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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山上下山

  不知道是臥石縣裏藏著流雲港,還是流雲港裏有個臥石縣。


  十幾年前,倚靠著流雲港的大江支流無故幹涸,一度造成了長洲百姓富甲上下的恐慌。


  盡管這場突如其來的騷亂很快被大燕府恩威並施下給壓到了最。但本是借著水貨發跡起來的流雲港便失去了原本存在的意義,慢慢被臥石縣的人們遺棄在了過去。


  沒成想,最終,這一切卻成全了臥石縣“玉在山而木潤,玉韞石而山輝”的美玉和美名。


  如今的流雲港在臥石縣人的記憶裏,隻剩下了一堆荒草和一處幹涸的河道,大部分沉迷於玉石熱的縣民們在除了祭祀之餘的時光裏,都快忘了他們曾經吃飯的營生。


  ……


  但今的流雲港卻格外熱鬧,人來人往甚至趕上了去鎮北王家村頭的石坊賭玉的客人。


  賣早點的商販早早就在流雲港裏麵選好了擺攤的地點,上了擋水的架子。也不知此時晴空萬裏,到底是在防哪門子的雨。反而是架子過大擋住了進攤的過道,要按當地老人的話來,這麽擺設豈不是擋了財神爺進門的財路。


  攤上的漢子是個真糙漢子,向來就不管這些。


  就連生意也是極隨意的。


  攤主在這稍顯破落的攤子裏架起了一種叫“過江龍”的當地吃,來不過是十幾個早在滾燙的熱水裏過幾遍早已醃製好的麵團,沒甚出彩,唯有價格倒是新奇的離譜。


  不過即便這爛攤子生意沒有人光顧,攤主也不吆喝,就是坐在攤上抱個膀,冷眼看著人群中越來越多的曆劫者。


  ……


  一道清脆的聲音打破了漢子身周快要凝滯的氛圍。


  “真熱鬧啊。


  這草麵的丸子真是瞅著討喜,是要多少紋錢?”


  沒人光顧的攤上突然來了個瘦削的少年,看著身體貧弱,像是以前落下了什麽不的病根,乍一瞅著就橡根棍一樣立在邊上。坐在攤上的漢子聞聲後抬起頭向上打了一眼,便低下頭不再理他。


  少年郎瞎貓碰死耗子的狗屎運不錯,可惜這份生的根骨實在不怎麽地。濁氣太重,過不了寫紋,是老爺不賞這碗飯吃。要不然他還真不介意送這個縣上少年一段機緣。


  漢子也不擔心這是哪個“同行冤家”偽裝而成的假身。


  鎮上原住民以及最近的外來客從背景到身世已經被他背的滾瓜爛熟,隻因宗門對這次出手勢在必得,掌上還賜下了能夠動用凡間耳目的塵牌,隻為確保這次曆劫萬無一失。


  “這麽個的,怕是半紋錢不值。”


  少年見那漢子不理自己,倒也是不鬧。隻是直接往桌子上拍了一枚紋錢,自顧自地從鍋中拿筷子夾起來了幾個看的上眼的吃,就地蹲在了攤子邊歪斜的石墩子上,用手卷了卷有些不合身的青布衣袖子,也不理漢子,獨自張嘴哈著草麵丸子上的熱氣。


  過了一會,漢子又抬起眼來瞅了一眼,邊上的少年似乎依然還沒有想走的意思。手邊拍在桌子上的紋錢倒是越來越多,他絲毫不客氣地去夾熱水鍋裏的“過江龍”。


  在一旁看著像要是沒人去管,便自顧自要把這一鍋麵團子自己包了的架勢。


  周坤皺了皺眉頭,

  在這麽下去,別現在是掛著羊頭賣狗肉了,怕是待會狗肉都沒了,魚也沒得釣了。


  “孩子,人心不足蛇吞象,莫要貪嘴啊。”


  漢子像是漫不經心隨口一句,同時,一根原本躺在牟清祀身後死角處的筷子突然立了起來,像是柄劍一般直直指向少年的後腦。


  “那能打包嗎?”


  牟清祀眯起眼睛笑著道。


  漢子的表情一愣,似乎聽到了什麽意料之外的回答,突然像是心情很好般哈哈大笑了一聲。


  ……


  攤外“叮咚”一聲輕響,

  少年的額頭前後通透,留下了一道微不可察的劍痕。


  牟清祀的雙瞳慢慢渙散,最終癱倒在了地上。


  過了會,少年生機盡散,


  原本已經做好應對接下來的手段的漢子輕咦了一聲,

  “嗯?真就隻是凡人嗎?


  ……算了。”


  漢子瞥了一眼已經生機全無的屍體,壓下心中的疑惑。本以為是自己打了眼,遇到了高人,看來不過是這少年命不好。


  而至於在自己的攤上忽然死了個人的後果,漢子懶得去想,繼續坐在攤上低著頭想著接下來要發生的事。身邊的路人大多除了打兩眼之外也再無什麽反應。


  好似這會人命突然變成了一顆青江水裏的石子,掀不起波瀾。


  ……


  半晌過後,一名頸間係著白酒鈴的木訥女子現於攤主身後,有繁瑣的咒紋縛於左耳,延至後腦,是一名尋常仙家都拿不出手的劍奴。


  漢子抬手沒好氣地指向地上已沒有生氣的少年,道:“誰弄髒的,誰收拾。”


  然而漢子的手指還沒點出去,就不得不先將到嘴邊的話給咽了下去。整個人像是見了鬼般……


  “老板,這這丸子不管飽啊,餓暈了都。”


  隻見本應暴斃的牟清祀兩手緩緩撐地坐起。然而身上此時生機已然被劍意攪碎,在漢子眼中來看,他就像是個會動的死人般。


  少年一咧嘴,對兩人笑道:


  “不用扶,起得來。我身子骨硬朗的狠,就不訛兩個年輕了。”


  隻見少年真就毫無反應地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沾著的塵土。


  不過那額頭上貫徹前後的劍痕依在,卻不見對他產生任何影響,就連從那駭人的傷口處溢出的鮮血都少之又少。


  “酬山,曆劫者周坤,濁眼不識珠,多有冒犯。不知先生名諱是?”


  這法門似是眼熟,好像在哪有過耳聞。來不及多想,隻見原本穩坐在椅子上糙漢已然站起身來,抱拳衝牟清祀歉聲道。


  漢子在發現看不透少年之後,一席作為有退有進,綿裏藏針,哪像外表所表現出的那樣粗糙。


  “想知道?”


  牟清祀看著周坤,臉上露出了一絲捉摸不透的笑容,道:“來,走近點。”


  “先生道骨童顏,舉止有吞雲之派,周坤曆練尚短修行淺薄,不能再近了。


  ……今日是時辰不對,等三千界門開後,定有二成所得獻於先生,以了表心中不能早日識得先生之痛。”

  隻見漢子轉身不知突然從哪掏出來了兩個滿溢的酒杯,隔著三個桌子的距離,遙請少年落座。


  無視周坤藏在身後蓄勢待發的劍符,牟清祀搖了搖頭,


  “你先生是韓老狗,就別亂認先生了。不過,我這裏倒是有一份各得歡喜的交易,不知道周門人願不願意皆大歡喜。”


  “……”


  “請。”


  被點破了身份的周坤也不見惱,倒是絲毫不加遮掩的對話引來了身邊不少路人的側目,更是在其後站定了兩名拿著五尺長劍的讀書人。


  周坤不慌不亂,臉色毫無變化,反而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先邁兩步坐到了少年麵前,大方地撤下了腰間的劍符,先從攤上拿起兩個酒杯,向少年敬上了一杯無甚滋味的老黃酒。


  接過漢子的禮酒,牟清祀看著兩次態度變換的如此之快的周坤,滿意地點了點頭。


  修仙先修心,聰明的朋友才做得長久。不像一般仙家,空有力氣卻心若稚童,就是討個價都怕突然無賴耍潑。


  牟清祀將沒動的酒杯放下,盯著麵前的劍奴,俯身對漢子輕聲道:“三千界所有人都得晚些才能進。”


  “不可能。”周坤搖了搖頭。


  “這座三千界現世的時間是由聖人算出來的。不可能有半點偏差。”


  怕眼前這捉摸不透的同道人誤會了什麽,周坤接著補了一句。


  “會晚的。”牟清祀笑道。


  “當它來的時候你就會第一個進。在那之後,你要用你的名額幫我帶進去一個人,不用護她周全,湊個熱鬧就好……”


  周坤看著眼前的少年,眉頭皺的更深了些。


  ‘帶進去一個人’,一件可以大也可以化的事。


  三千界裏有三千禁,除了三千界的主人外,進去的人修為越高則受到的反噬越重。


  無數次拿命換來的先例證明,往往單槍匹馬掀不起什麽風浪。正因如此,各界想要從裏拿什麽,便隻能靠下山曆劫的弟子用數量去堆。


  所以,就帶一個人進去它既是無用功,也讓人捉摸不透。


  “先生話果然有水平,讓人雲裏霧裏,就算先生不讓稱呼,也讓人恨不得叫一聲先生。”周坤雙手抱拳神情誠摯地佩服道。


  “不過不知道先生給我準備了什麽驚喜?”


  “鎮裏有棵樹,樹名金銀,喜人間煙火,與凡物無異。動根即死,四野稍變則枯。然每年一開花,每十年一結果,花開十朵,果有一顆。花治人間病,果練仙家魂。一棵金銀樹隻對一個人,這等機緣周門人就請自行把握吧。”


  周坤沉吟半刻,歎道:“先生這是要害我啊。”


  牟清祀卻沒有理他,他在等待一個訊號。


  地上好像突然有了些許震動,一顆石子在少年的腳邊移動了少許。要與凡夫俗子來看不過尋常。


  這微的的一幕落在了他的眼裏,卻是意義非凡。


  牟清祀隨即繞過周坤,反而對身後仿佛對什麽都漠不關心的劍奴認真道:“細心聽,一切都開始了。”。


  “……”


  “一場大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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