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君水月的回憶
「姑娘，等一下。」君水月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回頭看他，他的臉上寫滿了期望，因為著急，想要起身阻攔，從椅子上掉了下來。
他身邊的侍女一陣驚慌，一面叫著皇上，一面伸手去扶他。
君水月趴在地上，用雙手撐起身子，一把甩開婢女伸過來扶他的手，低吼道：「我自己來。」
婢女畏畏縮縮的縮回手，果然不再去扶他，我就站在那裡，看著他慢慢爬起來，艱難的坐回到椅子上，心中難辨是何滋味。
君水月坐穩身子，抬頭看向我：「姑娘，能不能請求你，幫幫我？」
我嘆了口氣，走過去：「君水月，你又何必呢？」
他垂下眸子，看上去有些傷神，聲音也有些低沉：「以前，我一直以江山社稷為中心，自打記事以來，就一直不曾忘記過父皇的訓導。要想做好一個帝王，是要怎樣的絕情絕性。如今我真正坐上了這高位，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不知為何，心口一直悶悶的，總覺得好像少了些什麼，空空的很難受。」
他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眉頭微皺，似真的很痛。
「在你們來以前，我一直不知道這究竟為何，但你們昨天所說的話，我雖然不能完全認同，卻也不得不承認，有些話確實莫名的戳中了我的心裡。」
我看著他：「你想起什麼了？」
他搖搖頭，目光迷茫空洞：「雖然我沒有想起什麼，但我已經開始相信你所說的了。所以我今天來找你，就是想讓姑娘幫助我回到過去，我想看看，以前的日子裡究竟都發生了什麼。」
我沉默半晌，問出一個問題：「你和流白蘇是什麼時候定的親？」
「在我們都還很小的時候，兩國的國王為我們定下的婚事。」
我點點頭，「好，你先回去吧，晚些時候我會過來找你。」
送走君水月，一轉身，就見慕容雙手環抱，站在他的卧房門口。
我走過去：「慕容，你都聽到了？」
慕容點點頭，伸手在我額前，我下意識的後退一步，躲過了他的手，他微微一笑，再次伸手過來：「別動，這裡有一個小蟲。」
我一聽說有蟲，便再不敢動了，緊緊閉上眼睛，整個人都緊張的汗毛倒豎。
耳邊傳來慕容的輕笑，我睜眼，就看見他微笑著的臉：「原來你怕蟲子？」
低頭看見他手中捏著一片樹葉，頓時又囧又惱，「我不是怕蟲子，我只是……只是……」
好吧，有的時候，解釋還不如不解釋。
慕容哈哈大笑起來，我的臉頓時像個火燒山芋，火辣辣的一片通紅。
偌大的寢宮內，只有君水月一人坐在椅子上，殿內光線暗淡，門戶緊閉，他的面前焚著一爐香，裊裊煙霧飄散蜿蜒，他微微閉著眼睛，坐的筆直，不知是在假寐還是已經熟睡。
「你怎麼忽然決定幫他了？我以為以你的性格，拒絕了他之後就不會再回頭的了。」
房樑上，我和慕容、花花已經坐了半個多時辰。
「小魚，你在等什麼呢？」沒有得到我的回復，花花忍不住再次開口。
我探頭看著下面的情形，皺著眉道：「其實我是在糾結，到底要不要幫他。」
慕容牽過我的手，我轉頭，就看見他臉上淡淡的笑容。
「我覺得，還是幫他吧！」
「嗯？」我不解。
慕容解釋道：「你難道不覺得，他現在這個樣子更為痛苦嗎？」
我低頭沉思，說出自己的擔憂：「如果當初是他自己要吃絕情草的，那他一定是想忘了葉柔，重新開始，如果幫他恢復記憶，我怕他無法承受。」
「其實無妨，即便當初是他自己的決定，如今想要恢復記憶的，不也是他自己的決定嗎？反正結局已經夠糟糕的了，你不試試，怎麼知道會是什麼樣的結局？」
我點點頭，贊同他的說法：「是啊，如今他這樣空洞的活著，對他而言，也是一種痛苦。」
「喂喂喂，你們兩個在幹嗎？」花花的尖叫聲在耳邊炸開，我還沒來的及回頭，就覺得一隻手搭在了我的手腕上，接著慕容的手就從我的手上移開。
「男女授受不親，你們都不懂嗎？」花花幾乎要咆哮了。
「魚兒……」慕容的聲音響起，我因毫無防備，已經從房樑上栽下。
「啊，小魚兒……」花花驚慌的聲音響徹大殿，我閉著眼睛，心想這下完蛋了，倒栽蔥，不知道我這張如花似玉的臉蛋呀，會栽成什麼樣子。
然而，你們知道的，通常這樣的情況下，我是絕對不會掉在地上的，而通常這個時候，就會有一個王子般的人出現，來個英雄救美。
閉著眼睛半晌，也沒有感覺到自己落地的慘痛，反而是落進了一個溫柔的懷抱。
慢慢睜開雙眼，就看見花花那張妖嬈至極的臉在眼前慢慢放大。
「啊。」我驚叫一聲，迅速從他懷中蹦了出來，慕容也從房樑上落了下來，幾步走到我的面前：「魚兒，你沒事吧？」
我驚恐的看了一眼花花，見他嘴角微微上揚，一副好不得意的樣子，不由有些憤憤。
好吧，人妖殊途，我又怎麼能怪慕容的速度沒有花花的快呢。
君水月早就被我們的動作驚醒，他睜著眼睛看了我們一眼，「瓊魚姑娘，我已等候多時。一切都已安排好了，請坐吧。」
我點點頭，在他對面坐下，最後一次問他：「你確定你真的要找回記憶？」
君水月淡淡一笑，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我下意識的看了看慕容，為什麼此刻的君水月竟給我一種出家和尚的錯覺？
和以往一樣，我和君水月的面前只有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一盞油燈。
一燈如豆，搖搖晃晃明明滅滅，帶著我們進入了君水月的回憶之中。
或許是因為記憶被封存，所以他的夢境很不穩定。
剛開始進來的時候，眼前就是一陣天旋地轉，轟隆隆的，像是地震，我在這黑暗中轉了許久，終於又有了點暈船的感覺。
暈暈乎乎中，彷彿又落進了一個懷抱，溫暖而舒適，還帶著一絲淡淡的香味。
那香味讓我覺得很舒心，於是閉上眼睛，竟就這樣昏昏的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已經是天明時分，睜開眼的一瞬，就被眼前的強光刺激到，不得不再次閉上眼睛緩了緩。
「魚兒，你醒啦？」慕容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伸手遮住眼睛，慢慢睜開。
慕容的臉映入眼帘，我想起入夢前那個溫暖的懷抱，微微有些臉紅。
他扶我坐起，我竟覺得前所未有的疲累和虛弱。
眼前是一大片綠油油的草地，太陽掛在空中，有輕風拂過，四周有不知名的野花輕輕擺動。
遠處，一個少年朝我們走來，我定睛看清，是君水月。
「花花呢？」我抬頭問慕容。
「他去那邊打水了。」他伸手指了指那邊的一大片湖泊。
說話間，君水月已經走到了我們的面前，他面上帶著些許笑意，比夢境之外真實的他要明朗許多。
「我已經四處看過了，這裡風景很美，前方不遠處就是戎城了。」君水月伸手指了指他剛剛過來的方向，語氣欣悅。
我站起身看著他：「你是跟我們一起來的君水月？」
君水月點點頭：「是啊，怎麼了？」
我轉頭看向慕容，用眼神詢問他，他也點了點頭：「是他沒錯。」
我又下意識的看向君水月的雙腿，他會意，笑道：「可能是因為在夢裡的緣故吧，我的腿恢復了。」
「你看上去心情不錯？」
君水月爽朗一笑：「是嗎？可能是我太久沒有這樣放鬆過了吧，在這裡，竟覺得前所未有的舒心呢。」
花花已經打了水回來，我們在草地上坐了一會，我的體力也提升了一些，我們便起身趕往戎城。
路上，我問花花為什麼我會昏睡，花花道：「你雖然看上去和以前不一樣，但是你的體力和生命力正在慢慢消耗，你會越來越覺得累，越來越……」
他只說到這裡，便沒有再繼續說下去，我心中湧起一陣難過，下意識的看向慕容。
或許是察覺到我的目光，慕容轉過頭來，對著我微微一笑。
或許我現在還不明白死亡對於我來說意味著什麼，但我想我很快就會知道了。轉回頭時，看見花花看著我的眼神里透露著一種哀傷，我想細看時，他已經轉過頭去，沒有再看我。
到了戎城，我們找了家客棧吃飯，平時尤為愛吃的一些菜放在我的面前，我卻出乎意料的沒有半點胃口，反而覺得甚是煩躁，滿心的抑鬱。
相比而言，君水月的反應則比我活潑的多，我想他今天一定是前所未有的好心情，才會如此的有胃口。
此刻，他就坐在我的對面，對著面前的沒事大快朵頤，完全沒有了那日在宮宴上的溫文爾雅，皇室風範。
「要不是知道你的身份，單看你這吃相，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你是一國之君的。」
君水月放下筷子道：「很小的時候，我的願望就是做一名廚師。但因為身份，所以只能放棄。」
真是一個讓人難以置信的想法！
忽然，他頓住筷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客棧的大門口，我下意識的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客棧的大門口，走進來一個妙齡少女，那是……
葉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