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筆直地坐在車上，特別害怕吐——我暈車。媽媽和奶奶帶我一起去醫院，爸爸和爺爺還要在廠里上班，叔叔看家。

  過程我記不太清了，到底吐沒吐，看病花了多少錢，醫生說了些啥，我都不記得了。我只知道我回去的時候眼睛沒有好，奶奶給我買了新衣服。

  奶奶在車上哄我，醫生說六歲以後才能動手術，那時候不懂，於是認真謹慎地算我還有七個月就到六歲了。現在懂了，即使我滿六歲了，我們也付不起手術費，於是這個殘疾缺陷陪伴我到現在。

  我在長大的路上看過很多勵志故事，有海倫凱勒、馬丁路德金、霍金……看見過一出生就失明的，看見過雙腳殘疾的，看見過很多比我更不幸的，可這不能阻擋我為自己而難過啊。

  我敏感自卑，不敢抬頭看別人，害怕別人詢問：「你是在看我嗎？」也對父母有過怨懟，我出生的時候眼睛像黑葡萄一樣，和我爸爸的很像，就因為他們的粗心，我就像是心靈的窗戶破損了。

  可是我不能怪他們，畢竟他們給了我生命。對，我一直這麼說服自己，所以每次被傷害，我只能怪自己，怪自己有他們能夠傷害的點。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這不怪我，一點兒都不怪我，真的一點都不怪我，真的，不怪我呀。

  那時的我不知道自己後來沒有被治癒的機會了，只是覺得很失望，還要在等七個月才可以，又在心中種下了希望的種子。

  回去后，媽媽破天荒的對我很溫柔，給我買了零食，做了很豐盛的晚餐，我開心得忘記了那天所有的失落。

  可在我開心后，我看見爸爸一直在抽煙，坐在火爐邊佝僂著背，像是被責任壓彎了脊骨，他那時也才二十七歲。那時的自己沒有看懂他眼睛里的愧疚和心痛。

  只是覺得爸爸很不開心，於是我就會拿出紙筆，給爸爸說自己多認識了好多字、奶奶買的衣服很漂亮、媽媽今天做的飯很好吃。

  媽媽問我過年前要不要和她一起去外婆家，我答應了。外婆家很好玩，雖然沒有離家很近的超市，買東西要走很遠很遠，但是舅舅很好。

  我有兩個舅舅一個姨媽。大舅結過好幾次婚，但只有一兒一女，兒子是第一任生下的，女兒是現任生下的。他的一生中最苦的是他的兒子洋。很小就沒了父母的愛，跟著小舅長大。

  洋比我小一歲，和我一樣的早熟，他在那個家小心翼翼的求生存，叫每一個爸爸娶的女人媽媽，就是害怕被拋棄。不過那是才四歲的他還是天真快樂的，有爸爸媽媽的愛。

  小舅是干修理摩托車的，那個時候掙得還算多，不過愛賭博。對我很好，他很喜歡女兒，只可惜後來生的兩個都是男孩子，於是就對我更好了。他的妻子有些好吃懶做，撐不起一個家。

  姨媽是二婚，前任出意外去世了，二婚嫁的姨父是個很好的人，慈眉善目的，喜歡逗我玩。姨媽很愛乾淨，有些神經質，她和兩任丈夫都有一個兒子，姨父也有一個兒子。姨媽是個規矩的后媽，對繼子止乎於禮，自己的親生兒子一個留在了前夫爸媽那裡，一個就捧在手裡心。

  我喜歡外公外婆，外公是個沉默瘦高的老人，他經常去放牛，對家裡的事管得不多。外婆是個圓潤富態的老人，我特別喜歡看著外婆笑。他們也很疼我，我覺得只要疼我的都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