淚逼了回去,「是仙兒不懂事,衝撞了初見姐姐,還請夫人責罰!」

  韓世琛心疼至極,一把握住白月仙的手,辯護道,「母親!」

  「世琛,萬劍宗是大門派,要求的是門當戶對,為娘今天就把話放在這裡,只要我在一天,你就休想讓她進韓氏的門!」

  韓世琛扶著搖搖欲墜的白月仙,指著姜初見,冷笑著,「那我也把話放在這裡,只要我在一天,我活著一天,你就別想讓我娶這個不知天高地厚蠻橫無理的姜初見!」

  「你說她蠻橫無理,可是在此之前你們倆也是情深義重,說到底還是這個野女人狐狸精用了手段蒙了你的眼!你看不見初見的好!」

  「那是因為我沒有見過月仙,曾經滄海難為水,遇到月仙之後后我才知道世上有那麼好的人!」

  「……」

  姜初見愣了一下,心裡浮出一絲疑惑,韓世琛與原主還有情深義重的時刻?他不是一直討厭這個無禮的刁蠻小姐嗎?

  小說里是直接從韓世琛與白月仙第一次相見時開始寫的,在此之前,原主和韓世琛究竟發生了什麼,也只有當事人知道。

  「你,你……」重瑤捂著胸口。這麼多年來,兒子乖巧懂事,這是第一次這樣同她頂嘴。

  姜初見笑出了聲。她覺得韓世琛腦子有點毛病,咆哮有用嗎?他母親的脾氣他又不是不知道,吃軟不吃硬,他越是護著白月仙,婆婆給媳婦兒的臉色就越大。

  韓世琛聽到笑聲轉頭怒視著她,她感覺要不是有重瑤在場,暴怒得像咆哮哥的韓世琛已經氣得要把自己脖子擰下來了。

  沒等韓世琛說話,姜初見趕緊起身,柔聲扶著重瑤安慰道,「夫人,你別生氣。」

  重瑤搖搖頭,「見見,萬劍宗欠你一句道歉。」

  姜初見突然打心眼裡喜歡上了這位夫人。

  她沒說宗門利益,也沒說禮儀倫常,她說的是欠她一個道歉。這是這麼多天來,第一次有人在發生退親之事後,站在公正的角度,說一句良心話。

  世人踩低捧高慣了,長嶺式微,攀不上萬劍宗。萬劍宗半途退親,更多的是風涼話,從沒有人覺得哪裡不對。

  姜初見並不想讓重瑤為難。她溫順地對老夫人笑道,「夫人,我都明白的,您的道歉我代替長嶺收下了。」說完她看著身側難分難捨的兩個人,「韓少主一心一意心悅白師姐,兩人郎才女貌,是相配的,我祝福他們。」

  韓世琛,「?」

  重瑤,「??」

  夫人被這一番話驚得目瞪口呆,她不大相信,數日前還要死要活的姜初見能心平氣和說出這些話。

  「您也別為我和韓少主的事過意不去,萬劍宗和長嶺一直交好,沒必要為這個傷了幾百年來的和氣,以後呢,該怎麼樣還怎麼樣,能給的丹藥我也都會給,您別為難他們倆。」

  重瑤更驚了,「……」

  不過這樣一說,她倒是放心多了。她之所以一直偏著長嶺,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為長嶺的丹藥。姜三瘋是丹修里數一數二的高手,天下名葯出長嶺,姜初見能說出這樣的話,就說明長嶺不會和萬劍宗撕破臉。

  不撕破臉,能從長嶺拿的東西,都不會少。

  姜初見又說了一堆大道理,無非是長嶺與萬劍宗交好,以前的事既往不咎,讓夫人別為難這一對苦命鴛鴦。

  重瑤聽完后嘆了一口氣。姜初見越發懂事,就越襯得白月仙蹩手蹩腳。

  韓世琛更是一臉吃驚,半晌他冷笑一聲。姜初見的花招越來越足了,你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多看你一眼。

  姜初見聽見他的笑聲,也猜出了個大概,白眼簡直要翻到後腦勺。她雷厲風行慣了,最喜歡的就是做事乾淨利落的男人,韓世琛這隻花孔雀,她見一次噁心一次。

  滔滔不絕說了一堆官話后,總算把重瑤安慰下來。

  姜初見自來熟慣了,很快就和重瑤熟稔起來。她神不知鬼不覺地拉著重瑤的手,看著重瑤不再奪人的臉,岔開話題道,「夫人,我還聽爺爺說,他最近煉出了還顏丹呢,改天我讓她送你兩顆。」

  還顏丹,顧名思義,能修復容貌,不管是受傷毀容還是年老色衰,還顏丹對容貌的作用都是極其顯著的。

  重瑤曾經也是有名的美人兒,奈何美人遲暮,即使保養得再好,也難免會留下痕迹。她向來看重相貌,聽到姜初見這一席話,有點心動。

  「不過您也不需要用,您年輕著呢,要不是我知道您,單看見你,我還以為你是我姐姐呢。」

  姜初見模樣特別漂亮,她要是再長開點,絕對在美人榜上名列前三。這一番話說到重瑤心坎里去了,她拍拍姜初見的手,一時間有點恍惚,想起年輕時的歲月。

  姜初見立刻得寸進尺,「那我以後就叫您姐姐了?」

  她前半輩子就八面玲瓏,拍馬屁也能拍得不動聲色。

  重瑤一愣,這自然是不合適的,姜初見屬於後輩,和自己稱姐道妹也不像話。但是到底心裡對年紀在意,這丫頭這樣稱呼自己,也還是受用。

  重瑤走後,白月仙鬆了一口氣,即使有一顆七竅玲瓏心,她也是真的很怕這位色厲內荏的夫人。

  韓世琛拍拍她的背,握住她的手,給她無聲安慰。

  姜初見伸了個懶腰,慢吞吞地走到兩人跟前,笑眯眯地看著韓世琛。

  「滾!」他真的受夠了陰一套陽一套的姜初見,夫人走了,他連敷衍都嫌麻煩。

  姜初見被凶得往後退了幾步,也不生氣,慈愛地看著他,「韓孔雀,你看,以後,我就是你小姨了。」

  「……」

  「??」

  說完,姜初見翻了個白眼,出了門。

  臨走之前,她還不忘對坐在一側始終在想著什麼事的殷黎行了一個禮,「先生,學生告辭。」

  殷黎點點頭。

  姜初見出門后,捂著嘴快要笑出聲。嘿嘿嘿,小姨?哼,遲早會認你做孫子!

  離開隔花居后,姜初見直奔後山。她的氣息越來越穩了,不消幾天就能結丹。

  她必須加把力。

  月亮完全露出來,入夜前下了陣小雨,燥熱消去,清風一陣一陣。

  姜初見入定后,開始通身體的主脈。

  閉上眼后,識海一片混沌,有一條微弱的光帶平鋪在眼前。光帶像積了一層灰,又喪又弱,她意識探過去時,光帶掙扎了一下,像星星閃一閃。

  這就是主脈了,身體所有的靈氣,必須由主脈送到各個支脈,打通了它,再配上長嶺的一堆丹藥,穩步到築基後期指日可待。

  然而,通主脈並不像支脈那樣輕鬆,她每觸碰一下光帶,身體如遭雷擊,腦袋被砸得轟轟響,除了疼之外,還有一陣陣眩暈。每扒一下經脈,得休息一炷香時間才能恢復清醒。

  她休息了半個小時左右,咬牙,鼓起氣,意識展成兩個小手的形狀,猛地朝光帶一衝,往前延伸幾十步的距離。識海快被震碎了,她回過頭,光脈「咻」一聲,閃爍幾下。

  與此同時,入睡的白月仙突然驚醒,胸腔像被拳頭砸了一下劇痛,「噗」一聲吐出一口血。

  姜初見被震得迷迷糊糊,她伏在光帶周圍,一種異樣的感覺從胸口卷過來,又心痛又酸澀。

  她被這股感覺引著向前走,一片又一片的記憶碎片涌過來,有韓世琛少年時的樣子,有他修習時的認真,還有他舞劍的瀟洒……姜初見立刻意識到這是原主藏在心底最珍貴的東西——全是韓世琛?

  她沒有猶豫,握拳一震,有關韓世琛的記憶全化成碎粉。

  一道光照過來。

  識海黑黑乎乎,這一片光格外耀眼,但是這片光好像不屬於自己,有一種強烈的攻擊感。越往近處走,那股攻擊感越強烈,直到後來,她隱隱約約地辨認出,那片光長得像一張紙,上面還刻了字。

  繁體,很多筆畫,她認不全,勉強能看清是「**契」?

  看清了字,那束光立刻暴怒起來,緊接著一股窒息感傳來,姜初見覺得自己被捂住口鼻不能呼吸,偏偏意識又被困在識海里,她慌不擇路,明明是自己的識海,卻像走入了迷宮,完全找不到北。

  她馬上要被憋死了!

  「走這邊。」

  誰?誰在說話?

  萬籟俱寂,這個聲音格外清晰,姜初見踉踉蹌蹌,連滾帶爬地跟著這個聲音走,很快出了混沌。

  她睜開眼,夕陽掛在天空,西邊山峰血紅一片,馬上要天黑了。她只覺得像是剛掉入水潭裡一樣,全身濕漉漉的,都是汗。

  她擦了一下臉,喘了幾口粗氣,看著天空——

  天還沒黑?

  姜初見有點奇怪,她明明天黑了過來的,難不成入了識海能讓時光倒流?

  飛仙台上空空的,除了她還坐了另一個人,等姜初見看清楚旁邊坐的是誰,她的窒息感又來了。

  靠,空氣不夠用了,窒息得更難受了!

  「困在識海里一天一夜還沒死,我小看你了。」殷黎用手帕擦了一下手,手心有一點虛汗,他用手帕擦乾淨。

  姜初見緩過神,才知道剛才的聲音來自殷黎。她抬手用袖子擦了一下臉,袖子上也全是水,越擦臉越濕。

  殷黎看著她,然後把手帕遞給她。

  「……謝謝。」

  姜初見還是有點怕他的,但是經過剛才那件事,她對他有了一點改觀。

  合體期及以上的修士,才有能力闖入另一個人的識海中,自己剛才就是被殷黎從混沌里拉出來的。

  殷黎想殺她早就殺了,沒必要出手救她。

  但是有一件事讓她奇怪,照書上說,這個時候的殷黎應該是出竅期,離合體期還有一大截,他是如何探入自己識海里的呢?

  還有,自己識海里的那個紙是什麼,上面還寫了一堆東西,密密麻麻,像咒文一樣。而那個東西,不像是自己的,很像是被強行置入自己體內的一種契約。

  姜初見擦完臉上的汗,看一眼濕透的手帕,為難道,「……先生,我還是洗了再還給你吧。」

  收起手帕,她奇怪地想,『自己溜出來,向來無聲無息,怎麼會被殷黎發現。殷黎來這裡,是幹什麼?』

  殷黎起身,姜初見也跟著爬起來。她在識海里被困了一天一夜,此時虛脫得沒有力氣,雙腳不穩,往下一跌,她下意識一抓,兩隻汗手扒在殷黎袖子上。

  他乾淨的袖子印下兩個爪印。

  完了,姜初見眼前一黑,這傢伙有潔癖的。

  殷黎看著手臂上的兩個白慘慘的爪子,果然,慢慢地,皺起了眉頭。

  姜初見縮回手,立刻九十度彎腰鞠躬,誠懇地道歉:「我錯了……」

  她腿腳虛浮,沒站住,往前一跌,但她沒敢再亂抓什麼,「噌」一聲砸在地上,給殷黎行了一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殷黎:「……」

  姜初見從沒覺得這麼丟過人,她放棄掙扎,把頭懟著大地,簡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殷黎要被氣樂了,「怎麼,還不起來?」

  姜初見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這時候發現,手心胳膊都擦了一層皮。她雙腿無力,實在沒有再站起來的力氣,爬起來沒站直,又往下一滑,殷黎抓了她一把。

  姜初見,「???」

  說實話,殷黎的手很漂亮。

  姜初見對於美的定義很高,他的手,修長有力,骨節分明,很有質感。這雙手,放在現代絕對是頂級手模的級別。但是,這雙手特別涼,姜初見出了一身的汗,手也很涼,但是她覺得沒有他的涼。

  那種冷,她說不上來,就像是寒冬臘月里存留下來的雪,不像是常人的溫度。

  她耳根紅了,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往衣服上蹭蹭。

  姜初見單身了二十七年。高考之前家裡人跟防賊一樣防著她早戀,等到了大學到工作,她自己忙了起來,沒有考慮私事。出車禍前一天她媽還給她找了個相親對象,結果晚上還沒到家,車就翻下了高架,睜眼就來了這裡。

  殷黎收回手,手心不太舒服,下意識想拿手帕擦一下,想起來自己的手帕已經給了姜初見。

  姜初見站好了,回歸正事,她很奇怪,殷黎為什麼會跟著他來這裡,她猶豫一會兒,最後還是問了出來。

  「殷先生,您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殷黎沒有手帕,但還是習慣性維持擦手的動作,他低下頭看著姜初見。

  殷黎很高,姜初見只到他下巴,她抬起頭,看到他在看著自己。心裡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姜姑娘,你知道不問則取,在殷國要處以何刑么?」

  「……」

  她就知道……她摸了一下鼻子,把眼睛閉上。姜初見這一張臉這麼漂亮,這挺拔的鼻樑,這水靈的眼睛……

  「……什麼刑?」

  殷黎含笑看著她。

  「以一百倍等值的價格歸還原主。」

  她心裡默默鬆了一口氣。

  「你,有錢么?」

  「這樣吧,你給我一個欠條,先簽個字,等什麼時候有了再給我。」殷黎又道。

  姜初見點點頭。

  殷黎拿了一張紙,她拿著筆在右下角簽上自己的名字,因為手抖得厲害,字寫得不盡如人意。

  殷黎看著這個字,慢慢地,又皺了一下眉。

  姜初見想解釋,「……其實我的字很好看的。」這是真的,她練了十幾年的軟筆,筆走游蛇龍飛鳳舞,有一手漂亮的行書。

  殷黎擺明了不信。他等墨跡幹了,將紙疊了兩道,然後放入袖中。

  姜初見,「??」

  「怎麼?」

  這下姜初見不幹了,他沒有往空白的地方填上欠條的內容,這是一張已經簽名的白頁,以後他可以隨意往裡面填任何東西!

  「有問題?」殷黎看著姜初見,姜初見一臉的不樂意。

  「……沒。」姜初見獃獃地搖搖頭。命在別人手裡,敢有什麼問題?

  「挺好。」他說。

  姜初見心裡罵,『好個屁!神經病!我當年那麼囂張那麼混都不敢這麼玩!』

  回到山下,姜初見疲憊得要虛脫了,她洗了熱水澡,又吃了點東西,最後才躺在床上休息。

  一堆事堆在腦海里。原主應該也是知道那張紙的存在,如果她修為盡失的原因是因為那張紙,那還跟來萬劍宗做什麼?難道那張紙跟萬劍宗有關係?

  又或者,是跟萬劍宗的某個人有關係?

  剛來的第一天,姜初見進學堂,有那麼一瞬間在白月仙身上感覺到一種熟悉又奇怪的感覺,她覺得,白月仙應該跟這件事有關。

  想著想著,意識越來越重。通主脈耗費精力,她一天一夜沒休息,躺下來,很快進入夢鄉。

  完全睡著前一秒,她想起來,自己白天好像曠了課?

  這咋辦?萬劍宗對曠課學生的處罰很重的,要抄十遍《萬劍堂則》。

  《萬劍堂則》是萬劍宗專門針對學子所做的紀律準則,和當代的學生手冊很像,但是比學生手冊嚴格多了,一堆條條框框。

  姜初見嘆了一口氣,點上燈,從床上爬起來抄書。

  她現在在萬劍宗可是如履薄冰,一點錯也不能犯。抄學生手冊也不是什麼難事,她沒必要因為這個再被人詬病。

  剛寫完一頁,門被敲響。

  這麼晚,可能是誰?姜初見抬著酸軟的腿開了門。

  外面站了一群人,來勢洶洶,韓世琛站在最前面。

  姜初見右手扶在門框上,挑挑眉,「侄砸,找你小姨何事兒?」

  眾人:「???」

  韓世琛:「……」

  最近的姜初見讓他覺得很怪,她驕橫的性子收斂了很多,但是無禮和胡鬧倒是一樣都沒落下,並且,她並不像以前那樣喜歡黏著自己。

  一群人嘰嘰喳喳,姜初見終於聽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昨晚,白月仙的房間闖入了賊人,她被重傷,到現在昏迷不輕。而刺客逃之夭夭,到現在也找不到。

  今天白天,所有的人都被盤查,但姜初見曠了課,沒見到人。並且,聽說,她昨晚從隔花居回來之後,就一直沒回房內。

  韓世琛站在門口,看著她,眼睛裡布滿紅血絲,「你昨晚,去哪裡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