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豹落陷阱
一支緬軍巡邏隊舉著槍,向著河面在射擊,他們射擊的當然不是李小豹,而是圍困李小豹的那群鱷魚。巡邏隊的長官叫莫虎,是緬邊防軍的一位營長,就是他下令開槍射擊鱷魚的,這才把李小豹從死亡的漩渦里拉了回來。莫虎解救李小豹是出於邊防軍人的職責。他的任務就是抓捕越境的毒品走私販、偷渡者,還有在邊境無人區活躍的反政府武裝勢力分子,上級批示,只要這些人在抓捕時沒有反抗或者逃跑,一般不開槍擊斃,盡量活捉,所以李小豹在身陷鱷魚口時,為了活捉他莫虎才下令開槍替他解圍的。
現在,李小豹雖然暫時脫離了葬身鱷魚的危險,但接下來的命運恐怕更是不容樂觀:是遣返回國,還是淪陷牢獄?李小豹在解押的路上沒去想這些,他不象田龍,能想得那麼遠那麼多。眼下,他腦子裡擔憂的是負傷的熊逸一個人還躺在窩棚里,沒了幫助,他怎麼辦?
莫虎的巡邏隊駐紮在距緬國邊境二十公里的一個小鎮上,駐地軍營里有一間臨時關押犯人的禁閉室,李小豹就臨時關押在這裡。在駐地軍營,經過簡單的詢問,莫虎了解了李小豹偷渡的情況,他告訴李小豹自己沒有處置他的許可權,明天他會將李小豹送到上級部門由他們去決定,聽口氣好像還有一點同情與遺憾。爾後,莫虎叫來一名士兵,給李小豹拿來一個用芭蕉葉包裹的米飯糰,還有一碗酸肉與一碟喃咪(傣語,意為醬)並看著他在這裡狼吞虎咽吃完,才將李小豹送到禁閉室。由此,可以看出莫虎一定是個心存善念的緬軍長官——這是真的,等會你就明白了。
關押李小豹的禁閉室大約十多平米,是由硬質粗糙的紅木建築的,雖說四周豁口隙縫,但也堅固牢實。在李小豹之前,這裡就已經關押了兩個人。這兩人中一個滿臉絡腮鬍,身軀魁梧,面目兇悍,一個臉色黧黑,眼藏戾氣,不知是毒品走私販還是反政府武裝勢力分子,但可以肯定的是二人皆不是溫良恭儉讓的謙謙君子。
黧黑臉中年漢子用鷹隼樣陰沉的目光打量著剛進來的李小豹,沒有吭聲。絡腮鬍則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兒,只顧著吃什麼東西,瞧他嘴裡啃嚼得津津有味的「食物」,竟是一條活蹦亂跳、發出「吱吱」掙扎聲的黃褐斑蜥蜴。這種尺來長的黃褐斑蜥蜴,在禁閉室的紅木牆上多的是,只是能把活生生的蜥蜴吃出扒雞的味來,倒是讓人匪夷所思。
天下的牢獄都一樣,老犯人欺負新犯人似乎是世界通行的定律,但恃強凌弱更是恆古不變的「真理」。李小豹知道監獄里的黑色法則,他曾經在景洪因鬥毆被關過幾天,了解號子里的臭規矩,什麼背監規、坐飛機(一種帶有「娛樂」色彩的對新犯人的體罰)、頓缽(囚飯被老犯人搶奪瓜分),還有啖盂、煙灰缸……他通通不予理睬,那一次他就是憑藉拳頭闖過來的。
這一回,他一進來時就感覺到了那兩人姿體神態傳遞來的不善信息。他無所謂亦無所懼,自己找了個角落靠牆坐下,坐下時他有意無意伸展了下雙臂,讓雙臂的骨骼關節發出「咯咯」聲響,然後又順手抓了只黃褐斑蜥蜴瞧看把玩。當然,李小豹卻不敢象絡腮鬍那樣活吃蜥蜴,畢竟能將蜥蜴吃出扒雞的味來,那也得有一副肉食動物的好胃口;再說,他肚子也不餓,剛才那位好心的莫虎軍官還給了他一個芭蕉葉米飯糰和一碗酸肉哩。不用說,假若李小豹沒有功夫,假若莫虎將芭蕉葉米飯糰與酸肉在牢房裡給他,面對這兩個絕非善碴的主,李小豹休想安生吃下香噴噴的芭蕉葉米飯糰和那碗油滋滋的肥肉的。
一時,這臨時監獄里寂靜無聲,空氣中也充斥著敵視仇欲的硝煙。
良久,黧黑臉似是耐不住這有些窒息的沉悶,終於開口問李小豹。
「年輕人,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是從瀾滄江那邊偷渡過來的,在那邊犯了點事。」李小豹也不諱言,反正到了如今地步,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
「哦——你不是這裡的人。」黧黑臉好像鬆了口氣,敵意的火藥味也隨之煙消雲散。
黧黑臉與絡腮鬍其實是在這一帶活動的反政府武裝勢力分子。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金三角這一帶的情形十分複雜,各種勢力相互糾纏,相互爭鬥,又相互勾結,亂成一鍋粥。嚴格說起來,黧黑臉他們屬於一種半匪半帶政治色彩的武裝勢力,沒有明確的目標,投靠了誰就舉誰的旗幟,只要發餉給武器就是爹娘;如果沒人來收編,他們便自劃地盤自立為王,若是時運不濟,乾脆就放手搶劫,淪入最為下九流的賊寇。
黧黑臉這股勢力近期因糧草睏乏,手頭拮据,計劃去緬國邊境這一帶最大的弄桫鎮搞一票。昨天,黧黑臉與絡腮鬍提早到弄桫鎮踩點,哪知被人向當地政府告了密,結果遭莫虎的軍隊圍捕活捉,明晨就會有卡車前來押送他們去緬國首府。在緬國首府,黧黑臉與絡腮鬍可能會被判處重罪,但黧黑臉與絡腮鬍卻一點不上火,半分不著急,因為他們知道在押送去緬國首府的路上,會有人來營救他們。哼!你莫虎有人告密難道我們就沒有內線接應。可接骨眼上,這臨時監獄又忽然關進個李小豹,讓他們立刻擔心起來——這李小豹是政府密探或者是毒品走私販?如是就很可能會壞了他們的大事。政府密探就不用說了,毒品走私販毫無誠信可言,為了立功脫困他們從來都是不惜任何手段的。
現在,知道李小豹是瀾滄江那邊過來的,也就無礙於他們了。
沒了利害衝突,大家就相安無事。
黧黑臉與李小豹就天南海北的聊天,其實主要是黧黑臉在說話,這人頗有一張利嘴,這主義那前途,說得天花亂墜,可李小豹聽來卻如墜雲海,不得要領。畢竟,黧黑臉說的是泰語,語速一快李小豹就稀里糊塗了。
一邊的絡腮鬍倒沉默寡言,他不說話但他心裡清楚,那黧黑臉說這一大堆無非是想拉李小豹入伙,因為剛才他偷偷過告訴黧黑臉,這傢伙是個打架鬥毆的狠角色,大家都是在江湖上混的人,一伸手一投足立馬就能瞅出有沒有。不過,黧黑臉想將李小豹兜進囊中為已所用,絡腮鬍卻滿心不樂意,他是黧黑臉的心腹幹將,倘若真把這傢伙拉進圈來,以後不定會對自己增加多少麻煩,黧黑臉對他的信任可能也會減弱幾分。對!得便在黧黑臉面前說說這小子的不是,讓他打消收留這小子的念頭——或者乾脆想辦法除掉禍根。
三人想法各異,卻又共處一室,聽黧黑臉滔滔言說,就這樣無聊地消磨時光。
晚上,李小豹迷迷糊糊中,聽見黧黑臉隔牆在與外面一個什麼傢伙低聲說話,一是他們說話小聲,二是他自己迷眼惺忪,沒聽清說的啥,他也懶得去聽,就又迷迷糊糊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