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宮闈3
青檀抬眼望過去,說話的是這群人當中隱隱有了領導架勢的徐妍,她今年七歲比一般人高些,嘴巴又格外厲害,不吃虧,大家都以她為首。
青檀不愛惹她,平日里也躲著走,沒想到這次叫她自己殺了過來。
徐妍看青檀不說話更是生氣,「怎的不說話了?同我說話難道還委屈你了不成?還是說我不配聽你那些討好奉承的話?」
青檀倒是不生氣,碧荷卻忍不了,「你閉上你那個臭嘴,誰要和你說話?」
徐妍翻了個白眼,不欲理會碧荷,「我也不想同你說,青檀,你是不是覺得裝個樣子說些好聽的話就能踩著我們上位?憑什麼你就特殊?我勸你別以為裝樣子哭兩聲勾引著耍個手段就能往上爬了,做人可不能做婊子!」
青檀聽來聽去只覺得好笑,她不知道徐妍是聽了什麼風言風語就跑過來質問她,她也懶得同徐妍解釋理論,拉著碧荷就要出去,可碧荷聽著就氣炸了,「你少在這裡滿嘴噴糞了,青檀才不是那種人!」
徐妍則是個聽不得挑撥的性子,大怒道,「碧荷你說什麼!」
碧荷不甘示弱,「說你呢!說你吃了大糞嘴巴不幹凈!」
最後也不知道是誰先動手,等青檀回過神來,兩個人已經扭打在一起了,她趕快去勸架,「別打了,一會兒把嬤嬤招來了大家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徐妍正在氣頭上,聽到這下一把抓住了青檀的辮子,「你還拿嬤嬤威脅我!」
青檀頭皮痛的厲害,她試圖講道理可是沒有人聽她的,碧荷看到徐妍一手抓著一個也生氣了,「你放開青檀!」
「就不放!」
「你個賤人!」
「你才是賤人!」
「都住手!」張嬤嬤聽到騷動過來查看情況,一進門就看到三個人纏在一塊打來打去,氣的快要昏過去,「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張嬤嬤的聲音把兩個打的失去理智的人叫醒了,兩個人呆了一下鬆開了手,青檀捂著被拽的生疼的頭皮嘶嘶的倒吸涼氣。
「像什麼樣子!像什麼樣子!」張嬤嬤氣的在屋裡走來走去,「這叫主子們看見了我們都得死!可給你們出息了,還學會打架了!說!怎麼一回事?」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青檀嘆了一口氣,平鋪直敘的簡單講述了一下事情的經過。
張嬤嬤聽完狠狠的剜了她一眼,「行了,我聽明白了,今天晚上沒你們的飯了,都給我去後院柴房面壁去,明天開始,徐妍你去浣衣局,碧荷去尚食局洗盤子,青檀,這御花園的夾道你去掃,都給我做滿一個月,我非得罰的你們長記性,都聽到了嗎?」
三個人面面相覷,知道嬤嬤這次是真的動怒了,蔫答答的說了聲「聽到了」,就走去了後院角落裡的柴房裡。
碧荷下意識的緊緊靠著青檀,她又快哭了,「青檀,對不起……」
青檀拍拍她的手,「沒事。」
徐妍聽到后冷哼一聲,「小人行徑。」
碧荷又要跟她掐起來,青檀攔住碧荷,平白無故被人扯著頭髮打了一頓也有點冒火,「徐妍,我沒什麼好同你解釋的,先不說我清清白白什麼都沒做,就算是我耍了什麼手段,說句不好聽的,那也是我的本事。」
青檀沒理會徐妍要說話的表情,「咱們進來是為了過日子,就算不過好日子,那也得活下去,我就想平平凡凡的等到放出宮去那一天,你願意做什麼我管不著,但是咱們井水不犯河水,我不礙你的眼,你也別爬到我跟前來說什麼酸話。」
碧荷憤憤不平的在後面嘟囔,「本就是好好過日子,偏她像個孔雀,非把自己當個官了。」
青檀回頭睨她一眼,「你也少說兩句。」
徐妍意料外的沒再搭話,而是自己一個人坐在了一個離她們有點遠的角落,抱著膝蓋不知道在想什麼。
夕陽西斜,透過木楞窗縫鑽進來點暮光,昏黃又熱鬧,院子里的腳步聲來來往往,碧荷冷的吸了吸鼻涕,小聲說,「吃飯的時候到了,我聽見她們說晚上吃肉呢。」
青檀沒辦法,和她挨緊了點,「別想了,會越想越餓的,要是餓了就睡覺,睡著了就不餓了。」
碧荷聽話的閉上眼,「那我馬上就睡了。」
青檀看到徐妍坐在一旁發抖,臉色青白不知道在想著什麼,嘆了口氣,不過是個七歲的熊孩子,懶得跟她計較,「那個……徐妍,你要是冷就把你身後的稻草扒一扒,蓋在身上會暖和點。」
徐妍還沒反應過來,碧荷不高興的小聲喊她,「青檀!」
青檀拍拍她,「冷不冷?」
碧荷呼了口白氣出來,「……冷。」
徐妍默默的聽話把自己埋進稻草堆里,半晌瓮聲瓮氣的說了句謝謝。
碧荷驚奇的睜開了雙眼又要說些什麼,讓青檀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嘴,「睡吧。」
碧荷噘著嘴有點不高興的閉上了眼睛。
青檀把兩人周圍也圍起了稻草,靠著碧荷閉上了眼睛。
快點睡吧,睡著了肚子就不打鼓了。
柴房門打開的時候,青檀條件反射一樣差點從地上蹦起來,看到板著臉的嬤嬤,悄悄捅一下睡得正香的碧荷,碧荷迷迷糊糊的看到張嬤嬤,嚇得啊了一聲瞌睡蟲跑的精光。
徐妍也被這一嗓子叫醒了。
張嬤嬤還在氣頭上,「啊什麼啊,老婆子我就這麼嚇人嗎?」
碧荷飛快的搖頭。
張嬤嬤想來想起氣的難受,「睡的跟豬一樣,教了多少次了,睡覺的時候警醒一點警醒一點,怎麼我說的話都讓你吃下去不成?等以後分了宮,半夜還得貴人主子們自己爬起來喊你們?腦袋要不要了?」
碧荷被罵的心裡直慌,悄悄抬頭去看張嬤嬤,正被逮住,「還看!有什麼好看的!」
青檀飛快的暼一眼蒙蒙亮的天,心想這一覺倒是睡的久,直接睡到第二天了。
張嬤嬤摸了摸自己起伏的心口,「得了得了我也不多費口舌,自己去領罰去吧,什麼時候做完什麼時候回來吃飯。」
三個人飛快的福了一下身子,一溜水的擦著牆邊出門了。
「不成器的東西,」張嬤嬤啐了一口,「徐妍,你來我屋裡一趟。」
「是。」徐妍定住了腳步,等張嬤嬤走過來才低眉順眼的跟著張嬤嬤走進正房去。
張嬤嬤坐在椅子上,給自己倒了杯茶,「知道我為什麼喊你嗎?」
徐妍忐忑不安的望了一眼張嬤嬤,戰戰兢兢的搖了搖頭,「徐妍……愚鈍,犯了錯,請嬤嬤懲罰。」
張嬤嬤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心裡不服,覺得我偏心青檀是不是?」
徐妍驚詫的抬起頭了,「徐妍不敢。」
張嬤嬤說,「我也承認,我確實偏心青檀。」
徐妍咬著嘴唇不敢說話。
張嬤嬤板著臉,「還是你覺得,我老婆子偏愛哪一個還要你允了才行?」
徐妍大驚失色,「張嬤嬤!徐妍不敢!」
張嬤嬤當然知道她不敢,柔聲說,「要知道,這人心都是肉做的。天天里是誰記得給我添熱水,伺候我洗臉梳頭,平日里的衣裳又是誰給我打理的,雖然說有紅杏和草青兩個丫頭侯著,但青檀天天記得過來請個安問候問候我,你要說她這是耍心機,我覺得我喜歡。況且,每天的教導功課不論是禮儀還是刺繡,青檀樣樣做的都好,我願意偏疼她一些。」
徐妍咬著牙沒接話,半天才有點哽咽,「我省的……我就是……嫉妒她。憑什麼她樣樣特殊,我也不差啊……」
說著摸了摸眼淚,「大家都喜歡她,可她平時不愛說話也不怎麼同我們一起,悄悄大家都喜歡她。我也想大家喜歡我一些……」
張嬤嬤拉著她過來,「這有句老話叫,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徐妍,你活著就得認,人跟人他就是不一樣。這要一樣了,那主子下人不就亂套了。」
徐妍不笨,她知道嬤嬤的意思,「等青檀回來我同她道歉,嬤嬤我錯了。」
張嬤嬤卻板起臉來,「去吧,雖說你知道錯了,但該罰還是要罰的。」
徐妍點了點頭,「嬤嬤,我這就去了。」
說著兩步跑了出去。
張嬤嬤喝了口茶,看著不遠處鏡子里的自己,臉上爬著皺紋,鬢間白髮橫生,悠悠的嘆了口氣。
她在這宮裡太久了,一輪一輪的有新人進來,一輪一輪的又有舊人離開。
青檀扛著一把和她差不多高的掃把往御花園走,御花園夾道,基本就是那些貴人不怎麼走比較狹窄的小路,通常會積滿落葉,難清理的很。
青檀在心裡預估了一下工作量,不由得嘆了口氣,怕是一上午都要磨在這裡了。
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腹內空空,強打起精神來,不如早點做完回去吃飯。
青檀快速的確定了掃地的起點,費勁的揮舞著大掃把清理枯枝落葉,黃褐色的殘葉早已被風乾,枯枝也失去水分變得直撅撅一根,青檀踩上去就聽到咔嚓咔嚓的清脆響聲,在這寂靜無聲的地方反而有種別樣的感覺,掃著掃著不由得哼起歌來。
「雪一片一片一片~」
雖然還沒有下過雪,但是等到下雪的時候,御花園裡銀裝素裹,應該會很美吧。
青檀給凍僵的手呼了兩口熱氣,苦中作樂的想道。
掃著掃著,突然聽到兩聲抽噎,青檀停下了動作像被定身了一樣定在原地。
她仔細聽著這若有似無的哭聲,雞皮疙瘩炸了一背。
我這該死的好奇心。她心裡暗暗罵到,卻放輕了腳步聲追著哭聲過去,終於在兩座假山石景中間一道窄窄的縫隙里找到了哭聲的來源。
一個披著狐皮大氅裹的嚴嚴實實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孩子。
青檀仔細辨認了一下,「……七皇子?」
粉雕玉砌的小皇子打了個哭嗝,「誰在叫我?」
這哭的抽抽搭搭正是前段時間才沒了娘親的小皇子衛啟星。
青檀見他抬起頭來哭的像個小花貓,可憐兮兮的樣子,就忍不住拿出帕子來幫他擦臉,「這麼冷的天,你怎麼在外面呀?」
衛啟星乖乖的讓她給自己擦眼淚,聽到她的話又要哭,「我……我……」
青檀趕快說,「快別哭了,哭多了讓風一吹臉會痛的。」
衛啟星已經被吹的有些痛了,他吸吸鼻子把眼淚止住,「真的嗎……那我不哭了……」
說著又問青檀,「你是哪個宮裡的,我怎麼沒有見過你?」
青檀見他拽著自己不撒手,索性也坐在他旁邊,「我是剛進宮的小宮女,還住在尚宮局沒有分主子呢。」
衛啟星聽的似懂非懂,「你怎麼會在這裡?這裡都沒人來的。」
青檀想起糟心事就頭疼,「被罰來掃地的……你怎麼在這自己偷偷哭啊?」
衛啟星把頭埋進膝蓋只露出一雙水亮亮的大眼睛來,「我……我跑出來的……」
青檀吃了一驚,「為什麼跑出來?怎麼沒有姑姑和公公跟著你呀?」
衛啟星小聲說,「我……偷偷跑出來,父皇讓我去淑母妃宮裡,我不想去……我想要母妃……」
青檀聽出來小皇子想媽媽了,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安慰,大學四年的法律生涯讓她本就不多的浪漫細胞已經徹底消失了,她絞盡腦汁最後還是想了一個爛俗的謊話。
「七皇子,在我的家鄉有一個說法。」青檀有些磕絆的說,「你的母妃變成了天上的星星,你想她就看看天,貴妃娘娘就知道你的心意了。」
衛啟星小聲問她,「真的嗎?我可以要母妃回來陪我嗎?不行的話我能不能變成星星去找母妃啊?我好想她的。」
青檀聽的想哭,她也想自己的媽媽,但還是耐心的安慰小皇子,「不可以哦,貴妃娘娘只是去天上看看,等你長大她才會回來,所以七皇子你得乖乖長大,這樣貴妃娘娘才會高興。」
衛啟星望著灰濛濛的天不知道在想什麼,半晌才說,「可是我不想去淑母妃宮裡……我害怕,六姐姐總拿鞭子抽人,她會不會打我……」
六公主是淑妃唯一的孩子,淑妃是太傅嫡女,自小嬌生慣養長相明艷,行事作風也是飛揚跋扈,六公主像極了她。
嘉元貴妃已經離世,皇后此刻稱病不出,德妃自從幾年前孩子沒了后一門心思的吃齋念佛閉門不出,其他低品階的妃子被她收拾的大氣不敢吭,淑妃天天換著法子去請皇上,絲毫不掩蓋想再生個小皇子的念頭。
青檀有時候都在惡趣味的想,皇帝給她一個截然相反的淑妃稱號,莫不是在內涵什麼東西。
青檀用頭髮想都能想出來如果衛啟星真的讓淑妃養著,要麼給養廢了,要麼就早夭了,她有些頭疼,忽然想到那天皇后病的厲害還是去看了貴妃最後一眼,靈機一動。
「小皇子?」青檀小聲喊他,「你想不想和皇後娘娘一起?」
衛啟星眨著眼,「我只想和母妃一起。」
青檀不知道怎麼勸他,衛啟星自己卻隱隱約約懂了一些什麼,他又說,「皇母妃對我很好,像母妃一樣。」
青檀鬆了一口氣,她湊過去小聲的在衛啟星耳邊出主意,「那你就去找皇後娘娘,哭的要多慘有多慘,就說你想跟著皇後娘娘。」
衛啟星懵懵懂懂的望著她,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可以嗎?」
青檀點頭,「大概率行得通。」
衛啟星立馬一骨碌爬起來,「好。」
青檀小心翼翼護著他從假山裡鑽出來,看著他拉著大氅一路跌跌撞撞的往永安宮跑過去,自覺做了件大好事,哼著小曲掃把甩的飛快。
晌午回尚宮局的時候雖然餓的前胸貼後背,好在心情不錯。
不過剛進正房還沒走到張嬤嬤跟前就被她一個茶杯砸到了額頭,破裂的杯子碎片劃出了傷口,鮮血順著臉頰留下來,青檀懵了。
「給我跪下!」張嬤嬤厲聲呵斥道。
青檀下意識的撲通一聲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