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宮闈4
張嬤嬤似乎被氣的不輕，她捂著心口走來走去，臉都白了，指著青檀的手微微顫抖，青檀有些慌，張嬤嬤瞪了她一眼，坐在凳子上大口呼氣，「去，把門關上。」
青檀不知所以，但還是聽話的去把門關上，又回來乖乖的跪在原地。
張嬤嬤想要呵斥她又礙著怕別人聽到，只能壓低了聲音，「你在御花園幹什麼了？」
青檀心裡咯噔一下，她抬眼看著張嬤嬤不知道要說什麼。
「你膽子真是大，什麼樣的話你也敢說，」張嬤嬤恨不得用手指狠戳這個死丫頭的腦袋，「看你平日里沉穩得當，怎麼偏偏什麼話都敢說，什麼屁都敢放？」
青檀囁嚅著不知該怎麼辦，「嬤嬤……」
「你喊我做什麼？」張嬤嬤氣得心口疼，「剛罰了你去掃地，你倒是一點沒往心裡去？那是皇子啊！那是皇上的兒子，用到你幫他出頭了？你上下嘴皮子一碰是心裡舒服了，到時候我看你脖子腦袋分家的時候你舒不舒服！」
青檀讓她說的心裡害怕，不自覺眼淚也掉了下來，「嬤嬤我錯了，我不敢了……」
張嬤嬤恨的不行，「這虧的是我不放心，去看看你怎麼樣了，你有沒有想過換做是別人，不肖是個多大的官，把你往蘇尚宮那邊往淑妃那邊一提，你連我這你都回不來，連個斷頭飯你都吃不到！」
青檀一開始是抱著對一個三歲小孩子的憐憫才幫衛啟星出謀劃策，她根本沒意識到這個朝代同她習慣認知的現代有多不同，或許說她意識到了但是潛意識裡並沒有覺得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所以她安心的順從了自己的意願，把衛啟星當做一個普通的小孩子，幫助他避免一些有可能會發生的不幸。
叫張嬤嬤一頓痛罵，她近幾天被這些安逸日子按下去的雷達又豎了起來，仔細又冷靜的審視過後，她才發現今天自己做的事情放到這個時代，怕是被人拖出去砍死也沒辦法叫冤。
張嬤嬤還在罵她，「你這往小里說，是同情憐憫小皇子沒了娘，往大了說是什麼你想過沒有？是教唆挑撥離間皇家親緣。這要被別人聽見了，你有幾條命賠？主子的事用得到你摻和什麼呀！」
青檀掉著眼淚，神情堅定又悲戚，她咬著牙在心裡告訴自己，忘掉以前的事情，就當自己只是大衛朝皇宮裡一個普通的六歲小宮女，剩下的，都不重要了。
張嬤嬤看著她的表情，又氣又心疼，又實在怕了她，狠狠心道，「以後每天晚上在院里跪一個時辰，跪夠了再回去睡覺，記住沒有？」
青檀給張嬤嬤磕了個頭，「記住了。」
張嬤嬤拿了兩個金瓜子，低聲說，「自己去太醫院找御醫買些傷葯，跪完了記得擦藥，省的嗎？」
青檀接過來放進袖兜里，「省的。」
張嬤嬤給她擦了擦眼淚，「去吃飯吧，灶房裡給你留了飯，吃完就去太醫院，回來趕著劉嬤嬤教導你們禮儀。」
「是。」青檀從地上爬起來，看著張嬤嬤說了一句，「嬤嬤，你放心，我以後不會做這樣大膽的事了。」
張嬤嬤沒有說話，只是讓她快去吃飯。
青檀去了灶房，看到鍋里溫著一個白胖的饅頭夾著一片肉，還有一小碟青菜，她知道這是張嬤嬤留的，心裡一暖，拿出來放在桌子上慢慢吃起來。
碧荷比青檀回來的早，聽說她回來了，高興的小跑著到灶房裡來尋人，「青檀！」
轉頭看到青檀微紅的眼圈和消沉的樣子愣住了，「……青檀？你怎麼了！」
青檀看著她拉了拉嘴角，低聲道，「沒什麼，就是餓了。」
碧荷心大，沒多想，鬆了一口氣坐到她身邊給她倒了杯茶溫著，「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有人欺負你呢。」
說著高興起來，神神秘秘的小聲湊過來在青檀耳邊說，「我上午在尚食局洗盤子，那裡的嬤嬤誇我乖，給了我兩塊糕餅，聽說是主子們愛吃的棗泥山藥糕，做壞了樣子不好去污了貴人的眼，裡面還有紅豆子呢，我給你留了一塊，一會兒我們一起吃！」
青檀沒忍住笑她，「你就是個饞鬼。」
碧荷不反駁，笑嘻嘻的給她遞杯子，「喝點水，別噎著了。」
青檀低落的心情讓碧荷一打岔反而好了些，接過水喝了一口，「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吃過飯沒有？」
「吃過了吃過了，」碧荷兩隻手托著下巴，「比你回來的早一點點。」
青檀又問，「徐妍也回來了？」
「沒有呢，」碧荷撇撇嘴，「也不知道那個大小姐是不是沒做過粗活，現在還沒回來呢。」
徐妍脾氣急又愛使小性子，平日里說話也不遮擋什麼，剛入宮幾天大家都知道了，她家裡是南方的富戶，她是家裡的嫡親女兒，有時候還會拿著些樣式精美的小玩意兒送給身邊的小丫頭。
說著又忍不住吐槽，「誰知道她的大小姐身份是真還是假的，哪個富戶家裡會送嫡親的女兒來參加小選做那伺候人的活啊。」
青檀剛吃了教訓，忍不住瞪她，「還說，就你長了嘴？人家家裡的事同你有什麼干係？」
碧荷鼓著嘴不說話了。
身後卻傳來硬邦邦的聲音，「沒騙人，我確實是家裡嫡親的女兒。」
碧荷嚇了一跳，回頭看到徐妍臉色很差的走進來，手臂還在發抖，手指頭凍的紅的像胡蘿蔔一樣，被人當面逮住了說嘴，碧荷有點尷尬窘迫，她悄悄暼了一眼青檀，青檀不理她。
碧荷清了清嗓子，小聲說，「對不起嘛，我就是……」
徐妍沒在意，她自己去灶櫥里端來自己的飯，但是手指僵硬不受控制，她倔強的盯著飯，眼淚卻往下流。
碧荷見她半天沒動靜，有些擔心的過去一看，嚇了一大跳，「誒你別哭啊，我跟你說對不起嘛，你是不是哪裡痛啊？」
徐妍抬起手用袖子擦一擦眼淚，深呼吸一下，低聲說，「麻煩你幫我端一下飯，我……手沒力氣了。」
碧荷鬆了一口氣，「你早說嘛，嚇死我了都。」
說著麻利的把飯端到桌子上，還順便倒了杯茶塞到徐妍手裡，「你先緩緩。」
徐妍握著茶，低著頭髮呆，半晌沒說話。
碧荷心虛過後，又漸漸理直氣壯起來，她幹嘛要討好徐妍，要不是因為徐妍，她們也不會受罰，這樣想著又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出來。
青檀沒理會，只是看著徐妍慘不忍睹的手指頭，猶豫了一下說，「你……沒做過的話，泡了冷水要記得塗凍瘡膏，我看你手上已經有一些了，再這樣下去會很難受的。手裡沒有現錢就拿著首飾去和嬤嬤姑姑們換一些，太醫院可以買凍瘡膏的。」
徐妍聽到她的話視線也移動到自己的手上，不再是以前纖細白嫩的雙手，現在生了些凍瘡黑黑紅紅的看起來十分粗糙，徐妍突然就有了傾訴欲。
「我是家裡嫡親的長女，家裡做著絲綢生意，在南杭是數一數二的絲綢商。」徐妍沉默了一會兒說道。
碧荷聽到這撇撇嘴，以為她又要顯擺一些什麼東西。
徐妍悵然若失的看著碗里的小青菜，「這些東西在我家裡，都是賞給下人吃的。」
碧荷聽到這嫌棄極了，「你現在也是下人了，大小姐！」
徐妍不理她，「我確實是家裡的嫡長女，有一個庶出的妹妹，後來娘親去世，父親把姨娘扶正，我的日子就不好過。姨娘和父親商量著要把我送給王大人做小妾，王大人比我爹都大，我就跑了，沒有地方去，看到宮裡小選，我就來了。」
碧荷聽的目瞪口呆，半晌才說，「我以為有錢人家裡不會像我們一樣難熬，沒想到……」
徐妍自嘲的笑了一下，「活著都難熬。」
「反正都跑出來了，就別再想著過去了，」青檀對她笑一下，「你才七歲呢，以後時間還長著呢。」
徐妍對她說，「你說得對，我想明白了。對不起。」
青檀愣了一下，「啊？」
「我總覺得嬤嬤偏心你，」徐妍說，「我以為你是我姨娘庶妹那樣裝模作樣的人，所以我把不甘心都對著你發泄出來了，對不起。」
青檀有些意外，不過她還是笑了一下，「沒關係。」
徐妍沒想到她這麼輕易就原諒自己，「你……不怪我了？」
青檀自顧自的吃著飯，「沒什麼怪不怪的，我這人懶的很，不喜歡計較什麼東西，你也沒有給我帶來太大的損失……」
說到這停頓了一下，想到御花園的事，糟心了一下又沒辦法說出來，「就算了吧，大家都是同事……額，大家都在一起討日子，何必置氣，沒必要。」
徐妍終於露出一個笑來，「好。」
心裡卻在暗暗挑選，自己剩的不多的那些首飾有哪些適合青檀，可以送給她賠罪。
「快吃吧，天冷，飯菜要涼了。」青檀見她杯子都不冒熱氣了，趕忙提醒她。
徐妍應了聲好，放下杯子慢慢吃起來。
吃過飯，和碧荷一起分享了美味的糕餅，青檀抓緊時間往太醫院走去。
剛轉過彎遠遠看到太醫院門口的台階上躺著個人，翹著二郎腿正在曬太陽。
走近一看，是竹青。
「你在這裡做什麼？」青檀好奇的問，「不冷嗎？怎麼不去屋裡睡？」
竹青睜開眼，看到是昨天買凍瘡膏的小丫頭，也不回答她的問題，只懶洋洋的說了句，「是你啊。」
青檀在他身邊坐下，「竹青小公子，勞煩問件事情。」
「什麼事？」竹青眯著眼。
「哪位御醫做的傷葯比較好？我想買一罐來。」青檀抱著向他打聽情報的心態問。
「受傷了？」竹青偏過頭來把她上下打量一番，「被罰了？」
青檀想起來就喪氣，她難得沮喪的耷拉下眼皮，「嗯。」
竹青又問，「挨打還是罰跪？」
青檀悶悶的說，「罰跪。」
竹青打量她的膝蓋，「我看你不像膝蓋有傷的樣子。」
青檀打了個哈哈，「即將，即將。」
竹青從一邊的包里摸出一個白凈的小圓罐子來扔給她，「一個銀瓜子。」
青檀手忙腳亂的接住，「這麼貴？你怎麼不去搶？」
竹青把手攤開伸到她面前，「不要拉倒，拿回來。」
青檀想到他那個凍瘡膏確實好用，抹上之後感覺不痛也不癢，小心翼翼的想講價，「你便宜點？」
竹青不說話，把手又往前伸了伸。
青檀撇了撇嘴翻了個白眼，從口袋裡摸出銀瓜子放在他手上。
竹青睜開一隻眼看她，「喲，爽快人。」
說著從地上翻起來，「這樣吧，看在你這麼爽快的份上，我再送你點東西。」
青檀有些好奇，「什麼東西？」
雖然只接觸了兩次，但是青檀心中已經無比確認這小公子是個見錢眼開的財迷，此刻他突然說要送東西，青檀實在有些好奇。
竹青摸著下巴，「嗯……罰跪嘛，免不了膝蓋淤青，這樣吧，你到時候來找我，我幫你把葯抹上后把淤血推開，好的快些，怎麼樣？」
青檀有些失望，「就這啊？」
竹青嘁了一聲，「還想要什麼？」
青檀心裡喊著要手錶要自行車，面上卻絲毫不顯，她想了想，「不成，我天天都得跪呢，你天天幫我推嗎？」
竹青瞪她，「你想得美呢。」
青檀伸出三個手指頭來，「三天吧，你三天幫我推一次，以後我買葯都找你。」
竹青不想答應，青檀拉著他小聲說，「答應我吧，不然我這腿肯定要廢了，拜託拜託……」
可恥的用上了現代撒嬌大法，仗著自己還是個六歲的小丫頭，青檀狠狠的鄙視了自已一番。
竹青卻有著不自在的躲開不看小丫頭水亮亮的眼睛，「……咳，那行吧，看在錢的份上，勉強答應你。」
青檀偷偷比了個耶，「那我先走了？下午還有劉嬤嬤的課，再不走我怕趕不上了。」
「去吧去吧。」竹青不耐煩的揮揮手，看著青檀小跑著離開的背影，有些不自在的撓了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