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的報復嗎

  曾元進沒有想到曾泉會把戒指給蘇凡,曾泉和方希悠結婚的時候,那枚戒指就沒見著了。可是,沒有人在意過那枚戒指。畢竟當時知道那件事的人只有曾元進和他大姐,其他人不知道,而且這兩個人也都沒有去想。直到半年前,念卿偶爾和曾元進下棋的時候說起來那個戒指,曾元進愣了下,以為是孩子的瞎話,沒想到念卿把戒指拿來給他看,曾元進驚呆了。


  這是當初葉瑾之的那枚戒指沒錯,他記得上面的字,他很清楚。可是,戒指,為什麼,為什麼在念卿——


  曾元進瞬時就明白了,原來,原來,阿泉心裡——


  當時,他就叮囑了念卿不許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好在念卿從沒和別人說過這件事,要不然這就變成了曾家的醜聞,絕對的大丑聞。


  現在,阿泉要和希悠準備離婚了,那麼,這枚戒指就是個麻煩,他絕對不能讓外人,包括方家的人認為阿泉和迦因依舊有超出了兄妹的感情,絕對,不行!

  於是,曾元進等著蘇凡把戒指拿來,把戒指裝進了褲兜,讓女兒回去,才折回了會客室。


  推門進去,羅文茵正在和曾泉閑聊著。


  「迦因回來了是不是你還沒和她好好聊聊?」曾元進對妻子道。


  「是啊,今天一直忙著,沒顧得上。」羅文茵道,看了眼丈夫和繼子,便起身說,「你們先聊,我去看看迦因。」


  說完,羅文茵就關門離開了。


  等羅文茵一離開,曾元進道:「你和希悠,是要離婚了?」


  「嗯。我們已經商量好了,跟您和白叔說過了就去辦手續,明天——」曾泉道。


  「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嗎?」曾元進問。


  曾泉不語。


  曾元進看著兒子,良久,才說:「事到如今,你連句真話都不願意和我說嗎?」


  「您想聽什麼?」曾泉問。


  「你還是不愛希悠,是嗎?」父親問。


  「現在說這個問題,早就沒有意義了。」曾泉答道。


  「你要和她離婚,難道不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如果你覺得這個問題沒有意義,你就不會和她離婚!」父親盯著他,道。


  曾泉沉默了下,望著父親,道:「您要這麼想,我也沒有辦法。我們的婚姻,不管是因為什麼開始,這麼多年下來,我們兩個人自己很清楚是什麼樣子——」


  「啪——」的一聲,茶几上響了。


  曾泉盯著父親,看著茶几上被父親拍在上面的東西,一枚戒指?

  他愣住了。


  「你,還記得這個嗎?」父親拿起戒指,問道。


  曾泉接過來,一看,驚呆了。


  「這個怎麼會在——」他問。


  父親沒說話,曾泉立刻就明白了。


  「您從迦因那邊要回來的,是嗎?」曾泉道。


  「迦因?」父親盯著他,道。


  曾泉看著父親。


  「在你的眼裡,在你的心裡,她,是迦因,還是蘇凡?她是你的妹妹,還是——」曾元進道。


  「還是什麼?」曾泉打斷父親的話,反問道。


  「你自己很清楚。」父親道。


  「我不清楚!」曾泉道。


  父親盯著他。


  「事到如今,您還覺得我和希悠的問題是因為迦因嗎?」曾泉反問道。


  「難道不是嗎?你忘了當初你為什麼答應和希悠結婚,可我,沒有忘!」父親的聲音提高了。


  而這時,走出了房間的羅文茵想起來自己的手機還在丈夫這邊,便折身去拿,剛走到門口,剛準備去推門,就聽見丈夫和繼子在裡面爭執。


  她想進去勸一下,可是,她聽見了「迦因」!

  羅文茵的身體,不自覺地震了下。


  她從沒偷聽過丈夫和繼子談話,沒有那個必要。如果他們的談話需要她知道,曾元進就會讓她在場,或者會在事後告訴她。這麼多年下來,她從沒做過偷聽的事,而現在——


  曾泉盯著父親。


  「你知道這枚戒指,是你媽給兒媳婦的,你,為什麼要把它給迦因?它是屬於希悠的,曾家兒媳婦的一切都是屬於希悠的,你,為什麼要把它給迦因?」父親追問道。


  曾泉不語。


  而羅文茵,驚呆了。


  「你是不是覺得當初是我拆散了你和迦因?你是不是覺得在你的眼裡,只有迦因才配做曾家的兒媳婦?」曾元進質問道。


  羅文茵的腦子裡,瞬時一片空白。


  這,到底,怎麼回事?


  「當初的事,已經過去太久了,再追究沒有任何意義。的確,那個時候,我是怪您那麼做,可是,我沒有後悔過,和希悠結婚,我沒有後悔過。」曾泉答道。


  「你覺得你用你的婚姻、你的自由,換取了那個叫蘇凡的女人的命,是不是?你覺得你是情聖,是不是?你很自豪,是不是?」父親接連逼問道。


  羅文茵,呆住了。


  曾泉沉默了。


  「你,恨我,恨我讓你娶了希悠,所以,你就冷落希悠來報復我是不是?」父親道。


  曾泉沒說話,手裡攥著那枚戒指。


  「我讓你去榕城,讓你去見她,在我得知她是我女兒之後,我讓你去見她,我是讓你去給她表白心意了嗎?讓你去祭奠你的愛情了嗎?你就,就把這個給她?你腦子是不是壞掉了,曾泉?我這麼多年教育你,就是讓你去愛你的妹妹的嗎?讓你用你荒唐、不負責任的行為來報復我的,是嗎?」父親道。


  羅文茵的心,一絲絲,裂開了。


  父親的話,每一個字,每一個字如同石塊一樣砸向曾泉。


  而手裡的那枚戒指,戒指上的字,戒指里的回憶,如同刀劍一樣刺向他的心。


  曾元進怒極,恨不得直接扇兒子耳光,可是,他沒有動,靜靜坐在原地。


  「你恨我,你恨我背叛了你母親,你恨我讓你母親一生不幸福,所以,你就用這樣的手段,用你的婚姻,用你對我女兒不正常的感情來報復我。很好,很好,你,做的很好!你讓我曾元進變成了一個笑話,很好!我一心教導你培養你,結果,你就用這樣的方式,來報復我。我為你鋪設的所有的未來,所有的道路,在你這裡,算是什麼?你,愛上你的妹妹,冷落你的妻子,又和穎之不清不楚,這就是你的為人!曾泉,你,不配做我的兒子,你,更加不配做希悠的丈夫!」父親一揮手,把桌上的茶壺茶具,統統打翻在了地上,茶水和瓷器碎成了一片。


  曾泉看著自己身上的茶漬,閉上眼。


  「很好,你做的很好,你想要離婚,是嗎?可以,我不會阻攔你,你想要調離,你想要去邊疆,可以,我會派你去,就像上次一樣,你可以去,隨便你去。你願意用你的一生來報復我,可以,我,不會強迫你接受什麼。我已經強迫你接受了這一樁你並不願意的婚姻,讓希悠那麼好的孩子痛苦了這麼多年,可以,你很好,你離婚。你不用擔心你們離婚以後我和方家會怎樣,我告訴你,我們不會有任何問題——」曾元進道。


  「在你的眼裡,我就是這樣的人,是嗎?」曾泉睜開眼,打斷父親。


  曾元進喘著氣,盯著兒子。


  「你,什麼時候問過一句,我想要什麼?你什麼時候問過你給我的,是不是我心裡想要的?」曾泉道。


  曾元進閉上眼,不語。


  「是,我和希悠結婚,是為了迦因,是為了蘇凡,我喜歡她,可是,如果,如果不是你用你的強權,用你的威權逼迫我接受希悠,我,不會把自己對於這個世上所有自由和美好的想象放在蘇凡的身上,我,不會像你所認為的、我自己所認為的那樣愛她!我愛她,這一點,你說對了,我是愛她,因為她讓我真正覺得我是我自己,我就是曾泉,我不是你曾元進的兒子,不是曾家的什麼人,我只是曾泉!我只是作為曾泉活著,作為曾泉去享受我的喜怒哀樂,正常人的喜怒哀樂,而不是被你強加給我的幸福和快樂,強加給我的對於這個世界的定義!」曾泉緊攥著母親的戒指,盯著父親,道。


  門口的羅文茵,閉上了雙眼,淚水,從眼裡涌了出去。


  「你說我報復你,你說我冷落希悠來報復你。的確,在最開始結婚的時候,我是那麼做的,我希望你能看到我和希悠在一起並不快樂,她並不是我想要度過一生的人。可是,你不在意,你在意的,只是你所設定的所有的未來,而你那些所有的未來之中,什麼都有,多少人的前途未來都有,唯獨沒有我!在你的眼裡,在你的設定里,我只要和希悠結婚,只要讓希悠生下一個曾家和方家的繼承人,只要我按照你計劃的道路去走,這,就是我存在的意義,這就是我身為你兒子的價值,我,只不過是你的一顆棋子!」曾泉道。


  「我可以允許你恨我報復我,可是,希悠是無辜的,你怎麼可以傷害她?怎麼可以把她的尊嚴和愛情踩在腳下,你怎麼可以無視她對你的付出,無視她的痛苦?難道,希悠她做錯什麼了嗎?她從小愛你,她——」父親道。


  「是的,她是無辜的,那麼我呢?我是活該,是不是?我是活該跳到這個坑裡,是不是?」曾泉打斷父親的話。


  父親沒有回答。


  「你說,她愛我,所以,我不能傷害她,不管我內心裡想的什麼,只要她愛我只要她做了我的妻子,我就該愛她,用同樣的愛回報她!那麼,你當初,是這麼對我媽嗎?你是不是也用同樣愛去愛她,你是不是把她的愛情當做你的愛情?你是不是看到了她為你的付出,看到了她的痛苦?」曾泉反問道。


  曾元進說不出話來。


  「你們的事,你們的感情,我沒有權利去指責,這麼多年,我也從來都沒想過去怨恨你,因為你選擇了文姨而背叛我媽,我沒有因為這個怨恨你。每個人,都有選擇愛情的權利,選擇和自己愛的人生活的權利,而愛,是雙向的,不是說一個人愛你,你就必須要去愛她,愛是沒有辦法強迫的,這些,我都知道,我很清楚。所以,我沒有怨恨過你,因為我媽多少年的孤獨和眼淚而怨恨你。我理解你,在這一點上,我理解你,可是,你理解過我嗎?希悠愛我,我就必須要愛她?她愛我嗎?她不愛我,她只是,只是活在她多少年的一廂情願的幻想里,是你們,你們給了她這種幻想。是你們所有人讓她覺得她愛我,可是,她根本不愛,她愛的,只有她想象的愛,而不是我!」他的聲音,黯淡了下來。


  曾元進說不出話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父子之間,自從妻子去世之後,從沒這樣交談過,從來,都沒有這樣談過。


  門口的羅文茵,正在落淚的羅文茵,擦去眼淚,卻在餘光里,看見了方希悠,還有她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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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文茵呆住了,趕緊走向了方希悠,明明方希悠只是在她一步之外。


  她剛要解釋,剛要問候,卻發現方希悠的眼裡,淚花閃閃。


  方希悠的母親江敏攬著女兒的肩,沉默不語,而她父親方慕白,對羅文茵搖搖頭,羅文茵沉默了。


  「是的,在我和她的婚姻中,我錯的更多,是我把她拖入了這個深淵,讓她重走了我媽以前的路,是我的錯。她也努力了,她為了我們這個家做了很多,我都知道,可是,我該怎麼愛她?我不知道我該怎麼做,我只知道,我想要什麼樣的生活,我想要我的自由,想要有個人可以和我肆無忌憚地放聲大笑,有個人可以接受我的另外一面,想要有個人可以讓我放鬆,而不是面對著她的時候,我想到的只有曾家!」曾泉道。


  「那麼,誰讓你這樣自由?迦因,還是,穎之?」父親問。


  曾泉不語。


  「我知道我和你媽的事,給了你很大的打擊,讓你對這種聯姻極為反感。事實上,我年輕的時候,我和你媽結婚的時候,我也是這樣的想法。我和你媽從小一起長大一起讀書,我們一起下鄉做知青,如果,如果我和她不結婚,或許,我們會是很要好的朋友,就像你和希悠一樣。可是,我們結婚了,就像你和希悠。她愛我,可我,想要你想要的自由,你現在想的一切,你想要的一切,都是我年輕的時候,我曾經渴望過的——」父親道。


  「既然你和我一樣,何必這樣強迫我?」曾泉道。


  「因為我知道什麼才是對你最好的!你所有的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對你來說,根本沒用!你是我的兒子,你需要有更好的前途,你要為我們曾家創造更好的前途,而不是讓我們這個家族在未來的政壇上銷聲匿跡,讓我們在歷史中消失!」父親道。


  曾泉苦笑著嘆了口氣。


  「這麼多年,難道這樣的事,你還看的少嗎?一旦你被甩出了這個圈子,管你的爺爺曾經得到過多少的功勛,管你做出過多少的貢獻,你得到的,只是一個革命後代的名字,而你,永遠都無法讓你的家族成為書寫歷史的人。不能掌控現在,就不能書寫歷史,你能做的,只是在衚衕口、前門下面做個遺老遺少。你所有的抱負,你對未來所有的設想,就只能變成你的幻想。難道,你要讓我們曾家變成那個樣子嗎?讓我們再也回不到中心,讓我們成為一顆流星消失嗎?」父親盯著他,道。


  曾泉,沉默了。


  「我不想給你講什麼大道理,大道理,我已經給你講了太多了。想要怎麼做,是你的自由。你要甘心放棄現在的一切,放棄未來的一切,我,不會強迫你。既然你覺得你這一輩子都是在我的強權之下活著,我不會再強迫你。只要你覺得你的選擇,是你內心裡想要的,我不會再強迫你。不管是你的婚姻,還是你的事業。你想要離婚,這件事,說到底,是你和希悠自己的事。就算是你們離婚了,我和你白叔自有應對的辦法。你想要調離,你可以調離,我也不會再攔著你!這麼多年,我們身為父子的恩恩怨怨,也總得有個了結。我,不會再逼你,這就是我給你的答覆。」父親道。


  曾泉看著父親。


  「只不過,」父親頓了下,「每個人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你是個成年人,你想要擺脫我的控制,可以,我可以不再控制你什麼。只不過,從現在起,你所做的任何一個選擇,不管發生什麼結果,都是你自己要承擔的,你不要指望我會和你站在一起,不要指望你在落難的時候曾家會站出來支持你,不會了!你既然不能做我的繼承人,你既然不願意接受我的安排,那麼,你今後也不會再享受你姓氏帶給你的一切便利。不管你做什麼,都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去拼,不要妄圖利用我和曾家的名望來為你獲得什麼!」


  門外的羅文茵驚呆了。


  曾元進這話是什麼意思,沒有人不會不明白!


  一直以來,曾泉是曾元進第一位的繼承人,曾元進多年經營的一切資源,所有的人脈,都是為了有朝一日把曾泉扶上去,讓曾泉可以成為一個讓曾家創造歷史的人。而現在,曾元進是放棄了曾泉,這很明顯。曾泉如果不認錯,如果不收回自己和方希悠離婚的念頭,那麼,他的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沒有人可以預料!

  羅文茵沒辦法看著丈夫和繼子走到這樣的地步,沒辦法看著曾泉變成這樣,不能,絕對,不能!

  方家人怎麼會聽不明白呢?


  和羅文茵的反應一樣,方希悠,也是震驚了。


  對於她和曾泉的婚姻,方希悠是非常清楚的。曾家和方家對曾泉的安排,方希悠也是一清二楚。而曾泉一旦失去這樣的支持會發生什麼,方希悠更是很明白。


  只是,她能看著曾泉——


  時間,在北風中呼嘯著流逝,屋裡的人,卻是怎麼都猜不到外面還有人!更加猜不到他們會做什麼!

  得到和失去,就是一對孿生兄弟。而權力和愛情,更是最誘人的香果,讓人拋棄一切。


  曾泉手裡的戒指,靜靜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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