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今日叔叔要回來了，我知道的，因為叔叔是一個軍人，他每年回來一次，他回來之前爺爺奶奶會大掃除，會割肉燉湯。

  叔叔每次回來我都會很緊張，我特別害怕和別人有什麼交流。他對我很好，他會給我帶果凍，會抱我，過年給我發紅包，有他在我吃的都是我愛吃的。

  我站在我家門前往外看，爺爺奶奶出門了，我猜測應該是客車要到了。我顯得局促不安，不知道應該去奶奶家坐著還是在自己家裡坐著。

  他來了，穿著運動裝運動鞋，我從來沒見過他穿牛仔褲，直到現在也沒有。他提著一個軍綠色的旅行袋，我在門縫裡往外看，不敢出去。

  叔叔叫我了，他按照慣例給了我一大袋果凍，我特別開心，我一直都沒有過零用錢，也就沒有買零食的權利，除了給爸爸買煙或者給媽媽買鹽會有五角錢的跑腿費。

  我記得在小時候的我的眼裡，他一直高大威武，可不知道哪天，我突然意識到，他只是個身高一米六幾的男人，甚至沒有任何過渡。

  晚上我們一起吃飯，我總是低頭不語，聽他們從部隊聊到家裡，聽到我要去市裡看眼睛，叔叔又拿了一些錢給爸爸，我也記不清是多少了。

  叔叔是個很厲害的人，在爺爺的講述里是的。他一直成績很好，在農村裡的孩子邊幫家裡幹活還能有這樣的成績很不容易。可後來他初中畢業考上了市裡的中學，家裡沒錢供，他一賭氣就讀了一所職校。

  爺爺每次回憶都會眼眶濕潤，後悔自責，覺得應該砸鍋賣鐵也讓他讀下去。他在職校那樣糟糕的環境里讓教書的表姐寄了一套高中教材過去。

  他站崗的時候就學習，甚至為了逃避喧鬧的環境而替別人站崗，後來他以出色的成績考上了軍校，在我出生那年，他正式去雲南當兵。

  一人在異鄉他吃過很多的苦，在他二十來歲時，他和本地的一個女孩自由戀愛，他通過朋友認識她，當她的臨時老師，後來相愛了。

  女孩家裡很有錢，有一家印刷廠，女孩很聽父母的話，是獨生子女。可是河裡的蝦和海里的蝦是不能生活在一起的，他們因為孩子跟誰姓、家裡安馬桶還是蹲廁等等問題而出現感情裂痕。

  後來在一次朋友婚禮上徹底爆發，她說自己的朋友結婚都花了幾十萬上百萬，可他什麼都給不了她。叔叔說自己配不上她，乾脆離了吧（他們扯了證馬上辦婚禮），他把自己那麼多年的積蓄和房子都留給了她。

  後來他在自己三十歲娶了相親認識的嬸嬸，與他相差七歲，他們在結鍋第二天就趕往部隊，二十三歲的嬸嬸開始了她的軍嫂之路。

  他在三十一歲擁有了第一個兒子，在三十五歲擁有了第二個兒子。在2019年部隊改制，他從軍官變成了警察，他特別難過地對我說，軍人很辛苦，但他一直都不後悔，可是脫下軍裝的那刻，他覺得脫掉了一身榮譽。

  他很愛妻子，不會人情世故，有時候會為了自己的小家而無意傷害自己的父母。他習慣了命令語氣，會對我的人生指手畫腳，但是會給我我爸爸給不了了經濟支持。

  又回到那一晚，他一邊吃著奶奶做的飯一邊詢問家裡的狀況，青澀的面孔加上在部隊里沒有經歷過生活磨難的天真，這都是他的缺點優點共同體。

  晚上睡覺，我趁爸爸媽媽不在家偷吃了好多果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