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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野性叢林

  來的這夥人的確不是行善吃素的傢伙。為首的頭目,臉部中央掛著一條象鼻子——嘿嘿!不錯,這傢伙正是生性殘暴且奸詐多疑的癩象,另外兩人中的一位是皮膚黝黑額上有道刀疤的小頭目。這刀疤小頭目與另一位嘍羅推搡著蒙眼人,朝著田龍方向走來,還口中罵罵咧咧,不時用槍托砸那兩人,那蒙眼的兩人被砸得鮮血直流,可刀疤小頭目卻沒有絲毫憐憫之意。


  「這是些什麼人?還帶著槍?那兩位被捆綁住還被蒙著眼睛——他們來這裡想幹啥?」田龍心裡胡亂猜測,自然也猜測不出個究竟來。不過,有一點是清楚的,自己萬不可出聲露面,這些人肯定比森林裡的毒蟲猛獸還危險。


  他悄悄橫過槍,拉開槍機,準備應付意外——其實田龍以前也玩過槍,那是在他剛來雲南景洪農場插隊落戶時,農場還屬於半軍事化建制,當時的農場每個連隊還配備有幾支半自動步槍,只是後來半軍事化建制被撤消了,就變成了純粹的地方農場,每天開荒種植橡膠樹,爾後割膠收膠,爾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過,田龍自信,自己一旦被發現就搶先開槍射擊,定能將這夥人打得落花流水,屁滾尿流。當然,田龍真的一個人與癩象他們對抗開戰,能否在這伙素有叢林作戰經驗的土匪面前討下便宜就不得而知了。


  這夥人來到距田龍不遠的溪邊停下了,他們沒發現躲藏在灌木叢的田龍。


  刀疤小頭目對準一位滿頭是血的蒙眼人膝彎處重重一腳,那人隨即摔倒。刀疤小頭目伏下身摘掉他臉上的罩布,又狠狠一把將他扯起來。這是個白白凈凈的年輕人,容貌與田龍相似。他的頭髮很深,穿件質料很高檔的襯衣,象是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少爺,不知何故落入這幾位惡煞神的手中,看樣兒凶多吉少。癩象在一邊冷冷觀看,過一陣子,他對另一位嘍羅揚揚下巴頦,這嘍羅點頭會意,舉起步槍沖著還蒙著眼的那位扣動了槍機。但聽悶聲悶氣一聲槍響,那人哼也未哼下便應聲倒下,頭部天靈蓋頓時被子彈揭開,紅汩汩的血水與白花花的腦漿灑了一地。穿襯衣的年輕人身子跟著槍聲抽搐一下,他不忍瞧看同伴那副慘死之狀,立刻將臉調過一邊。


  癩象跟沒事一樣,瞧也不瞧躺在地上的死屍。他踱到穿襯衣的年輕人面前說:「你也知道,我必須得殺你——不過,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點。但你得告訴我,你們的貨放在什麼地方?」


  「癩象,你就不怕你總有一天會落在我舅舅手裡,落在我舅舅手裡你會後悔你今天乾的蠢事!」穿襯衣的年輕人也不示弱,在這種境地他還竟敢用這樣的口氣說話。


  癩象嘿嘿一笑,說:「我當然怕落在你舅舅手裡,要是落在他老人家手裡真的是生不如死,可惜的是他老人家做夢也想不到,他的親外甥是我癩象送到西天的——還是說吧,說了你會死得利索些。」


  穿襯衣的年輕人搖搖頭,許是替癩象惋惜,也不再搭理他了。癩象似乎有些生氣,他一把攥住年輕人的頭髮,拖到溪邊往水裡強按下去。年輕人的腦袋淹入水中,沒多會身子開始蛇樣的急促扭動,等他身子差不多快不動了,癩象又才拎起他的頭來。


  這時,大青樹林那邊飛來幾隻巨大的褐色禿鷲。禿鷲是森林中捕食病弱動物與動物腐屍的大型猛禽,視力與嗅覺極好,才一會功夫,它們就尋到了這裡。


  年輕人上半截身子水濕漉漉,口鼻被溪水嗆流出鮮血,可他還是咬著牙一聲不吭。他心裡非常清楚,說了是死,不說也是死。


  刀疤小頭目湊近來,用槍指著年輕人,對癩象說乾脆斃了。癩象沒吱聲,他抬頭望望在天空盤旋等待的禿鷲,臉上掠過一絲殘酷的獰笑。他一揚手止住刀疤小頭目,刀疤小頭目過來聽他吩咐了幾句,也笑了。刀疤小頭目樂呵呵的近前,不由分說,將年輕人的襯衣西褲全部剝下,剝得赤膊精光;又從屍體上解來繩索,捆緊年輕人的雙腳,爾後把他的手腳反串一塊。這時的年輕人被捆綁成如同一隻反躬的大蝦,再也不能有絲毫彈動了。做完這事,癩象等幾人便揚長而去。


  癩象他們剛離開不遠,天空盤旋等待的禿鷲就迫不及待的群落而下,圍住尚有餘溫的屍體,爭先恐後地搶食撕扯,極短的時間,就掏空了屍體的腸肝肚肺,再過會血淋淋的屍體就漸漸裸露出白骨……那場景實在令人恐懼噁心。


  起先,那被捆綁著的年輕人沉默不語,但過一會就開始凄厲的叫喊、哀嚎起來。有兩隻來晚了的禿鷲眼看著搶奪激烈的禿鷲群,便轉頭來瞅這一絲不掛的年輕人,接著,就猶猶豫豫拖著長長的翅膀,朝他身邊慢吞吞踱來。


  田龍藏身在灌木叢裡面,目睹了這恐怖血腥而又不可思議的一幕,一時目瞪口呆。


  「那幾個傢伙真他媽太毒了!殺人就殺人,那有這樣變著法子折磨人的!」田龍心想。


  有了這幾天親身經歷,田龍知道,那年輕人似這般捆綁,就即或眼下不被禿鷲的尖抓利喙掏空撕碎,過一夜也會被毒蟲飛蚊吸干叮死的。想到此,同情憐憫之心油然而生。他決定幫助這位年輕人。田龍好像已經適應了這野性叢林的生存法則,他沒有立即現身,而是目送著幾位神秘兇殘的傢伙,直到確信他們走遠了,才從灌木叢鑽了出來。


  見到從從灌木叢出來的田龍,那位一心只盼早死的年輕人臉上,浮露出惶恐、困惑、希望的複雜表情。他努力掙動一下,向著田龍嘰哩咕魯說了幾句。好在金三角地區通行的語言是傣語,僅是某些辭彙與西雙版納的傣語發音有些差異,只要不是說得太快,田龍也能聽明白大概意思。他聽出來了,那人說的是「你是誰?能救救我嗎?」


  田龍本意就是來救他的,不用他哀求,田龍放下背包步槍,掏出那柄阿昌刀三兩下割斷他身上的繩子。年輕人鬆了綁,從礫石灘上爬起來,,二話不說,沖著田龍「撲通」跪倒,連連幾下磕頭后,才立起身穿好衣服。


  「你是誰?那些人為什麼要殺你,還要這樣折磨你?」田龍好奇的問。


  「我叫瑪泰,剛才要殺我的那伙人,頭目叫癩象……」


  據瑪泰告訴田龍,癩象跟他一樣,都是撣族人。癩象是這一帶叢林中一夥毒品走私的武裝勢力頭子,也是殺人越貨的土匪;而瑪泰自己則是另一毒品走私集團的成員。昨天,他與被殺死的那位,在金三角的班廣與癩象不期而遇,不小心被癩象抓住了。至於癩象迫他說出什麼秘密,瑪泰則三緘其口,似乎十分隱諱。


  「……好兄弟,謝謝你!是你幫我撿了一條命回來,今生今世我瑪泰都銘記下了你的救命之恩!」瑪泰的話語神態顯得非常真誠,沒有絲毫敷衍偽作。


  在中國大陸長大的田龍對毒品走私之事,可說是聞所未聞,他僅下意識地想到,這是一樁充滿危險與血腥的行當,瑪泰不想說他更不想多問,只把自己的由來大致告訴了瑪泰。這幾天從瀾滄江僥倖逃生,到原始森林遇險,到目睹血腥殺人的經歷,如此驚心動魄的變故讓田龍迅速成熟起來,同時也激發出他潛藏於自身的膽略智慧,他說話也開始變得謹慎起來。


  「……哦,原來是這樣。」了解了田龍的底細,瑪泰考慮半晌方說,「好兄弟,既然你流落到了我們這裡,如果你願意就跟我走吧——你放心,我只是大意才讓癩象鑽了空子,在金三角這塊地盤上癩象還翻不了天,你等著瞧,不用多久他能看見太陽的日子就到頭了。」


  二人說著話,出了礫石灘,順著溪河下游拐了幾道彎,前邊有一塊嶙峋嵯嵬的怪石擋住了視線。田龍與瑪泰並肩走著,二人來到怪石邊,田龍突然警覺地停下腳步,他聞到岩石後邊飄來一股香味,是一種類似於紙煙的味兒。


  「怎麼回事……?」瑪泰詫疑的問,話剛說了半截,他瞟見了癩象等人就坐在怪石後面吸食海*洛*因。


  海洛因俗稱白粉,是一種吸上了癮就極難戒除的致幻毒品。人吸食了海*洛*因,就處於興奮麻痹狀態,所以癩象等人尚未發現田龍他們。田龍並不知道海*洛*因是什麼玩意,也不知道吸食了海*洛*因人就會處於麻痹狀態,他想的就是:此刻應該趁癩象他們不備之時,出其不意地開槍攻擊,不說能射殺全部至少可以將他們打得抱頭鼠竄。田龍心念一轉,身子便立即往怪石邊移動隱蔽,準備伏擊癩象。田龍的主意無疑是正確的,可他卻沒料到,身旁的瑪泰竟然恐懼的喊出聲「是癩象!快跑——」,爾後,扭頭拚命朝溪岸邊的灌木叢里鑽進去。


  到了此時,癩象他們自然發現了在灌木叢里兔子逃竄也似的瑪泰,不禁「咦」聲,鬧不明白被捆綁得象粽子一般的傢伙,這會還活蹦亂跳的撒丫子奔跑,真是奇了怪了。癩象等人立刻起身,拎著槍跟著瑪泰追去,看他們追趕瑪泰的步態,行動顯然有些遲緩,不用說,這都是海*洛*因鬧的。


  田龍伏在岩石邊,望著逃跑的瑪泰和在後面追趕的癩象,感到無可奈何,不知自己應該怎樣做才好。他也想不明白,眼下有這麼好的機會消滅癩象,瑪泰怎會如驚弓之鳥,望風而逃呢?當然田龍如果知道瑪泰的真實身份,也就不會太過驚訝,何況瑪泰剛剛還經歷了一番從鬼門關回來的噩夢哩。


  田龍沒去再想瑪泰與癩象的問題,因為現在的問題是自己又落單了,接下來他該怎麼辦?他瞧瞧眼前潺潺流淌的溪水,又回頭望望遠處的大青樹林,腦海里久久盤旋著在那個紅色年代使用頻率極高的幾個詞——路線,大方向,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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