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吊死

  喬揚帆站在外面,一直跳來跳去,想要看到裡面。


  沈墨洲正好不想在人群中擠出一身騷,便唆使著喬揚帆擠進去看個仔細,看完出來說一下是個什麼情況。


  喬揚帆也有此意,連忙一彎腰,像泥鰍一樣鑽進人群裡面去。


  擠到了人群裡面,仵作剛好掀開白布查看屍體。


  白布底下的劉家大傻,屍體已經僵硬,麵皮像大冬天裡凍過一樣,發白髮青,眼睛睜得像銅鈴,眼珠子幾乎要噴出眼眶,整個嘴咧開著像用刀劃開的月牙一樣的笑容,讓人彷彿都還能聽得到從他嘴裡出來的笑聲。


  嘿嘿嘿……


  這樣個樣子,哪裡像是上吊死的人。


  仵作掀開整塊裹屍布,露出劉大傻的整個屍身。眾人一片嘩然——只見劉大傻穿著一身染色不均的暗紅衣服,衣服上還有著水漬。這樣的顏色襯著死亡的屍體,尤為滲人。


  仵作伸手去摸,卻摸到了一手的鮮血。


  喬揚帆還記得那個笑。


  他忍不住打了個抖,回頭擠出了人群。他搓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道:「死的樣子好詭異,我覺得還是要讓師父看一下。」


  「師父?」仙若不解地看著他,問道:「揚帆的師父在哪兒?」


  「咳咳……」喬揚帆訕訕地笑兩聲,沒有說話。


  沈墨洲無奈地看了他一眼,解釋道:「他指的是女先生,仙若姑娘不必當真。」


  仙若也不知道明不明白沈墨洲話中的意思,只是訥訥地「哦」了一聲。


  沈墨洲問道:「哪裡詭異了?」


  喬揚帆兩隻手在嘴前比劃了一下,模仿著那個詭笑,道:「我看那人,嘴上是這樣的,就像那晚見到的人一樣,還有,他穿著紅色的衣服……我覺得那個樣子,好像是血染紅的。」


  「是嗎?」沈墨洲皺起眉頭,「我聽說,死人穿紅衣是大凶之兆呀!」


  仙若一臉茫然,道:「是嗎?還有這種說法。」


  沈墨洲忍不住往人群那邊看,也想親眼見見,卻看到人群外邊站著一個青袍道士。


  和二十一也算是同一類的人了,沈墨洲自然而然就注意了。那道士回過頭來,倒讓沈墨洲眉頭跳了跳——呵!好美的一個道士!是個男人就這樣了,是個女人那還得了?

  雖然這道士長得美,但沈墨洲依舊不懷疑他是個男的。這就是一個男人的直覺——畢竟沈墨洲在杭州的時候,是出了名的風流。他可以第一眼就看出二十一的女子身份,靠得就是這種直覺。


  青袍道士也注意到了沈墨洲的視線。他禮貌性地沖沈墨洲笑著點了點頭。


  沈墨洲正考慮要不要上前和他寒暄兩句,認識一下時,那道士自己走了過來。沈墨洲看他三十齣頭的樣子,年長於自己,趕忙搶先施禮,道:「道長好,剛才多有失禮。」


  「公子好禮性!」他笑了起來,「貧道寧青!」


  「晚輩沈墨洲,這兩位是在下的好友,仙若、喬揚帆!」沈墨洲介紹道。


  仙若和喬揚帆也連忙行見面禮。


  寧青含笑也回禮:「兩位客氣了。」


  沈墨洲問道:「寧青道長是本地人嗎?」


  寧青搖了搖頭。「貧道途經此地,看著劉府家宅兇險異常,所以多留意了一下,沒想到,這才不消幾日,居然就出了人命?」


  這風水的事,沈墨洲也看不懂,他看了看四周無人注意這裡,便壓低聲音問道:「那,依道長所見,此事人為、還是『非人』為呢?」


  聽著劉老三在裡面嚎哭,一定要找出兇手,寧青也知此事不可亂說。他呵呵地笑:「但看里正是怎麼說的吧!貧道只是外鄉人一個,說了也左右不了里正的說法。」


  寧青扯開話題,打量仙若。「這位姑娘,骨骼清奇,靈氣逼人,想必不是尋常之輩吧!」


  仙若臉色微變,下意識地去拉自己的衣領,想把臉藏得更深。沈墨洲知其心生怯意,連忙為仙若打圓場,道:「道長好眼力,若要認真說來,仙若也是道長的半個道友。」


  「哦?」寧青臉上露出輕微地驚異,繼而笑著點頭。「難怪!」


  「道長。」沈墨洲斟酌道,「可有空賞臉一起……?」


  「呵,不用了。」寧青拒絕,「此事蹊蹺,貧道還是想在這裡留一會,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既然如此,沈墨洲三人便告辭,回了客棧。


  一直到中午的時候,二十一才睡醒。


  她走下樓,仙若已經在下面等她吃飯了。二十一坐下來,卻聽見周圍鎮民在議論著同一件事,仔細一聽,才知道有人上吊死了。


  二十一也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問仙若:「仙若,發生什麼事了嗎?」


  仙若邊給她加菜邊回答:「今天早上,有個人上吊死了。」


  「哦。」這小地方死了個人的確是讓人有得聊的,不過二十一不是本地人,她也不怎麼在意這些。每天都有人死去,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她扒了幾口飯,忽然想起昨晚的事。「嗯?沈墨洲呢?」


  說曹操,曹操就到。


  沈墨洲過來了,在她們桌子旁坐下,揮手喊道:「小二,這桌再添兩隻碗,再給我加幾個菜!」


  接著,喬揚帆也出現了。


  二十一瞟了喬揚帆一眼,沒有理他。她問沈墨洲:「你昨晚問我『怨女陰胎』做什麼?」


  沈墨洲從筷筒里抽出一雙筷子,上下檢查了一下筷子的長短,笑問道:「什麼『怨女陰胎』?女先生所指的是什麼?」


  「誒?」二十一以為他耍她呢,可是她仔細看沈墨洲,卻發現他那毫不在意的樣子,似是從來沒有問過這話一樣。


  「怎麼了,女先生?」


  二十一神色複雜,再次問道:「你自己問我的,你不記得了嗎?」


  「呵呵。」沈墨洲眼帶笑意,嘆氣道:「女先生莫不是又要坑本公子吧?唉,罷了,看在女先生昨日兩次救我,女先生開個價吧!只是,我現在也沒多少錢能給女先生了,希望女先生手下留情就好。」


  「……誰跟你說這些!」二十一嘀咕了一句,瞪了他一眼,埋頭繼續吃飯。


  吃了幾口,二十一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可是她實在想不起師父到底是怎麼說的了。不過,單是從「怨女陰胎」這四個字上來看,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可是沈墨洲卻完全不記得他說過這話了。


  「沈兄弟!」門口走進來一個男人,嗓門極大,語氣聽起來十分興奮。


  沈墨洲聞聲望去,看見了前幾天和自己喝酒的大嘴轎夫,大步朝自己走來。他放下筷子,笑道:「喲,大嘴兄弟!怎麼有空過來?」


  他忍不住地,想起陰婚之夜大嘴巴抬轎子時的樣子,和現在簡直判若兩人。


  大嘴巴看到二十一,一愣:「呵!小道長?啊,原來你也認識沈兄弟啊,緣分!」


  還讓不讓人吃飯了?二十一看了大嘴巴一眼,笑了笑。


  「昨日我那婆娘請過道長去我家,這不,我大中午的出來,就是聽了道長的建議,到人多的地方走動來了。剛好路過這裡,所以來和你打個招呼。」


  「哦,是這樣啊?」沈墨洲想起他陰婚時的模樣,也覺得是應該要讓二十一看看。他還是問道:「你是怎麼了嗎?」


  「誒,別提了,晦氣死了。」他擼了擼衣袖,又是一副要開始大侃的樣子。他想找凳子坐下,這才注意到仙若和喬揚帆兩人。連忙一拍頭,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嗨!看我這眼睛,這兩位朋友是……?」


  沈墨洲連忙為他介紹。


  大嘴巴看喬揚帆白白嫩嫩地樣子,一拍他的肩膀,喊他:「喬小弟。」


  「嘿嘿,大哥眼熟!」喬揚帆與他也算有一面之緣,但是沒有記憶而已。


  他又看仙若,立刻哈哈笑道:「這位仙若小兄弟可是道長說的那位——要我們給祈福的?看我家蠢婆娘,道長的委託都記錯了,弄成仙若姑娘了,香給白上了,晚上我再給點上幾炷香。」


  「啊……」仙若聽到這話,有些懵了,愣愣地看著二十一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祈什麼福?」沈墨洲不解地問道。


  「咳咳……」二十一被嗆了一會兒,沒有回答。


  「來,坐!」喬揚帆把長凳的一邊讓出給大嘴巴。「吃飯了嗎?」


  大嘴巴揮了揮手,道:「兄弟客氣了,我就過來嘮嘮嗑,你們吃你們的吧!」


  沈墨洲也不嫌棄,叫了一壇酒,給大嘴巴喝。


  大嘴巴對著酒罈子直接灌了一口,長舒一口氣,道:「幾位兄弟,還有道長,你們可不知道我剛剛在外面轉了一圈兒,又聽到了些什麼!」


  「無非就是那劉家老大,吊死在自己門口嘛!」喬揚帆插嘴道。


  「這算是什麼事兒,同隴現在人人都曉得勒!」他道,「我要說的是,就在剛剛,打更的更夫和別人說,昨晚碰見鬼了!」


  二十一微微一頓,動作慢了下來。


  沈墨洲微愕。「是真是假?」


  其實,不管是真是假,沈墨洲都信了。這事本身就越來越詭異了,就像一個黑洞讓人疑惑。此時都能和那陰婚聯繫上來。


  「咋還能是假呢?」大嘴巴現在還想不起來自己在陰婚那晚上都做了些什麼。「大晚上的,看到一個紅色的繡球追著自己跑,第二天鎮上就死了人,不是鬼是什麼?」


  「繡球?」沈墨洲一愣。昨夜燈滅的片刻,他也看到了一個繡球!

  「是呀!」大嘴巴提醒道,「沈兄弟還記得上次我給你說過,黃家是拋繡球招親的嗎?我估摸著,就和道長那天在我家說的一樣,劉家真是把黃姝妹的鬼魂給娶回家了。可是道長你不知道呀,這黃家姑娘死的時候心裡可怨恨著呢,穿著紅嫁衣死的!」


  ——「我聽說,穿紅衣死的人,死後會化成厲鬼來報仇呀!」


  二十一放下手中筷子,皺著眉頭問大嘴:「你說的這些,都是怎麼回事呀?我都聽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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