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3章 龍騰萬里（十五）
小黑蛇捂住心口，一股濃烈的悲慟，讓他無法再克制心中的劇痛，腦袋像是要炸裂一般。
渾身上下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
她走了。
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說的以後就是在說謊，就是在騙他。
她怎麼能這樣對他？她怎麼忍心？！
然而，他什麼都說不出口。
那個將他從黑暗裡牽出來，帶給他安寧和歸宿感的少女，就像是一陣霧氣，眼睜睜消散在他的世界里。
明明他已經解決了所有的事，明明他已經找到了新家，明明他們就要成親了……
那麼多他設想好的以後，都和她有關，她為什麼要食言。
他腦袋裡有什麼東西在嗡嗡響動，乞巧節的美好景象陳設在他眼前，男女的歡笑聲，孩童的嬉鬧聲，還有湖上琵琶聲，都讓他厭惡，怨恨，憤懣，憑什麼？憑什麼這些人就能這麼快樂？憑什麼只有他失去了自己最愛的人？！
不該只有他一個人這麼難過，他們都該死！全都該死！
他雙目赤紅，神智恍惚的走向燈火闌珊的街道。
他要毀了這一切，他要讓他們給她陪葬！
他是那麼喜歡她呀。
為什麼，她要在他最接近幸福的時候離開……
他喉嚨里不斷湧出鮮血，臉色蒼白，眼底帶著濃烈的陰翳，像是蒙上了一層黑霧。
他不要這樣的結果，只想毀了世間的一切，讓他們統統跌入無盡地獄。
溫暖的燈火就在眼前，只要他伸出手，他就能將它們全部踩在腳下。
那樣她喜歡的場景也就不復存在了。
她喜歡的……
小黑蛇站在原地，眼底帶著濃烈的悲切。
原來，這些都是她喜歡的么。
她喜歡這些東西，他終於，記了起來。
她喜歡的煙火，她喜歡的食物，她喜歡的湖，還有他們放下的許願燈。
這些，這全部，都是她喜歡的，
他嘴裡吐出的血水越來越多，整個人在瘋魔和清醒之間猶疑，手指捏出血來。
良久，他終於找回些微神智，轉過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街市。
化為原形，魔怔般在空中飛行。
她喜歡在天上飛，她喜歡看雲下的風景。
這些他都記得。
可為什麼，她不見了。
她不再喜歡這些了嗎？她不想再陪著他了嗎？
她為什麼不見了？她為什麼消失，她是不是不喜歡他了？是不是？！
不，不是的！她喜歡他！她不可能不喜歡她！她說過的，她不會說謊，她最喜歡的人就是他了。
所以，她一定在開玩笑，她怎麼會離開他呢？她那麼膽小，那麼脆弱，她真的太嬌氣了，她就是個沒有他就活不下去的笨蛋，她肯定是太調皮了，所以在跟他玩捉迷藏。
沒關係的，他會好好找，他一定要把她找出來，到時候就把她鎖在身邊，栓上鐵鏈子，讓她一步也不離開自己。
小黑蛇在天空中不斷翻滾著，他歪著腦袋思考自己究竟要去哪裡找她。
他想了很久，終於想起來，她最喜歡琅琊山，那裡還有個讓她分外挂念的臭小子，所以她肯定是藏在那裡了。
等他把她找出來，一定要狠狠教訓她，讓她不要藏的太遠了。
他還要揍那個臭小子一頓，一定是他把她帶壞了。
他要找她，他一定要找到她！
他像一陣風，迅速飛到了琅琊山。
彼時，胡稽正在山林里狩獵，守山結界應聲而裂，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被人抓住衣袖從地上拖了起來。
「還給我！把她還給我！！」
胡稽目瞪口呆的看著抓著自己，像是走火入魔一般的男人，待看清楚男人的樣貌時，喉嚨就像被堵住了，怎麼是他？
「我叫你還給我！」小黑蛇掐住胡稽的脖子，巨大的打擊讓他整個人都癲狂了，「快點還給我！」
胡稽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意思，吶吶的問道:「還給你什麼？」
「她！把她還給我！」
胡稽怔住，「她……是誰？」
「還能有誰，」一道低低的嘆息在不遠處響起，「你覺得這世上還有誰能讓他這般失色？」
胡稽心頭一跳，猛然回過頭去，只看到了一道淡淡的虛影，是個靈魂不全的殘魂。
「你是誰，說的又是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殘魂緩緩的飄向他，「奉勸你一句，他現在神志不清，很有可能打死你，趁他還沒有暴怒之前，你最好打暈他，否則這整座山恐怕都要當他的泄憤之地。」
胡稽並未理會殘魂的提醒，「我問你，你方才說的是什麼意思？」
他的表情難看的可怕，目光冰冷的盯著殘魂，似乎只它說錯一句話，就要讓它付出代價。
「還能有誰，」殘魂幽幽笑道:「怎麼，你怕了？」
「住口！」胡稽腦袋也嗡嗡起來。
這世上能讓小黑蛇這麼在乎的人只有一個，卻是他最不想承認的那個。
「不會的，不可能是她……」
「別自欺欺人了，」殘魂似笑非笑道:「如果不是她，那又是誰？世上能有第二個讓他這麼痛苦的人？」
胡稽說不出話來，嘴唇泛著乾澀的蒼白。
要他如何相信這個結果？
在沒有結果的時候，他就期盼著能有奇迹發生，可是這一切，全都在這一刻，化為了虛無。
溫茶死了。
這個結果讓他無法忍受。
溫茶在他心裡既是姐姐，又從某一方面扮演了母親和夥伴的角色，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對溫茶的在乎，並不比小黑蛇少多少。
現在，他卻連她最後一面都沒有看到。
「放心吧，她走的時候，並沒有多傷心，最在乎的還是她這個姘頭，你這個臭小子，她才沒那麼在乎呢。」
「閉嘴！」胡稽不想聽這些有的沒的。
他並不在乎自己在溫茶心中的重量，他只在乎她的安危。
他只知道自己不想讓她死。
這一百多年裡，他最想念的還是很多年前，和溫茶一起生活的場景。
那時他無憂無慮，不知哀愁，不知疾苦，快樂就是他人生的全部。
他想回去，卻永遠也回不去。
胡稽看著雙目赤紅，神智迷失的小黑蛇，也只有那樣的女孩，才能打動這樣冷心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