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輕女

  一兩銀子一貫銅錢,一下腰纏近五千貫,衣食無憂,王寧心中踏實,趕路也輕快多了。


  一路西行,工業園裏的事且不,一路所見,卻讓王寧愉悅的心情一日沉重過一日。


  書上的大饑,大旱,大澇,大蝗,賣兒賣女,十室九空,人相食什麽的,畢竟隻是一段蒼白的文字,這生活不是生化危機那樣的恐怖片,但這饑餓所致的人相食,卻比恐怖片更恐怖。


  膠東雨水豐沛不弱於江南,老百姓雖不能溫飽,起碼沒有太大的旱澇之憂。


  而隨著一路行來降水量的減少,越靠近運河,人們看自己的眼神越發的詭異。


  富人眼中滿是戒備,而窮人眼中,看自己的第一眼分明是發現了食物,然後才看清原來是個大活人一般的恍然。


  雖然沒見過人相食的慘劇,路邊幹裂的土地上幹堌的河溝裏無人掩埋的殘屍,集上賣兒賣女的草市,王寧雖不是刻意路過,著實見了不少。


  正是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王寧在救助了幾次之後,反而看開了。


  就算是自己將五千兩銀子全搭進去,甚至竭力從工業園裏倒賣東西,也不過是治標不治本,用不了多久,這些人無錢無勢的,以後還是吃不上飯,還有可能給自己帶來危險。


  隻有拿下下,控製了資源分配,發展工業進而促進和保障農業生產,才能從根本上解決老百姓的溫飽問題。


  如同穿越前的打工生涯,王寧為什麽感到厭煩?

  錢是衡量勞動價值和資源價值的唯一標準!


  當牛做馬不如人家杯水車薪,當自己的勞動價值得不到公平回報,不能在工資上體現,漲工資以便換取資源,哪怕是一個饅頭一粒米。


  除了這實在的,老板和自己談理想奉獻描繪遠景什麽的那都是扯淡。


  兩條腿走路,一千多裏路,沒有了汽車高鐵的朝發夕至,王寧所見太多太多,心中感慨萬千,也想了許多辦法,甚至在工業園裏專門弄了個本本做了記錄,什麽重男輕女啦,裹腳啦,基礎設施啦,很多很多,反正就是對比後世,隻要是路不平,早晚要一腳踏平。


  正如先生的,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那是普通人或先行者,而一旦到了一定地位,比如皇帝,隨便踩一腳,甚至在地圖上劃條線,那就是路。


  一路翻山越嶺,穿野渡河的,王寧終於來到了炆上縣城,此地距離黃河隻一縣之隔,大運河更是從境內流過,在大明朝隸屬東山承宣布政使司兗州府東平州。


  實話,哪怕心中有無數設想,畢竟是後世來客,怎麽收幾個甚至哪怕一個可靠又忠心的心腹?這也是一件很頭疼的事,誰讓自己秘密太多呢,沒有班底之前,暴露了工業園絕對是殺頭大罪,不可能王霸之氣散發,弟倒頭便拜,還死忠死忠的,那不是鬧著玩麽。


  運河不遠,總不能孤身一人前去,想了想,王寧還是決定去草市上轉轉,看有沒有順眼的,反正有銀子,收不到咱還不能買一個?就算收不了心腹,咱買個跑腿的廝。

  被後世推崇備至的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的大明朝,集市上賣兒賣女的草市占據了半壁江山,這實在是莫大的諷刺。


  王寧早在有了銀子的時候,就順便買了兩身成衣,就是普通的書生袍,誰讓他改頭換麵之後帥了不少,加上周圍的人們都在饑餓中掙紮,能梳頭的都算是注重儀表的,像王寧這樣每洗頭還梳理的絕無雜亂的,怕是隻有那深閨中的富家姐才辦得到吧。


  如此儀表堂堂,神情上不坑不卑,更無憂愁之色,走在草市上那是分外的顯眼。


  “公子留步,不知公子可是要添置個書童?我家孩子機靈,端茶倒水伺候少爺不在話下,雖不識字咱嘴巴嚴著呢!公子您看,孩子不錯吧,隻要五兩銀子。”


  剛進集頭沒走幾步,就有人上來兜售。


  五兩銀子


  雖然有心理準備,可是以前無意路過的聽,和現在這一個大活人當麵賣給自己,隻要五兩銀子,那感覺和局外人是絕對不同的。


  王寧心中負罪感升起,同情的看一眼孩子,就見那孩子眼見有了買主,喊一聲‘娘!’一頭撲在旁邊的婦人懷裏,十來歲的半大孩子,哭的稀裏嘩啦的,仿佛生死離別一般,母子兩個抱頭痛哭。


  這一幕太讓人揪心了,王寧怕買下來自己會做一輩子噩夢,哪怕這一家兩口等著賣了孩子買米下鍋,哪怕這孩子不被賣出去可能會就此餓死。


  “不買,不買!”王寧逃也似的向前走去,腳步都有些踉蹌。


  “你站住!買我吧!”


  聲音不大,卻透著堅定,關鍵這是個女聲。


  “死丫頭!還敢胡鬧!怡紅院昨個來集上買走那倆丫頭片子,長得還不如你這丫頭,就那還二十多兩銀子一個,爺爺我還等著鴇母來了賣個好價哩,這窮子能出幾兩銀子?再胡鬧把你賣到青打斷你的腿!”


  聽上去像是爺爺賣孫女,目標還是青樓。


  王寧忍不住仔細打量這爺孫女倆,女孩髒兮兮的,像個假子,眼睛倒是靈動,神情上透著倔強。


  “你真是她爺爺?”王寧忍不住問道。。


  “這還用!”老頭對女孩發完怒,對王寧很是不耐煩,氣呼呼的道:“這死丫頭片子的大名都是老頭子給取的,如今災荒連年,又有後金劫掠,這丫頭片子克父克母克奶奶克弟弟,除了老頭子都死絕了,非是青樓宿館誰敢收留?身為她爺爺,賣自家孩子換口飯吃,皇帝他老人家也管不著吧?你這子,識相的趕緊走,莫耽誤了老頭子買賣。”


  一聽這番話,王寧也來脾氣了,冷笑道:“這話就是你的不對了!你也知災荒連年,後金劫掠,處處十室九空是災人禍交加,怎能把罪責全按在一個姑娘的頭上?還克家人?就算是克了,合著就她一個人克?你老人家就不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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