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怨女
原來,這黃姝娘和張秀才訂婚後,其實還是挺喜歡張秀才這種弱書生的。但卻在婚前被退了婚,羞辱和傷心讓她一下子病倒,挨到快死的時候,偷偷穿上本來要和張秀才成婚的那件嫁衣,斷了氣。
二十一到同隴來幾日,過陰定的時候,她剛好在車上睡覺;沈墨洲與人聊起這陰婚時,她剛好出去算命;陰婚當晚,她又在噩夢中沒醒;就連早上劉大傻上吊死了的事傳遍整個鎮時,她卻又是在補覺。
錯過這麼多,自然是聽不懂。
沈墨洲知道大嘴巴啰嗦,便挑著重點,把這陰婚的前因給二十一講了一遍。但這穿紅衣死的事,沈墨洲也是今日才知道。他問道:「女先生,穿紅衣死,鬼魂會變成厲鬼這一說法是真的嗎?」
「假的。」二十一淡淡地回答道。
「嗯……」沈墨洲瞭然點頭。
大嘴巴就奇怪了!他爭辯道:「怎麼會是假的啊?老人家說的,怎麼到道長這裡就是假的呢?」
「嘁!」二十一嗤笑一聲,問道:「你穿什麼顏色衣服,就決定你是什麼人了嗎?那按照這種說法,你想當上朝廷大官,去裁縫店做一件官袍就好了?想要這天下沒有厲鬼,只要人人都別穿紅色就行了?可膽子小的話,誰還管鬼穿的什麼顏色衣服,照樣嚇得魂飛膽破不是嗎?」
「……」大嘴巴啞口無言。
沈墨洲抿著嘴,在一邊偷笑。這種事,女先生說沒有,你還懷疑,那純粹是不討好!
仙若則是一臉崇拜地看著二十一,道:「二十一說的好有道理呀!」二十一說什麼都對!
「呃、呃。」大嘴巴撓了撓後腦勺,悻悻然地笑。「小道長說得極是!我是個粗人,小道長莫怪我愚鈍。」
二十一挑了挑眉,道:「愚鈍的又不止你一個。」凡信鬼神的,十個有九個都信這紅衣化厲鬼之說。
純粹都是人過於害怕給腦補上的。
「……」
這話簡直快聊不下去了!沈墨洲見狀連忙給大嘴巴一個台階,道:「女先生真是一針見血,我也是此刻才看清楚這麼淺顯的道理!」
大嘴巴嘆道:「高人!高人的見解就是不一樣!」
喝完一罈子酒,大嘴巴臉也變得通紅,他怕家裡老婆會罵,便回去了。
吃完飯,沈墨洲就回房去午休。二十一想著發生在劉家的事,總有些不安,便敲開了沈墨洲的房門。
「女先生,有事嗎?」
二十一毫不客氣地進屋坐下。「問你幾個問題而已。」
「哦。」沈墨洲在她旁邊坐下。「我以為是女先生的肖想之心驅使你到本公子房間來的呢!」
「美死你!」二十一恨恨地瞪了沈墨洲一眼,沒好氣地問道:「我想問你前兩天晚上陰婚,你看到了什麼?」
問起這個,沈墨洲沉默了一陣,才緩緩說道:「那晚整個婚禮儀仗隊的人,都踮著腳走路,而且身後都貼著一個穿著黑衣的人……」
「那是冥衣。」二十一糾正道。「踮著腳走路,就是被鬼附身了。」
「……」沈墨洲一臉無語地看著二十一。
二十一看他這副表情,也知道自己太錙銖必較了,連忙換上一副無辜的樣子,反而看著沈墨洲。
他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還有一個鬼媒婆,也就這些了,沒了。然後不過三天,新郎官劉大傻就吊死在家門口了。」
二十一抿著嘴不說話,像是在想什麼。
「女先生是打算管這件事嗎?」沈墨洲不知道為何,十分擔憂她的安危,道:「女先生,我總覺得此事太危險了,女先生心裡是個什麼想法?」
二十一面色凝重,道:「如果黃家姑娘真的是因為被退婚,鬱結於心死的,那劉家便是娶了一個厲鬼進了屋,很多人都會遭殃的。」
「厲鬼?」沈墨洲不同以往,人到陰間走了一趟,內心深處自然也有些陰影。
這厲鬼,民間之言,是自殺或者暴死的人怨氣所致。
「女先生,這人死後,都是鬼魂一顆,為什麼還分出厲鬼來?這厲鬼到底是怎麼來的?」
「執念。鬼都有執念,厲鬼尤甚!以至於害人性命,不分是非,而且沒有解脫之日。」二十一眼珠一轉,沖沈墨洲拋了個媚眼,道:「我問你啊!這在杭州,那色鬼是執念於色心,才會糾纏女子;在胡縣令府,那老嫗是因為孫女被害死,才會想要胡縣令的命。你說這厲鬼執念於什麼?」
沈墨洲一愣。他知曉她這是在考他,但這問題實在是太大,他也不得不慎重思考。
他要是死後變成鬼,那一定是有什麼放不下的東西了。但成惡鬼,那一定是心中有著一股怨氣,想要報復別人才會想要傷害人。可是報復完了,心結一了也會魂飛魄散不是嗎?
沒有解脫之日的害人,那得是經歷什麼痛苦才會一直這樣呢?
沈墨洲笑了笑,道:「傷痛吧!有仇可以報,但是留在心中的傷痕,不是報仇就能撫平的。」
「對啊!」二十一道,「所以,這紅衣厲鬼之說,並不是指穿紅衣死了就會變厲鬼,而用穿著紅嫁衣卻還要尋死的女子,借指那些有著說不盡的冤屈怨恨的人,才會在自己大喜之時自殺。」
「哦!」沈墨洲恍然大悟。這黃姝娘可是因為被退婚才如此絕望,死前都要穿著嫁衣死去。
可是他為什麼會有著莫名的罪惡感呢?唉,也不知道這伏家小姐現在怎麼樣了……
「唉!」二十一嘆了一口,托著腮幫子,自語道:「可是我也從來沒有遇上過厲鬼呀!萬一打不過怎麼辦?豈不是沒錢賺了?」
「……」這女先生,打不過不是更應該擔心自己的小命嗎?為什麼她擔心的是錢啊!
沈墨洲扶著額頭,有些無奈。「這種痴男怨女的事,為何到女先生這裡全都變成錢的問題了?」
「你說什麼?」二十一猛地看他,「怨女?」
沈墨洲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大的反應,愣愣地看著她。
二十一瞪大了眼睛,猛地拍著桌子,站了起來,似是想明白了什麼事。「雙龍奪珠、珠胎暗結、怨女……陰胎!——啊!」二十一倒吸了一口冷氣,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沈墨洲,道:「黃家閨女已有身孕!」
「什麼?」沈墨洲一怔。「女先生何出此言?」
二十一拉起沈墨洲的手臂,道:「走,陪我去看看。」
沈墨洲沒得反抗的機會,只剩無奈:說了男女之間,牽、摸什麼的,都是不允許的,她真是沒一點自覺性。
罷了,反正只是對他這樣,不介意。
二十一拉著沈墨洲走過大廳,被喬揚帆看到了,自然少不得要跟在後面。
「哥、師父,你們這是去哪兒?」
二十一步子一頓,眼珠子一轉,「喬揚帆!」她回過頭來,朝他勾了勾手指,「過來。」
喬揚帆看到她說話,立刻狗腿地哈腰點頭,就差搖尾乞憐了。「啊!師父,什麼事?你有什麼吩咐嗎?」
「咳咳……」二十一揚起下巴,一臉高傲地問道:「你不是想和我們一起跑、咳,行走江湖嗎?」
「啊,是是是,師父……」
「嗯!」二十一指著街頭,道:「那你去劉家打聽一下消息,你要是能說服劉家雇傭我們做一場法事,賺個百八十兩,證明你有用,你就可以跟著我們了。」
喬揚帆眼睛亮了亮。「此話當真?」
「當然是真的!你總得能賺點錢證明自己吧?難不成以後這一路,都要我養你啊?」
喬揚帆撫掌樂道:「那我立刻就辦!」說完,拔腿就跑。
「哈哈……」一旁的沈墨洲笑了起來。「女先生,這樣真的好嗎?揚帆本來就莽撞,要是跑過去直接和人家說你家鬧鬼,估計會被人直接轟出來吧!」
二十一眯著眼睛看著喬揚帆的背影,無所謂地說道:「只要不被打死就好!」她扭頭瞪了沈墨洲一眼,扔開他的手,道:「誰讓他傻!」
她大步朝前走。
「誒,女先生!」沈墨洲大步追上她,問道:「我們這是要去哪裡呀?」
「黃家呀!」
「哦……」沈墨洲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末了,他又追問道:「誒,難道我們是要進去問……黃家姑娘死前是不是已有身孕?」
二十一停下來,一臉鄭重地看著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所以,我帶上你了呀!」
「……」
到了黃家門口。
沈墨洲笑眯眯地拿出一點碎銀子,塞進黃府管家手中。「我們想拜見一下黃老爺,麻煩進去通報一下。」
黃管家將碎銀闊入囊中,笑呵呵地說道:「我家老爺這幾日精神不是很好,估計午休還未醒。公子和道長隨我進客堂等候,我先去叫醒老爺。」
兩人隨著管家進了黃府。
黃家院落雖然大,但是人丁稀少,院中只有兩三個下人在掃落葉,顯得十分凄清。自進門起,就感覺裡面清清涼涼,冰薄的微風往人的脖子里灌。
二十一用手捂著後頸,走在沈墨洲身邊,對他說道:「這院子里,沒什麼人氣,風都有些涼。你剛好,身上陽氣還是有些虛,把衣領拉一下,別感冒了。」
「嗯?」沈墨洲低頭看她,沒有反應過來。
「嘖!」二十一有些不耐煩了,踮起腳尖,伸出雙手越過他的雙肩,為他理了理衣領,蓋住他腦後露出的半截頸項。
這個姿勢,像極了要擁抱他一樣。沈墨洲怔忡起來,心也跟著微微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